第26章 慌柏珞谨慎入梅园

虞家梅园里头栽了满满一园子的梅树,旁的什么都不栽,就为了冬日赏梅时干净,柏府的马车到了梅园门口,忙有门口垂手待着的使者前来接引,姑娘们一个个从马车上下来,六个姑娘各有各的鲜艳,一时间叫人挪不开眼。

柏璎穿了品红的对襟大袖,里头一件满绣了水红梅枝的襦裙,发髻上簪了一枚大如手掌的白玉镂空攒花华胜,整块的羊脂玉雕了各样形态的花朵,密密麻麻堆在一起,更加衬得她温润素雅。柏珞穿了流金竹青冰裂梅纹的大袖衫,底下一件月白满绣花的百迭裙,分外仪静体闲。柏琼穿一条杏色缠枝纹比甲,里面是一条雪青色长裙,头上戴了一顶掐丝绒花黄梅珍珠冠,嫣然娴丽。柏越一身石榴红立狮忍冬宝相花纹大袖衫,外罩一件珍珠云肩,底下露出杨妃香绢刺绣暗梅纹八破裙,梳了斜多环髻,佩了那支五尾缠丝红宝石偏凤钗,又簪上红梅软簪,更显光润玉颜。柏瑶穿了吐绶蓝雨丝锦葡萄纹的对襟襦裙,底下姜黄的百迭裙,梳了同心髻,发髻正中佩了那支七尾烧蓝凤簪,倒是遮掩了几分妩媚,显得格外荣光绰约。柏珊穿了水蓝水墨柿蒂纹的长裙,外头一件橘黄大袖,戴了一整套缠花红梅的头面,可爱灵动。

柏越抬头,见门口匾额上写着三个字“影梅园”,抬步与众姐妹随着那使者进去,进门先是几间四合的堂屋,穿过堂屋,便见一片郁郁苍苍的梅林,红梅点点镶在枝头,上头又覆了层雪,一眼望过去尽是梅与雪相映,反倒是那白雪衬得红梅晶莹剔透起来,宛如点点红玉撒在天地间,一股子暗香透过冷风钻过来,姑娘们纷纷惊叹不已,那使者笑道:“姑娘们且随我穿过梅林,往后头去。”

柏越问道:“这不是你家梅林,还要往后头去吗?”

那使者回头道:“这位姑娘头一回参加我们梅宴吧?这前头园子里只是大红梅,后头可不止有大红梅,还有素心腊梅、绿萼梅、洒金梅那些。何况站在这里看梅花终究少些意趣,反倒冻人的很。再走个百步,便是横枝厅,外面左右连着横枝连廊,里头设了宴,女客们都在横枝厅用宴,待宴席过后,便可自去前头或者后头赏花,后头赏花又有个好处,里头不定地方点了几十处大大小小的暖阁,姑娘们赏花也不至于冻着身子。”

原来柏越往日在河西凉州,不但不曾见过桂花,也不曾见过梅花,梅树和桂树一样挑剔土地,凉州地处祁连山北麓,到底干燥寒冷些,不适宜梅花生长,因此她也只在书上读到过那书写梅花高洁的文章,这一园子的艳丽风光还是头一次眼见为实,故而见了前头的一片大红梅便想着已是绝色,哪里知道虞家还有种种细致的安排,叫人看出来无知,虽无伤大雅,柏越到底平时自负见多识广,此时自觉有些汗颜,遂更加小心,笑回了一句原来如此。

柏瑶见她那样,便知她在众人面前好面子,迂气又上来了,拿手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柏越一回头,便见柏瑶掩着帕子偷笑,柏越也知道她为何而笑,便趁人不备笑着给了她一记眼神,柏璎柏珞柏琼柏珊几个并未看到她二人的眼神官司,仍说说笑笑往前走去。

待姑娘们进了横枝厅,便见虞思瑾笑迎了上来,握住柏璎的手笑道:“可算把你们等来了!我是个爱热闹的,这几日闷在家里无事可做,日日盼着下雪,只等今日梅宴呢!”正说着,她见柏珞在柏璎后头只笑不语,便一把抓过她来,笑道,“你怎么见了我还这般生涩?咱们要做一家人了!”

