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徐徐图之

阿徽记得,班师回朝那一日,阙都的街道上人满为患,处处敲锣打鼓,百姓纷纷翘首观望。

而为首坐在一匹黑马上气宇轩昂的人就是万人敬仰的四皇子殿下,这几年捍卫国土之战渐渐在百姓间传为佳话,而酒楼二楼靠窗的雅间,一位面容姣好的华服女子正坐在窗边,托腮凝望着威风凛凛的北吟是。

朝堂之上,皇帝老儿将那前来复命的一干人等夸赞一番。虽老眼浑浊,但看着北吟是的眼神似乎温柔了几分。

魏将军被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苗疆美姬十位,赐封镇远大将军。

那赐点北吟是什么呢?

那台上的老头儿咳了几声,抚着额头道:“老四这几年东征西战,运筹帷幄,为朕守江山吃了不少苦,如今回朝定要好好办个庆功宴,加赏一番。老四啊,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满足你。”

皇帝老儿佝偻着身子,蜷缩在龙椅上,眯着眼慢悠悠地说着。

北吟是弓身作揖:“儿臣身为皇子自当为父皇效力、为朝阙子民效力,儿臣孑然一身,别无所求,惟愿父皇身体安康,朝阙大治。”

皇帝老儿眯着眼看着他,叹一口气道:“金银珠宝你不缺,美女姬妾你也不要,思来想去,朕也没什么可赏你的。那朕就赐你“雍”字号,封亲王,再赏你个......豫柳山庄。老四啊,你好好珍惜,不要辜负朕的一片心意。”

北吟是原本想要推脱两句,见皇帝老儿这么一说,便承旨谢恩,只是台下群臣暗自一阵唏嘘。

豫柳山庄本为皇上建造的休憩场所,据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耗时三年才建成如今这般富丽堂皇的模样,冬暖夏凉,风景宜人,京畿之内景致最盛的地方全集于此。

而今加身一等亲王,摇身一变成了除太子北潇厌以外荣宠最盛的一个,一下子,闲言碎语弥漫开来。

还有人揣测皇上有了异储之心,闲言也不排除皇帝是对北逍祺心中有愧,便将对北逍祺的好都加注在北吟是身上。

“雍王”于北吟是而言无非一个称号,他那老爹能赐给他,也能摘了去,山庄也不过一处场所。

兵权才是他手里最令人忌惮的东西。

散朝过后,贺喜之人数不胜数,还有人恨不得登门拜贺,大大小小的贺礼堆积成山。说是风头无两也不为过,近日那两位哥哥也不咸不淡,别人越是以礼相待,他越是觉得有鬼,他对落雁人也是一样,事实上,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说起来,有好些日子没看到北玉衡了,北吟是正打算去找他叙旧,那人便找来了。

“四哥,好久不见。”

面前的人挥着把折扇,活蹦乱跳着朝大厅走去,身后跟着些许随从,拎着些礼物。

阿徽仔细打量过去,少年一身紫衣,金丝画竹,绣在袍子上,玉带束腰,腰线紧致,步步生风,堪堪似一株玉树,临风而立,眉眼间尽是欢快,阳光如同嵌进了那张笑脸里,人人皆道五皇子北玉衡冠绝京华,举手投足潇洒风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四哥,郁佥事都和我说了,你此行受了不少苦,还受了伤,弟弟好担心你啊。”北玉衡握住他四哥的肩膀,一脸认真得端详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哥哥。

“都是小伤,玉衡不必担心,姓郁的真是多嘴,害你担心了。”北吟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也不知这郁寻策究竟说了些什么,整日神出鬼没的,要不是乾镜院给他们密监台撑腰,他岂会如此嚣张。

阿徽旁观着他们嬉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那位郁佥事的作为固然让人捉摸不透,但北玉衡的到来却带着股别样的氛围,阿徽相信自己的直觉。

谁知蜜糖之下会藏着怎样的东西呢?

北玉衡走时,目光恰巧朝阿徽这边扫过来,阿徽连忙颔首以示送别。

华灯初上

北吟是穿着便服出来散心,也顺便带阿徽熟悉一下这座京城。

灯火掩映下,那些雕阑玉砌、红墙绿瓦、青石黛砖都仿佛镀上一层光,人潮川流不息、熙熙攘攘。酒楼里夜夜笙歌,琳琅阁里奇珍异宝闪闪发光,街道各种杂耍戏班展示着十八般武艺,叫好声不绝于耳,湖畔花灯盛放,小桥佳人公子浓情蜜意......

阿徽感叹,京城到底是京城,比建钺繁华不知多少倍,她走马观花式地观看着,有时也会被一两件新奇玩意儿吸引,却都不曾靠近,只是远观。

“怎么了,没意思?”北吟是看她似乎兴趣缺缺,看着满街灯火含笑问道。

阿徽抬头,目光恰巧撞上那人眼里闪着的灯火,像儿时旃兰夜晚的星河,璀璨夺目、摄人心魂。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坠,阿徽镇定下来,闪着眸子咧嘴笑道:“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了,竟有些不习惯。”

北吟是看眼前少女沉醉般的笑,细想,或许自己呆在她身边,会让她觉得不自在,沉吟片刻道:“放开了玩乐就是,我还有事就不陪你逛了,玩累了就去辉月酒楼等我。”

阿徽有些迟疑地看着他走远,心想,今天不是说好出来散心吗,怎么还加班,这么卷?

