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室里,一共有50多个人,教室里拥挤又闷热,唯有的一个风扇转来转去,吹来的却都是热风,白曦流总觉得,风扇像一个古代犯人砍掉的头,迟早要掉下来。白曦流热的出汗,她的笔尖戳在纸上,风扇转来转去的影子在洁白的纸上飞舞。她的影子也在纸上留下淡淡的印记,像一只飞鸟在水面划过。
她用笔帽轻戳了一下张蓦然,想和他说话,张蓦然轻轻将笔推开,白曦流也不再玩闹。
张蓦然今晚没有理任何人。
“下课不要走。”张蓦然凑近了说:“在树下等我。”
“怎么了?”
“我有话想说。”
白曦流点点头:“我不走。”
晚课结束了,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生物老师走过来,让白曦流和其他没走几个同学帮忙去评试卷,白曦流不好拒绝老师,只好答应了。
白曦流想着要和在树下等的张蓦然说一声,不让他等。
白曦流赶紧跑到树下,漆黑一团的树下没有人。白曦流松了一口气,转个身就看到张蓦然在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走过来,灯影流离像一条蜿蜒的长河。
夜色如水,孤男寡女,白曦流蓦然紧张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人来人往的路面,她看着他的脸,像雾一样的模糊的又渐渐清晰的出现,两个人面对面,白曦流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深而沉的影子。
她退后了几步,转个身故作轻松点说:“张蓦然,我来跟你说一声,你不用等我了,老师让我去评试卷,我就不去和你一起回去了。”
张蓦然向前一步,淡然的说:“我等你,我送你回去。”
“太晚了不安全,看完都要十点,你和我一起走,等下你到家都要十一点。”
“没关系,明天是周末。”他又向前推进:“而且,我更怕你不安全。”
“不行,你先回家。”白曦流生气的说:“不然不理你了。”白曦流快步一步步跑上台阶,消失在了夜色中。
白曦流到了老师办公室,给妈妈打了电话。老师准备了零食,大家都在边看边说笑,白曦流很快融入了进去,也一起跟着玩笑,还没到十点,老师让大家先回家了。
“同学们辛苦啦,零食都拿回去。”
“不辛苦。”大家都很开心,笑着讨论题目,比自己单独学习有收获的多。
学校里空荡荡的,白曦流回教室清东西,张蓦然还在。白曦流吓了一跳,走过去收拾东西,柔声的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还在教室?”
“我在等你。”
“等我?”白曦流不解的问:“为什么。”
张默然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不好意思又极其温柔的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会害怕。”
白曦流觉得自己的心渐渐的像夜色一样温柔,像灯火一样飘起来,她含着笑:“我最怕一个人回家了,你送送我。”
两个人边走边讨论题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的影子依偎着彼此。偶尔,她看着他,他又回顾过来,白曦流看下远方,张蓦然也看向远方,就像张蓦然是白曦流的影子,随着白曦流而起伏的潮汐。
他不断的想:白曦流眼睛真好看,鼻子好看,笑容好看,笑起来可爱,生气时可爱,而他是多么的……喜欢白曦流。
他想起今天下午,在知道白曦流受伤后,他一路急跑到医务室,然而却看到医务室里早站着的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一个玻璃柜前。
周言真背对着白曦流,对着医务室的人说:
“你好,棉签和要碘酒,还有一盒创可贴。”
周言真拿了东西,付了钱,转身就走。
“同学,麻烦让一让。”周言真对站在门口的张蓦然温和的说。
“不好意思。”张蓦然连忙侧身,让他先走,门后也有人欲进来,与三个人正好形成一个人形三角形。
张蓦然在周言真侧身经过时,轻轻的瞟了一眼周言真,他的记忆突然像蛇蜿蜒在黑暗里,一下子苏醒了。
他是周言真,他见过他。在一个下午,在吵吵嚷嚷的教室里,有同学问问:“张蓦然,你这次期中是不是第一了。”
张蓦然胸有成竹,却依旧装做惊讶的样子:“不知道哦,第一应该很难拿吧。”
有同学反问:“成绩好的不止他一个,别忘了,还有三班周言真呢!”
有同学附和:“听说他们班同学讲,他在别的学校也是第一。”
有同学反对:“我押张哥第一,张哥可一直都是第一。”
“有这些的闲聊的时间,不如多做几个题。”张蓦然不以为意,“谁拿第一都好,重要的是有学习上有收获。”
有同学笑夸:“张哥大格局!”