柏珞本就是不欲出头的,虞思瑾这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叫厅里各处都听了去,又是心急又是害羞,往左稍一瞧,果然见盛家的盛沅姑娘也盯着她这边笑,柏珞只当她也玩笑她的亲事,更加脸红似滴血,虞思瑾见她这般模样,便又拍手笑道:“怎么你们姐妹两个是一模一样的,上次我说璎儿的亲事,她就拘束成那样,现在你也赧然。”

“提我做什么?”柏璎瞪了虞思瑾一眼笑道,“你大大方方,倒是只把自己的事情挂在嘴边,别老来拿着我们姐妹给你做戏儿!”

“我才没心思说你呢!珞儿要做我嫂嫂了,以后这梅宴不就归她管了?我叫她多见识见识不好吗?”虞思瑾笑道。

柏珞一听更觉面上发热,心下难堪,只好干巴巴道:“思瑾姐姐快别说了,日后的事日后再提也不迟。”

“好了!我不说便是了!”虞思瑾笑推她一把,又俯身到她耳旁笑道,“你随我的丫头去旁边的抱厦瞧瞧,里头有人等你呢!”

柏珞心里一惊,看向虞思瑾,见她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不由得想起虞岚那张脸来,他们同胞兄妹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他面上也总挂着这幅模样,叫人看了心烦。她还没来得及再跟虞思瑾说什么,柏珊便已经贴在了虞思瑾身上,双手攀着她的脖子笑道:“你们说什么体己话?也说与我听听!”

虞思瑾扒拉开她嫌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尽往人身上凑!我是有体己,拿与你玩吧!”说着唤人取来了一只沉香雕花的首饰盒子,揭开盖子,柏珊往里头一瞧,俨然几只素银做了梅枝的戒指,倒不昂贵,巧的是一圈儿照着打出来一枝遒劲的梅枝,上头两朵点金的细小梅花,又精致又文气,虞思瑾笑道:“拿与你姐姐们一起玩儿。”

柏珊瞧着喜欢,忙捧来与姐姐们把玩,姐妹们一人笑取了一只戴上手指,又笑着夸赞虞思瑾的巧思,一叠声向她道谢。

一时间丫头们又呈了清雪梅花茶、琼瑶梅花浆、晓梦梅花糕、五福梅花酥上来,那茶是用红梅上收的雪水泡了包着青茶的白梅茶,那浆是用冰糖熬了梅花与杏仁磨汁同煮的浆,那糕是红豆沙裹了核桃、芝麻、花生、瓜子、杏仁拓成的糕,那酥是香蕈、火腿、干贝、白糖、梅花瓣作馅儿的酥。众人边赏边用,只道虞家天然巧思自成一派。

虞思瑾叫人取了琴来,笑道:“既是梅花宴,今日便依照旧例赋诗,仍然以梅为题,我为诸君抚琴限时,一曲《风荡梅花》的时辰,得了好诗便呈上来,叫众人评赏。”说罢指着案上琴道,“此琴名为万壑松风,是我及笄之时庆远公主曾赠与我的宝物,我已禀明公主,今日便要为此琴寻得知音。拔了头筹的,这把万壑松风便当作彩头。若是限时到了,还未完成,便罚饮我家的梅酒‘蓝桥风月’一杯。”

