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近山了，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稀疏。

兰芷从后面看着，自家小姐和景祁舟一同走在伞下，在这幅雪景里，竟有一丝丝般配的感觉。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一直知道自家小姐对景将军是敬而远之。

景祁舟一路将付昭和送到了城东别苑门口。

“我到了，景将军。麻烦将军了，下次必定登门道谢，还请将军一路小心。”一到门口，付昭和就转过来和景祁舟告别，根本不给景祁舟插嘴的机会。

景祁舟看着她，看了看她身后的大门。她不想留自己，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了。

“好，进去吧。”

付昭和微微付身以示道别后，就转身回去了。

景祁舟看着她进去后，也转身离开了。

付昭和刚走到正厅，李随安就严肃地坐在主座上。

“香膏呢？”

付昭和一脸懵，她根本就没有去买香膏。

“去哪儿了？”还没等付昭和回答，她便问了下一个问题。

付昭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去找景祁舟这件事，实在不合礼数。

“我平日里用的香膏买完了，我就和兰芷在城里随便逛了一下。”

李随安一脸无奈。

“昭儿，不是母亲不允许你逛，只是当下你父亲出事，我不放心你在外面太久。你知道我这一下午有多担心吗？”

“孩儿知错了，下次一定不会让您担心的。”

“嗯，昭儿，有什么缺的跟母亲说，我去安排，这别苑许久不住，有些简陋了，咱再忍忍啊”她拉过付昭和的手来说着。

“没事的母亲，我能住得惯”她安慰李随安说到。

母女俩叙了一会儿，付昭和便回房间了。

“娘子，你说景将军真的能帮家主吗？”兰芷边给付昭和沏茶，边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罢便将喝完的茶杯倒扣在桌上。

“你说呢？凛鹤”她朝窗户投去一记眼光。

凛鹤从窗外翻进来。

“属下觉得，景将军若是出面，胜算会大很多。”

“不是，你，你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每次出来都要吓我一跳。你怎么就这么进来娘子房内了。”兰芷被刚出来的凛鹤吓退了小半步。

凛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回话，径直朝付昭和走过来。

“我奉命保护娘子安危，平日就在门外守着，娘子召我，我便前来。”

凛鹤是四年前来到付府的，刚开始只当她是寻常女眷，在付昭和的院子里做婢女。后来发现她身怀绝技，武艺卓群，有一次还保护过付昭和。付家人便对她进行考验试探。

当时付羌并不放心，便问她来处，她只说自己从山上习武下来，想谋生计。正好在付昭和身边当职，便想做付昭和的贴身侍从，继续保护她。

经过了付羌和付蔺文的几轮试探和考验，她最后就以侍从的身份跟在付昭和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娘子，这些是我到各部门找到的文书用纸”

付昭和接过来，在手里捻了捻。

“这些纸和以前的比起来，确实是要糙了些，成色也差远了。”

“你可知道，这些纸张的质量是何时下降的？”她转头对凛鹤开口。

“听说是今年年后不久，各个部门的用纸都有所变化，直到年中，纸质下降又更加严重。”

“按理说，这各部门用纸与父亲并无直接关联。他们既是故意污蔑，为何不找父亲能够直接伸手到的地方，偏是要选各部门用纸呢？”

付昭和杵着脑袋，找自己想漏的地方。

“你说，这些用纸是年后发生变化的？”

“是，我在几个部门私下打听的。”

“年前？”付昭和小声嘀咕着。

“凛鹤，你帮我看看这年前都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是，属下先告退了。”

景祁舟回府的路上

“将军”栩衡从后面跟上来。

“何事？”

“您怎么不在付娘子那儿多留会儿”

景祁舟瞥了他一眼，“多嘴”

将军府

景祁舟回到书房，走到书案前，拿出下午收起的卷宗。

上面是关于付羌贪污一事。

自从几天前，付羌出事，他就暗中对这件事进行调查。

一是因为付昭和，再者就是，他父亲同付羌有些交情，他了解付羌为人，这件事情多半就是构陷。

但是这件事情现在很棘手。

根据卷宗里的记录，还有当下时局来看，这件事，他自己猜出了个约莫。

真要想解决要不就得牵扯过多，要不就会有另一个替罪羊出来。

城东别苑

李随安着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真是胆大包天，趁着本宫不在，就对丞相府下手。这个李潇昊，自己品行不端，现在还敢对丞相府泼脏水，真当整个丞相府都是吃素的。”说着一手锤在了桌子上。

“公主还请息怒，相信陛下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芳嬷嬷，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进宫一趟。”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一下。”

第二天一早，李随安便带芳嬷嬷上了马车进宫。

付昭和正坐在窗前无聊地修剪花枝。

“娘子，属下前来复命了”凛鹤出现在付昭和身后。

“进里屋说吧”付昭和转身回屋。

进屋后，凛鹤看了看兰芷。

“没事，兰芷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属下知道，不过，我担心兰芷姑娘能否消化我等下要说的。”

