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妗卿瞳孔微震,表情僵在脸上,一时竟不敢移动分毫。
月色下闲庭散花落于水畔,微漾涟漪。
恰如心中,那因冬雪覆盖而结了冰的清泉,在角落悄无声息地破了口子。
“抱歉卿卿,吓着你了吧?”
容洵也急忙直起身,将那依旧凑在宋妗卿脸庞的狗蛋单手拎开,忐忑般抬起柔软的指腹,轻轻替宋妗卿擦去那留在脸颊处发温润。
“我、我没事,看来狗蛋还真蛮喜欢我的。”
宋妗卿低眸看着被容洵也双手抱住的狗蛋,正似不愿离开她般挣扎着,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喵呜声。
“可能...是随主人吧。”
瓢泼大雨猛烈到似要将满城淹没,迅疾的雨水如散落一地的石子,风一吹,打在窗户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尘土飞扬,枯枝坠地。天幕垂下的珠帘,模糊了世间,也模糊了声音,让宋妗妗正好错过容洵也的那句轻言细语。
“世子,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
他随即抬眸,正正撞入宋妗卿那双秋水明眸,好似干涸沙漠中唯剩的月牙泉,泛着柔和的波光。
最终,他不过是淡淡一笑,隐下真言:“没什么。对了卿卿,绣衣纺身后的势力太大,我怕你受不住。不然,就交由我替你趟这趟浑水,可好?”
宋妗卿略显诧异,眸中柔意轻泛,正当容洵也以为她会同意时,她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卿卿可是担心麻烦了我太多?这你不用放在心上,都是我自愿的。”
“不是的,世子。”
宋妗卿毫不避讳地直视容洵也,一字一句道:“妗妗多谢世子好意,但妗妗不能,也不愿如世子所说这般,因是浑水便想脱身倚靠他人,那这和寄生于物的菟丝花有何不同?”
“我知世子是好意,但妗妗身为宋家嫡长女,本应承担起重任,临危不惧。其实之前那几次事情,在关键时刻都是世子出手相助,妗妗虽感激,却也怨恨自己。”
话落,宋妗卿缓缓起身走至窗前,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如银针刺入地面,泛起银光。
“我怨恨自己,身为宋家嫡女,却在面对质疑与危机时只能无助求助他人,将宋家安危置于他人之下。我怨恨自己,想要改变这一切,想要自己撑起一片天,却还是无能为力。”
“我不愿在遇到麻烦和问题的那一刻,脑子里先想到的是世子您,而非我自己。虽说现在的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撑起我的想法,但总得去试一试,不是吗?如若不去尝试,不去突破,那我虽身为宋家铺子的下一届主理人,却也不过是有名无实的花瓶罢了。”
上辈子,宋妗卿从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在街角的孤儿,挣扎算计了一辈子,最后成为独占高台的大小姐。
那段日子,那个生活,让宋妗卿知道,每个人拼到最后,只能靠自己。也只有靠自己,才能真真正正掌控一切。
之前的那段日子,因为容洵也的帮忙,事情变得十分顺利。她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名利双收。
可是在这虚幻繁荣的背后,是内心无尽的荒芜与空虚。
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离开她的手心,她也能感受到在面对众人的欢呼时,身后曾筑起的高楼正在慢慢塌陷。
她有那么一刻也曾恍惚的想着:就这么面对着大家向前走吧,不去计较太多,总归有人会帮她。
可越往前走,大楼塌陷的速度便越快,这是个死循环。
所以现在,她停下了,她选择转过身,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碎片,重新筑起自己的高楼。
良久,容洵也都未开口。
宋妗卿抬眼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暴雨,那垂在身侧有些发颤发冷的手,忽的被人紧紧握住。
“卿卿,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的很多想法与寻常人都不同。所以,你想做什么,想怎样去做,便去做吧。”
“我只是想告诉卿卿,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身侧。我知道你不愿事事依靠别人,但有些事,一个人是无法抗住的。那一刻,我希望卿卿脑海中第一想到的人,能是我。”
“至少,我希望卿卿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在卿卿真的真的无力回天时,让我能陪在卿卿身侧,帮你一起抵住断壁残垣的机会。”
容洵也真的不求多,他知道凭借他这样的残废之人,没有办法同裴逢序那样,毫无顾忌地挡在她身前。
所以,他只求这样一个机会,就足够了。
但幸运的是,她的妗妗足够强大,也足够勇敢。
宋妗卿要的不是能顶替她位置,将她护在身下使其毫发无伤的人,她所需要的,是能与她并肩作战、同行相伴的人。
容洵也抬眼看她,那双深邃柔和瞳眸噙着些微的光华,竟比冬日阳光还要亮眼。
“容洵也,谢谢你。”
容洵也松开了她的手,与她站在一侧,共赏这暴雨之下,乱中有序的雨景。
就像是真的如他所愿,成为与她并肩的人。
此刻在容洵也心中,对宋妗卿不只是那,因为她对待自己与其他人不同所产生的好感,更多的,是尊重、是敬佩。
烟雨寂寥,黑云压城,满街灯火长明。
众人聚在屋内,暖炉烘的人脸微红,一片温和。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和汝善便先回府了,今夜叨扰二位许久,请二位见谅。”
宋妗卿接过容洵也递来的油纸伞,与宋汝善站在院门口,不卑不亢的开口道。
“卿卿不必如此多礼,夜已深,回去便早些歇息吧。”
随着院门的关闭,宋妗卿正挽着宋汝善的手欲起步进院。
谁曾想,泥泞的长街上,昏暗的灯光随风摇曳翻涌着,剧烈的火光竟映照出一人忽隐忽现的轮廓。
青雨之下,桥头之上,一人孤立,油纸伞依旧高高的撑着,那人衣衫浸湿,发丝凌乱,好似那早已经风雨渗透而产生裂隙的石像。
“阿姐,那人...是裴二少吗?”