她独自一人安分得像个玉面书生,正走着,被一群姑娘围上来,拥进了一处酒楼,抬头瞄一眼招牌——红绡馆,这、这、这可不就是青楼!

“公子别走啊,来玩玩嘛,今儿可是鸾妩姑娘挂牌儿~”老鸨拉着阿徽,推推搡搡间,只见一人踱着小步朝门口走来,轻飘飘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鹅黄色的广绣裙衬得她端庄大气,顾盼生姿,腰肢纤纤,一颦一笑尽显万种风情。

阿徽只一眼便看呆了,想必这就是鸾妩了。

只见她走到门口,越过阿徽,扑在了来人怀中。阿徽定睛一瞧那男子,忽觉似曾相识,脑海中无数个片段堆叠在一起,不正是那日落雁阁遇到的那位,巧了。

这边,阿徽被一群姑娘围着,脚步踉跄着朝里走,还不时回头打量那人。

郁寻策察觉到阿徽的目光,也朝这边看过来,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背影被推进了雅间。

郁寻策搂着鸾妩的腰肢正往里走,门口冲进来一人,似是来寻什么人,郁寻策回头看去,竟是北吟是。

“这不是王公子吗?好久不见。”

郁寻策随口打个招呼,随后紧紧搂着鸾妩的腰,那怀中的可人似乎喝醉一般,趴在他的胸前,郁寻策还不时将脸埋在鸾妩的肩窝。

“郁公子好雅兴,来这儿消遣?”北吟是边说着边朝里打量。

他抬起脸来,“兄弟,杂事再多也别把自己苦着,去好好陪陪王公子。”

说完,一拍鸾妩的屁股,便将她丢进了北吟是怀中,鸾妩双手环住北吟是的脖子,眨巴着一双丹凤眼,将他往屋里牵。

北吟是皱着眉头,心想这姑娘怎得手劲这么大,不像芊芊弱女子,却也不好做出什么粗暴之举,万一引得旁人起疑就不好办了。

鸾妩嘟囔着嘴,好像不高兴。

北吟是无心去管缠在身上的人,专心地眼观八方,刚看见郁寻策进了一处雅间,脸便被鸾妩一双手掰回来。

这边,阿徽被胡乱灌了几杯酒,有些扎架不住这些莺莺燕燕,忽见门口进来一人,忙不迭地挣扎着往门外走,谁知身旁的女子皆一一散去。

阿徽抬头只见郁寻策向自己走来,这厮恐怕已经认出自己来,那就装醉吧。

于是乎,阿徽拿起一壶酒直往嘴里灌,踉跄着朝郁寻策走去:“兄台,喝!”

郁寻策忍住大笑,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阿徽踉跄着做到凳子上,一杯接一杯地递给郁寻策,摇着脑袋,露出痴傻的笑。

“你这是要把我灌醉啊,姑娘。”

阿徽递过去的手一抖,酒都洒在了郁寻策身上:“诶呀,真对不住,我带兄台换身衣服去。”说完,拔腿跳窗而逃。

郁寻策也连忙追了出去,二人飞上屋檐,郁寻策轻功虚浮,脚底好像不需要依凭似的,轻轻一点,便追出去好远,阿徽忽然意识到,那天鬼面的声音和那身轻功皆出自同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不必逃了。

“郁佥事好功夫,在下敬佩。”

二人站在屋檐的两端,相对而立。

“姑娘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在下佩服。”

“敢问今日郁佥事追我至此,所为何事?”

“无他,就是为了要回一样东西。”

阿徽这才意识到,那块令牌里的东西早就被她当作见面礼交给了北吟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郁寻策——朝阙乾镜院密监台佥事竟是北吟是半夜追查的人。

又好巧不巧将那块永生教令牌落下,落雁阁又好巧不巧向北吟是抛出橄榄枝,这一切简直魔幻得像一个圈套。

“郁佥事怕是要不回了,您那东西太扎眼,叫在下给扔了。”阿徽想大概自己脑子抽抽了才会想出这么个借口。

“扔了?我看是藏起来了吧,就像令慈藏起来的那半块阵法一样?”郁寻策挑眉,语气轻佻,二人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阿徽的心弦被挑动,这个当年杀害母亲的刽子手就在眼前,顿时心中杀意升腾:“令慈?好一个令慈!”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扼住郁寻策的脖子,郁寻策也不躲,嘴角竟露出轻蔑的笑,就像当年嘲笑七岁的苏云岭一样。

阿徽咬着牙,僵直着脊背,微颤着松开手,她恍惚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与之抗衡的筹码,他们各自披着一张别人画好的皮去争去抢,却又互相制衡,到最后谁被扒了皮,谁又能安然无恙,并非一朝一夕的胜算。

那块令牌对郁寻策而言或许根本就不足为重,而她现在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可以撕碎眼前的敌人的样子简直愚蠢至极。

阙歌悠扬,烟花在华城上空绽放,万事需得从长计议。

“烟花虽美,转瞬即逝,从前不明白,今日倒是领悟了,郁佥事要的东西在下会全力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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