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

周恂青工资加上全年无休的各类兼职每个月差不多可以赚两万，这两万中有一万八被他拿去还贷款，剩下的两千用来负担他日常的各项开支，每个月最多只能省下四五百块存给以后当学费。

所以许世安提出的这二十万，他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

他把生存成本压缩到最低，才能勉强在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债务和生活中保持一个摇摇欲坠的平衡。

现在，他一脚踏空，那个平衡点再也找不到了。

周恂青的喉结无助的上下滚动一下，他有些失神地问：“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少一点吗？”

许世安看着他的表情，感觉自己像在逼良为娼，他摸摸鼻子低下头：“不可以。”

“可是我，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恂青着急到无语伦次。

他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哪怕许世安同意给他他个对折，就算是十万块，他也一样拿不出来。

难道要去卖车吗？

可他的车本身就是捡漏的二手杂牌车，就算卖也卖不了几个钱，而且把车卖了，他以后就又会少一个收入进项。

去找人借钱吗，可谁会把钱借给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还负债累累的人呢。

怎么办？

周恂青用力咬住嘴巴里的软肉，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一只手扶住许世安的桌角，缓缓蹲下去。

许世安一瞬间以为周恂青要给自己跪下，他身体猛地后仰，椅子在地上拖拽出“呲啦”一声噪响。

他把周恂青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颊。

许世安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周恂青闻言抬起头，眼珠转的很慢，呆愣愣的看着他：“什么办法？”

许世安微微一笑：“你去照顾荆斯遥，这样不就行了。”

短短一句话，周恂青却消化了很久。

过了好半天，他才直起身子，不敢相信那样重复了一遍：“我？去照顾荆斯遥？”

“对啊！”许世安拉过椅子坐到他旁边，开始洗脑式的给他讲解这样做的好处：“你看啊，你去照顾荆斯遥，他就不用另外请护工，这钱不就省了，而且你去照顾他，他的各项开支你也心里有数，这样就不用担心他讹你……”

“我不要！”没等他说完，周恂青立刻出声打断。

他去照顾荆斯遥？别开玩笑了，那个场景想想都令他恶心。

周恂青抿起嘴唇，脑子里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是一种介于厌恶和恐惧之间的表情。

许世安沉下脸，冷冷道：“那你就只能给他赔钱了。”

周恂青：“……”

许世安继续威胁：“如果你想赖账的话，他可能还会去法院起诉你，到时候被判强制执行，你的麻烦就更大了。”

周恂青死死用指甲抵住手心里的软肉，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

荆斯遥……应该也不缺这二十万吧，他真的会为了这么一点钱就去法院起诉他吗。

但他很快想通，如果今天是他被荆斯遥打进医院险些丧命，那他一定会报警送荆斯遥去警察局，甚至连私下和解的机会都不可能给。

换位思考，周恂青一下子就理解荆斯遥了。

“那……”周恂青皱着眉，忐忑不安地问：“我要照顾他多久呢？”

许世安挑挑眉，在心里小小的欢呼一声：“两个月。”

看到周恂青明显变得犹豫的表情，立刻改口道：“当然，如果你悉心照顾，可能一个月就完全恢复了。”

“哦。”周恂青点点头站起来，乖得一塌糊涂，他认命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周恂青跟在许世安身后走进病房。

房间里静悄悄的。

荆斯遥躺在床上，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眉心微蹙，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上结了一层霜一样，看上去像是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周恂青本来还在怀疑，他怀疑会不会是荆斯遥和许世安串通好了来坑他的，其实荆斯遥伤的根本就没那么严重。

可现在，他看到荆斯遥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那点疑虑立刻打消，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惶恐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荆斯遥，你好点了吗？”周恂青站在床边叫他。

荆斯遥听到声音，闷闷地咳嗽几声，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整个人虚弱到不行。

许世安：“……”

卧槽，影帝啊。

荆斯遥看到周恂青，嘴角轻轻勾起笑了笑，嘴唇一张一合说了句什么。

“什么？”周恂青一个字都没听清，他焦急转过头看着许世安，“许医生，他怎么说不了话，哑巴了吗？”

许世安和荆斯遥对了个眼神，面不改色地随口就扯：“没有，他是不小心伤到了声带，过段时间就好，你凑近点就能听到他说话了。”

“哦，好。”周恂青的医疗常识几乎为零，现在许世安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弯下腰，把头凑到荆斯遥嘴边，想要仔细听清他说的话。

荆斯遥偏偏头，微凉的嘴唇蹭过周恂青的耳朵。

周恂青缩缩脖子，耳朵瞬间变得通红，他觉得有点痒，但又不敢躲，只好忍耐着那种奇怪的感觉听荆斯遥说完：“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微弱的气音像是裹着电流，很快流窜至全身。

周恂青四肢僵硬的站起来，手指攥紧袖子：“荆斯遥，这段时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我一定会努力去做。”