旁人还只是瞧热闹,柏越听见彩头尤为动心,万壑松风也是名琴,爱琴之人谁人不想得此宝物,她已经跃跃欲试起来,暗自思忖要张扬一番,琴声一起,便摩拳擦掌要拿下魁首。

柏珞见众人嬉笑玩乐,忙冲虞思瑾身边的丫头使个眼色,那丫头会意,与另一个丫头俯身交代几句,便带着柏格悄悄儿从侧门出去,穿过两道影壁,方进了抱厦里间。柏珞本气势汹汹迈了进去,心想要与那虞岚好好说道一番礼仪廉耻,哪有在外头私会的道理,一抬头却猛见一位贵夫人坐在堂前,面容温善,举止端庄,正笑望着她。柏珞脚步一顿,她曾见过这位夫人,心中知晓正是虞家兄妹的母亲周夫人,霎时明白过来是她会错了虞思瑾的意,不过仍在心中暗骂虞思瑾一句不厚道,手上却飞速理了理面容,忙带笑上前见礼。

周夫人招手叫她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论礼不该叫你过来的,可我想着你既然来了我家的宴上,我不见见你似乎也太冷漠了些,怕叫你以为我们家不看重你。”

柏珞忙垂首回道:“夫人哪里的话,今日该是晚辈来向您请安,是我不懂规矩,才姗姗来迟。”

周夫人笑道:“不必拘束,这些规矩不规矩的都是外人跟前的虚礼,我看你就跟看思瑾是一样的,自家人跟前,说什么规矩,你大老远的来了我们家玩儿,我就已经高兴了。”

“夫人心善,可我也不是不懂礼的人,自古礼法不可废,我也不该仗着宠爱便轻狂起来。”

周夫人见柏珞谦逊守礼,越看越欣喜,又瞧她浑身气派,一身穿着打扮既不过分张扬,也不过分朴素,头面与衣裳也相得益彰,可见其情趣雅致,于是笑道:我得了套好首饰,自己用不到,思来想去,还是送与你戴吧。”

柏珞登时推辞起来,周夫人笑道:“怕什么?便是此时不给你,留到日后也还是给了你,不过早儿晚儿的,你早些拿去戴了还图个新鲜呢!”说着叫人捧了一只缠金丝白玉匣来,柏珞一看,里头是一整套黄金头面,只看着样样做的小巧,丝丝缕缕拉成的金丝,比普通金首饰多了些素雅的光泽,周夫人解释道:“这工艺难得,黄金拉丝虽常见,却没见过能细密到这等成色的,故而叫做千丝万缕金,我见如今年轻的姑娘们常常不爱满头金子,这套看着倒分外灵巧些,你戴着合适。”

柏珞仍摆手推辞道:“夫人留给思瑾姐姐戴吧。我家里也有金首饰的。”

周夫人道:“你不用管她!与我客气什么?我们这样人家谁家没有金首饰?你家是你家的,我家是我家的,又不一样!”说罢又坐直了身子凑近柏珞,小声笑道:“这套是思瑾的哥哥带来的,你收着吧。”

柏珞一听登时双颊飞霞,无言以对,只好半推平就收下了头面。周夫人又问她几句日常,与她闲谈了些国公府的趣事儿,听着外头要开宴,才将她送了回去。她一回去,见正厅里头果然是柏越夺得了梅诗的彩头,正喜滋滋抱着万壑松风,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厅里众人也方第一次认识柏家这位姑娘,一个个祝贺她拿下榜首。

横枝厅里即将开宴,却听外头人声混乱,一个长随跑进来气喘道:“快备着接驾,庆远公主殿下朝横枝厅来了!”

一时间厅里各处众人都收拾仪容来到正厅,齐齐起身下跪,周夫人也来了正厅,悄声唤了那长随问道:“不是说公主此次驾临不欲张扬,只在疏影厅见见老爷他们那些男客吗?怎的忽然又来了这里?”