付昭和转过头看了眼兰芷

“娘子，你前几日一直念叨着香品斋的荷月酥，我这就去给你买点儿。”兰芷率先开口。

兰芷出去后

“娘子可知道当下朝堂的状况？”

“了解一二”

“那娘子可听说近几年，民间日益猖獗的狞辛阁。表明上做着歌舞茶堂以及一些赌坊生意，背地里贩卖人口、斗人、以人取乐等等”

“总而言之，他们无恶不作。年前，家主便在不止一次上书，铲除这民间毒瘤。不过，当时还在打仗，朝廷也无力全面铲除，虽然能缉拿几个明面上的，可是也无济于事。”

“但是，今年三月，景将军凯旋，朝廷已经筹备要将狞辛阁斩草除根。”

“所以，这些和父亲受诬陷有何关系，就算狞辛阁狗急跳墙，他的手也不能这么长啊。”

“娘子可知，这狞辛阁背后是何人？”

“何人？”

“正是当朝太子殿下。”

“你说什么，表哥？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天元的储君，将来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他这么做，不是影响自己的国运嘛？”

凛鹤看了付昭和一眼。

“其中缘由太过于复杂，属下也不知，但是刚才属下所说皆属实。”

“照这么说来，当时父亲不止一次提出铲除狞辛阁，惹怒了太子，以至于他这样构陷父亲？”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是朝廷用纸呢？又是年后就有问题的，为何现在才进行弹劾。”

付昭和把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贪污朝廷用纸六百两黄金。黄金六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太多了，会引起太大关注，万一拿不出实据，那这件事便就过去了；太少了，掀不起波澜。六百两，既能掀起波澜，又容易造伪证。”

“朝廷用纸，是各部门平日里就能接触到的，最重要的是，这些用纸，或多或少也能让圣上接触到，所以，朝廷用纸出了问题，是最容易被发现，也是接触的人最广的，最能产生影响力。”

“这招，是要坏父亲声誉啊。”

“朝廷用纸的生产监督与购进检查，平日里父亲直接接触不到。于是检举父亲的上书中就过父亲以权谋私，从造纸的原材料开始允许偷梁换柱，允许不达标的纸张进入各部门。从中牟取私利。”

“这样的操作，既是符合父亲做事低调的个性，又刻画了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果真是好计谋。”

“这一切，若是对其他人不会真的致命，可偏偏，父亲是出了名的为官清廉，声誉受损自然会更严重。”

“最重要的是，用纸的购进与户曹相关，若是不小心，就会把户部拉下水，他们真是好计谋。”

凛鹤听了半天，她算是有些思绪了。

“娘子说的有道理，那娘子，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静观其变，现在要想将罪名坐实，还需要有那六百两黄金的实证。他们先前只是找来了证人来泼脏水，而这脏水，先是能臭了名声，让父亲先停职禁足，只有实证，才能坐实罪名。所以，他们现在，忙着做伪证。”

李随安的马车从府上出去了一段路

突然被人拦下，

“何人如此大胆？”

李随安将帘子拉开，望见一人正站在那马车前。

“末将见过丞相夫人”景祁舟站在马车前行了一个作揖礼。

“原来是景将军啊，将军有何事可否等回头再说，我现下正有急事。”

“夫人可是要进宫？”

李随安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时候不早了，便不与将军多叙了。”

“夫人请留步，末将有事想同夫人一说。”

看李随安一脸犹豫的样子。

“正是夫人所关心的事。”

李随安警惕地看向景祁舟

景祁舟将李随安带到茶楼上

“夫人请”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夫人应该知道此次丞相府出去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吧”

“不知景将军在说什么，什么幕后黑手？”

景祁舟笑了一下，也不急。

“若是现在夫人直接前往宫中，不就正中对方下怀吗，说明您急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随安平静下来，打算和他好好谈谈。

“太子这番折腾，就是为了给丞相府一个下马威，也是为了拖延解决某些事情的时间。”

李随安听到这话，警惕地看了看周边。

景祁舟看到了李随安的反应。

“夫人不必担心，这旁边都是自己人。”

“你都知道？”

“圣上派给我解决一些事情，正好最近丞相出事，也与这件事有关，末将就略知了一二。”

“你还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我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夫人不用担心，只要稳住阵脚，不让抓到把柄就好。”

“其实，纸质下降，也是可以追查的，只要找到真正拿钱之人，方可破此局。”

“那人？”

“那人，定是太子阵营中的人。现在就是不知这局，究竟是故意为丞相而设，还是让丞相顶替。”

“简直是胆大包天，一国之相他们也敢动。”

李随安气得直拍桌子。

“夫人不必担忧，我查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还付丞相清白，”

“谢过景将军”

“不必，付丞相是国家栋梁，景某做的只是分内之事，夫人不用客气。”

“我送夫人下去吧”

“有劳了”

李随安颔首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