直到成绩出来,张蓦然第二,周言真第一,白曦流114名。
张蓦然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这是张蓦然与周言真第一次交集。
第二次交集,张蓦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周言真,也是一个下午,期中考试表彰大学,年级第一周言真代表发言,他坐在座位上,周言真穿着校服在国旗地下微笑,这个人面容温和,眉眼微微上挑,看起来温润如玉,一脸意气风发。张蓦然觉得,周言真好像某个他熟悉的人。
白曦流坐在身旁,由于离得远,白曦流只能看到周言真一个模糊的身影,挺拔俊朗像一朵小白云。
薛惠凑到她耳边说:“这个人还挺帅的。”
白曦流睁大眼睛的看着表示赞同:“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我认同你。”
思绪回到眼前,张蓦然看着周言真,又想起那天周言真意气风发的样子,又想起白曦流浅淡疏朗的背影,两个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不由电光火石的想起,原来是周言真像白曦流,都是这种温和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脑子浮起一个念头,那个人是为白曦流来这,那包药是给白曦流的。
周言真心里浮起不安,这不是一个好预兆。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然而和自己完全确实不一样的两个人,是看起来比自已好很多的人。白曦流会与他有可能?不会的,白曦流不认识他…..但万一呢?
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又自嘲,不可能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张蓦然拿好了药,悄悄放在白曦流抽屉里,默默等待白曦流突然发现,他从来都是少说多做的人。
然后张蓦然就在期待中看到白曦流突然走出教室,周言真的身影与白曦流一起走远,白曦流回来时高高兴兴的,手上拿着一包药,然后专心致志的写作业。张蓦然心慢慢变冷。
“果然,”他自嘲的心想,“这个世上没有巧合,有的只是偶然下隐藏的必然。”
他和白曦流说话,白曦流也并未注意他。
有时也回过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周言真,又淡然的转过头。
但是现在,白曦流就在身边,那么近,不遥远,触手可及。他的心也跟着安定了。
“今天给你送药的人是谁。”
“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就是他撞到我了,也是我不小心,我和你约好了时间,怕迟到了,急急忙忙,不小心撞到了。”白曦流不在意的说,去开单车锁。“怎么了,你认识?”
张蓦然放心了下来:“不认识。”
他们将锁着的单车解开,待白曦流上了车,张蓦然亦骑上了单车。
路越走越黑,两边都是黑漆漆的树,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偶尔有一两个灯还亮着。白曦流到家时已经10点多了。
周茹素等在门口。
两个人推着单车说笑,一下子看到庄素月,白曦流立马收敛了笑容。
张蓦然看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素净,极瘦,瘦到脸颊凹陷,眉眼中似有一股不安之意,张蓦然向庄素月打招呼:“阿姨你好,我是张蓦然。”
庄素月点点头,只是看着白曦流:“常听曦流提起你,谢谢你送曦流回家。”
庄素月又问:“你住哪里呀?回去要多久,阿姨开车送你回去。”
“不远阿姨,十多分钟就到了。”张蓦然拒绝了。
三个人一时沉默了,气氛有点尴尬,白曦流连忙微笑着说:“张蓦然,太晚了,你先回去吧,谢谢。”
她朝张蓦然挥手:“再见。”
庄素月和白曦流一起关上门:“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帮老师修改了一下试卷,讨论了一下。”
“吃饭,饿了吧。”
“我不想吃。”白曦流看了看盘子里的西红柿炒蛋。
“你要吃什么?”
“不怎么饿。不想吃。”
“怎么不吃?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我就是不饿。”
“你说啊,你什么都要告诉妈妈。”庄素月急躁的站起来逼视白曦流,拍着桌子大喊:“你说啊!不要瞒着妈妈!”
“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白曦流冷静解释,她在庄素月喜怒无常的脾气中长大,已经十分熟练的应对:“我在老师那里吃了东西,不饿。”
“不饿也要吃。”
白曦流只得坐下:“我不想要西红柿。”
“为什么不要西红柿?”
“就是不想要。”
“为什么不要西红柿?”
“我吃就是了。”白曦流妥协了,拿起筷子,夹菜放在嘴边,但不吃下,夹起又放下。
“你怎么不吃啊。”
“不怎么饿。”
“不饿也要吃。”
“我吃。”白曦流闭上眼睛忍住恶心,全部吃完。
庄素月这才满意的点头。
白曦流跑到自己房间,蹲在垃圾桶吐个不停,恶心不已又吐不出来。
白曦流洗完澡,缩进房间,无力的躺在床上,拿出了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难受的哭了起来,然后又擦干眼泪。她看着放在桌上两瓶一模一样的药水,神魂出窍了一会,又将它们都收进抽屉。不久,她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白曦流又听到溪流一般的钢琴曲。
白曦流扒在阳台栏杆上,眼巴巴的听着,像一条,她的内心受到安慰,就像听了一大篮子甜草莓。
突然,对面阳台门推开了一半,白曦流屏住呼吸,只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要推开门,家里似乎有人叫他,又关上了门。
是一个男生。白曦流又开始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和他说,我喜欢他的钢琴,白曦流说干就干。
她看着手上的白纸,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折纸飞机,她撕下白纸,快速的折好飞机,哈了口气,纸飞机像鸽子一样的飞过去,落在了他的阳台上。
上面只有一句话,加一个大大的笑脸:“你好,我是你的邻居,你的钢琴弹的真好听。”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