那长随小声道:“我们也不知,庆远公主只是露个面,与老爷笑聊了几句,本都要回去了,忽喊了我们公子,叫他陪同来横枝厅见见女客们。”

周夫人瞪了那长随一眼,见横枝厅外头长随侍女们已经一队一队摆好了架势,忙率众夫人们跪在最前头,姑娘们跟跪在后头,柏越柏瑶柏琼也忙随着众人跪下。一盏茶功夫,便听见一声通报:“庆远公主驾到——”

众人越发恭敬俯首,又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传来,便是夫人们接见公主的声音,那公主笑了一声,如同珠落玉盘般,缓声道:“快快请起吧,是我心血来潮要来瞧瞧你们,我本就是便宜出行,不必行此大礼。”说着走上前,伸手轻托了周夫人一把,众人听周夫人起来,方跟着起来,自觉为公主辟出一条道来,庆远公主上座,又笑着让大家入席,不必拘束,众人才小心翼翼按座次排开入座。

柏越入了座,斗胆抬头看向庆远公主,只一眼,霎时便被公主不凡的气度所震慑。庆远公主是天子长女,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姐姐,如今看着她和嫂嫂王素连差不多年纪,与横枝厅里盛装打扮的众人不同,她只穿了家常的衣裳,然而素服也不曾遮掩通身的威仪,一双凤眼神韵高贵,两弯新月似含泼辣,眉目流转间便叫人生出心悦诚服之感,端的是一副天潢贵胄的气派模样。她身后立着一位年轻的公子,柏越见他有几分面熟,正思索着哪里见过他,不期然看到虞思瑾面上似有不豫之色,柏越心中倒奇怪起来,忽地发现那公子与虞思瑾面容相似,又想到他在此时陪同公主来了横枝厅,应当是东道主家的人,她便猜到那人应当正是与柏珞定亲的虞岚。

柏越悄悄朝同席的柏珞望去,见她正暗暗瞧着那公子,心中更加确信。果然庆远公主与几位夫人笑聊了几句之后,又唤了虞思瑾前去,拉起她的手,转头与虞岚说笑了几句,虞思瑾也早收起了面色,带笑与公主交谈。一会子功夫,公主却又问起柏府姑娘们,柏越不曾想还有自己的事,忙跟着姐妹们上前见礼,公主随意笑问了她们几个的功课,赞了她们几句,叫她们平日里多读些书,姑娘们一一应了,她又单独叫了柏越笑道:“方才思瑾与我说是你得了万壑松风去,让我好好看看才女长什么样儿!”

柏越忙道一声公主谬赞,庆远公主本无意与她多言,只是信口说到此处,又赞她几句,随后便特特叫柏珞上前去,众人心里明白怕是与虞岚有关。

柏珞心下对虞岚本就有先前留下的不满,方才迎公主时见他跟着公主来,不知他有什么公事,想起自己在抱厦还以为是他要见面,便有些难为情起来,恼自己自作多情,对他也迁怒几分,此时见公主又因他传自己上去,更加烦恼,也不看他,低头垂目走到公主近前行礼。庆远公主朗声笑道:“方才便一直低着头,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柏珞小心抬头,不敢直视公主威严,更兼此时她察觉厅中种种目光,只好盯着案几上的梅瓶,公主见她模样窘迫,也不为难她,上上下下瞧了她几回,才温声道:“这般好样貌,藏匿着做什么?日后也多露露面儿。”说罢又侧头对虞岚笑道:“你好福气,与柏家的姑娘定了亲,便收收往日的玩心,莫叫柏姑娘气恼,也给你父亲一个交代。”

柏珞也是经过些世面的姑娘,只是平日里藏拙,不愿与生人玩乐,并非那等粗浅无知之人。此时她见公主温和,倒撇了那些拘谨,忙面上带笑应和。虞岚反倒一改那日樊星楼上的轻佻模样,面色冷淡,深深看了公主一眼,只沉声道了声是。

庆远公主又问了柏珞平时做些什么,喜欢什么,柏珞一一答了,公主略略露了一面,便道公务繁忙,准备起驾回宫,虞岚本要随行侍奉,公主却叫他在家中帮衬着些,他方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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