宋汝善轻扯了扯宋妗卿的衣袖,但此刻她已经听不见任何话语,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人的身影,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与愧疚。
过了好半晌,她才嘶哑着声,缓缓开口:“汝善,你先回府,我去看看他。”
街道到桥头的距离并不远,但这一刻,双脚却似千斤重般,只能用尽全力,艰难抬起向前走着。每走一步,这风雨肆虐的愈发严重。
等到走至裴逢序面前,宋妗卿整个人便再无力气,喉咙干涩到无法出声,只能静静地垂着眼帘,不敢看他。
“这是库房的钥匙,里面有着我求阿父从京城那快马加鞭要来的唯剩的彩晕锦。”
裴逢序低垂着眼,脸颊处早已湿漉漉的一片,就连宋妗卿刚靠近他,就能感受到他周遭那冷冽的寒意。
他没有看宋妗卿,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到最后全都化成几声无奈的苦笑与叹息。
“不过我想着,妗妗应该也不会再需要了。”
随即,那被紧紧握在手心,即使暴雨下了好几个时辰,依旧干干净净的钥匙,就这么随着破碎的话语,毫不犹豫的落入激荡的河流中,再不见踪影。
终于,油纸伞微倾,宋妗卿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望着,却发现此刻,他两眼空洞无神,无力又绝望。
他强撑起一抹笑,但在这寒冷的冬夜,却格外刺眼。
“妗妗,你知道吗,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好久,我总想着,你一定会来的。”
“毕竟小时候你不让我翻墙进后院,你就告诉我说,如果我想找你,就来桥头等着。因为从你院子的二楼,正好能瞧见我。”
“只要你看到我了,你就一定会来见我。”
“可是妗妗,这一次你没来,你是...没看到我吗?”
她看到了。
宋妗卿低下头,握着伞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但她不敢开口,也不敢直面裴逢序的眼睛。
这沉重的雨夜压着宋妗卿无法喘息,良久后才听到裴逢序一声叹息,他深吸了口气,故作坚强般,似是对宋妗卿说,又像是蒙蔽般安慰自己道:
“没事的妗妗,你不要自责,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去府上的,而不是在这里像小时候那般傻。”
“但其实,只要妗妗最后无碍,一切便好。”
雨幕密布,连绵不绝。
那一字字,一句句,仿若刀割般刺痛宋妗卿的心脏。
静默的雨连成青灰色的天,光影交错间,油纸伞突然滑落,那高大的身子毫无征兆地朝宋妗卿的方向倒下——
“裴逢序!”
怀中那一向高大的少年,此刻虚弱不堪,无力地倒在宋妗卿的怀中。
他的身上早已湿透,喘息声微弱到近乎消失在雨中,让宋妗卿瞬间慌了神。
“裴逢序,快醒醒,裴逢序!”
“妗妗...”
宋妗卿下意识抬手,将手背放在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额头烫的吓人。
“对不起裴逢序,是我的错。走,我先带你回府。”
不知是哪一句话戳动了裴逢序,让他拼尽力气紧紧抱住宋妗卿,像个哭闹的孩童,却也只敢偷偷躲在宋妗卿脖颈处,低声抽泣,小心翼翼开口:
“妗妗,别不要我...”
注意注意注意,后面要开虐男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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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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