他太紧张了，没看到荆斯遥脸上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和盯住他时候黏腻的目光。

许世安有点看不下去了：“行了，小周你今天晚上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上午荆斯遥的助理会接你去他家，你只需要带上一些换洗的衣服就行。”

“嗯？”周恂青有点没听明白：“带换洗衣服干什么，我要住在他家里吗？”

许世安被周恂青的天真逗乐了，短促地笑了一声：“当然，他现在说不了话，需要有一个人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

……

周恂青回到家里，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荒唐了，感觉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

他按照荆斯遥的意思收拾好行李，里面除了换洗衣物以外还有他复习需要用的书。

面无表情地做完这一切，他坐到床上，才反应过来现在需要给老板打电话请假。

突然就要请一个月甚至可能更久的长假，周恂青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他默默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一鼓作气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那头传来热闹的搓麻将声音，老板忙着打麻将，心不在焉地说：“小周啊，这么晚了什么事？”

周恂青舔舔嘴唇：“虎哥，我、我想请一段时间假。”

“哦，请假啊。”虎哥很好说话：“行啊，你想请几天？”

周恂青：“……一个月。”

“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拔高：“小周，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啊要请一个月的假。”

周恂青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虎哥，真的是有急事，我家里人生病了，我得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在骗人吧？”虎哥很怀疑：“你父母都去世了，你在望海根本没有什么亲戚。”

周恂青见对方不信，焦躁地抓抓头发，解释道：“是远房亲戚，之前去外地了最近才回来，他在望海也没有亲人，所以只能由我照顾他一段时间。”

这可不算他瞎编，荆斯遥父母早亡，为数不多的亲人不是被他送进去坐牢就是被他吓得再也不敢回国，他在望海也算得上孤家寡人一个。

不过他和周恂青不一样，荆斯遥有的是钱，只要他一声令下，多的是人愿意扑上去。

周恂青又有些想不通了，荆斯遥到底是抽什么疯非要让自己去照顾他？

他不是最讨厌和荆斯言有关的一切吗，那看到一向和荆斯言关系好的周恂青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

虎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小周，你也知道，咱们厂里人手一直不够，你这突然就要请一个月的假，我没办法批，要不然你辞职吧。”

“别，虎哥！”周恂青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虎哥，这样你看行不行，上个季度的绩效和加班费我全都不要了，只需要给我发基本工资就行。您别让我辞职，我保证最多只请一个月的假，可以吗？”

“……”虎哥思索片刻，终于大发慈悲的松口：“看在你一直工作比较认真的份上，那行吧。”

周恂青扔掉电话，缓缓躺在床上，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睛。

眼眶里酸酸的，还有点干涩，想哭又哭不出来。

这下好了，就为了那五千块钱，一个季度白干。

五千块还没拿到，真是操蛋，活着好累啊。

他躺在床上颓废了一会儿，很快又爬起来。

不行，他不能这样就被打倒！

周恂青是什么人，他是刚成年就出来打工，三年还了六十万，喝醉了爬回家也不忘看书的人。

多少比这更难的时候他都挺过来了，今天这点小小的困难算什么。

不就是花点钱，浪费一个月时间的事吗？

就当花钱买教训了，以后离荆斯遥远点就行。

想通以后，周恂青去洗了个澡，然后认真地开始在手机上搜索：

【病号食谱】

【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

他得让荆斯遥早一些好起来，这样他才能早日自由。

对接下来一个月里，他要做的主要工作有了一定的基本了解后。

周恂青把手机放在枕边，难得的早睡了。

第二天十点刚过，Grace就按照前一天晚上周恂青发给她的地址，在他家楼下等着了。

周恂青把家里的水电燃气全都关好，急匆匆地跑下楼。

“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

Grace的视线从他肩膀上那个不大的登山包上扫过，没说什么，只是替他拉开车门：“没事，走吧。”

周恂青本以为他们要先去医院接荆斯遥，没想到车子却朝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停在了望海市最大的综合购物中心楼下。

周恂青看着窗外的景色，有点迷惑：“我们不去医院接荆斯遥吗？”

“Link已经回去了，他让我带你来买点东西。”Grace看了他一眼，说。

周恂青：“买什么东西？”

Grace像是笑了一下：“给你买的衣服，还有，他让我带你来剪个头发。”

周恂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旧羽绒服，有点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在他家当保姆还卡颜卡穿搭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照着他说的做就行了。”

“对了，还有个事。”Grace转过头，脸上流露出很明显的欣赏：“Link说，让你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他有事找你。”

……

周恂青的脸瞬间爆红，Grace不说的话，他都快要忘记荆斯遥已经在自己的黑名单里躺了多久了。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把荆斯遥放出来，然后发了个1，示意他们俩可以开始正常对话了。

荆斯遥可能一直在盯着手机，很快就弹了两条消息过来。

是两笔转账，荆斯遥人狠话不多，除此之外一个字都没有。

第一笔是一个5000，备注写的送车。

第二笔是一个100000，备注写的买菜。

什么意思。

周恂青手一抖，被眼前的巨大惊喜砸得差点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