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傀儡帝王

林子初坐在冰凉的龙椅上,面色阴晴不定,如鹰的眼神冷厉滑过殿下群臣。张口还带着刻意压低却轻微扬起的未变声装出来的低沉。

“皇上可要为万民着想,切不可因着大将军有功,便包庇了那些叛国大罪哪!”

林子初眯着眼打量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身华贵的官服都撑不起那只剩骨架一样的身体。仿佛还是昨日,那证据还没罗列前,谁在耳旁吹风说大将军权势重,不可轻动。

想来他跪下求这一遭,还是给了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帝一个斩人的理由。

所谓天子万金之躯,也不过是奸人手中刀刃,权臣脚下走狗。

林子初什么也没说,他沉默地听着自己的呼吸。他很想说这一日便水落石出,刑部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出人意料,又或者反驳究竟是怎样短智之辈,竟会将这通信书封藏匿在自己家中而非立时烧毁。

但他扶在椅旁的手握得紧了紧,还是轻飘飘一句:“交与刑部吩咐罢。”

这李将军一世忠良,家中女子甚至也被驱来从军,在平定边患时丝毫未退,用命换来了宁国上下十年安宁,到最后英魂未散,却被莫名扣了个叛国帽子。

林子初甚至还记得,他五岁因着独子缘故被推上皇位的第一天,李老将军站在他身侧挥剑,对殿外质疑之声四起的群臣道:“我宁朝天子即位,如谁不认,当丧于此剑之下。”随后那传闻中叱咤风云的魔头将军在无人处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臣在一日,便无人可伤害您。”

他从一个体弱到备受冷落的太子,到一个在李老将军庇佑下,好不至于沦为傀儡的好皇帝。

可现在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这宫殿繁华,琉璃碧瓦,绵延的宫墙,都是林子初要忍受的冷语刀枪。

那老臣像一条蛆一样伏着,又像蛆一样扭动着起来。林子初方想说若是无事便退朝,便见他微微低头像旁边递了个眼色,又是一位大臣出列跪下。

“何事”林子初的声音已经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冷意。

那人仿佛没听出来似的,用一种悲切的腔调道:“臣听闻皇上喜简陋之风,先皇也曾经对老臣说过……”

林子初耐心尽失,这简陋是三月前因民间旱灾,纳税不足国库空虚提出来的,意要大臣清减一些,可捐些审下的银钱给国库,当时多少人装聋作哑,怎的到了雨时便又重新捡出来口诛笔伐:“爱卿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那林子初根本没见过几面的老臣控诉道:“臣听闻何太傅独子在花楼之地一掷千金,还将那花魁用重金买下,这正当国难时,怎可如此不持重,又何来如此多的钱财啊”

林子初乍时愣了愣,最后忍无可忍道:“李将军尚且死无对证,太傅清净多年深居宫中,人品如何朕岂不知,这污名是倒谁头上都可以么”

那老奸巨猾的人丝毫没有退缩,反而挺直腰板朗声道:“昔日颜回尚可以居陋巷而不改其志,何太傅本是儒生,却连这道理也不懂,纵容子孙后辈,当真是糊涂至极!”

林子初不由冷笑:“太傅为帝王师,你这话是在说朕也是个浪荡奢靡之子了”

方才那使眼色的老臣也上前跪下了:“陛下,臣觉得王侍郎说得有理,何太傅百年高龄,平日劳神费力,疏于管教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若先让太傅休息一阵,待得宽余他处罚家子,得力再来也不迟。”

这传出去的旨意就是泼出去的水,哪里会有再来的道理林子初被气笑了,但朝臣中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大,又不少生面孔的臣子也想上前进言。

林子初神色冷了下来,觉着这大殿是越发狭小了:“你们是在逼朕赶老师”

那王侍郎仍在说:“臣只是以为太傅年高,恐陛下有所耽误,又加上何公子这一桩事,这才有次议论。”

“陛下,这既是为了何太傅,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啊。”

林子初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他硬是把舌尖咬出来的血含下,只让这阴郁之色盘旋在眉间,留了几分让步的意味:“朕自会找太傅,朝堂之上,还是不要妄议家事的好。”

那老臣还想在说什么,他已经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朕有些累了,退朝。”

即便现在这个皇位形同虚设,但他上下朝的权力还是有的。林子初匆匆出了殿,根本不愿回头看那些大臣。因着若是慢一些,就会有些多事的人跟上来,又将那朝堂上牵扯不清的事理出个是非难辨的头绪来。这大殿虽然宏伟非常,但是他这些年来,连停下驻足观赏的心情都没有。

从前他在这皇宫里,依靠的两个主心骨,一个是李将军,另一个便是何太傅。

现在么,约莫是失了杖的瘸子,要垮了。

“陛下。”

林子初愣了愣,寻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佝偻着的老人柱着杖蹒跚上前。

林子初赶忙上前扶住他:“太傅,这天寒,怎的又出来”

何太傅的眼睛已经开始迷蒙不清,颤巍巍伸出手虚划一下,才缓缓回扶住眼前帝王:“老臣不孝子,给陛下添麻烦了。”

林子初摇摇头:“左不过是些人借这些没有来头的事发作罢了,还是冤枉了太傅。”

方才大殿上旁的太监黄佘是林子初亲信,应是下了朝便先去通知了何太傅,但林子初又责骂了一声黄佘办事不当,让一个老人走了这么远的路。

何太傅笑了,从前课业林子初完成得很好时他也是这么笑着:“陛下,愚子是真的一掷千金为了一个舞娘,他们揪着的确有此事。”

林子初愣住了,难以置信道:“何疏怎的会……”

“我便这样说陛下也是不信的。”何太傅了然于心,脸上显出几分宽慰,“陛下从来便是这样,对知根知底的人过于通透。疏儿他是心善,见那舞娘平白受人欺负,又有人出来指摘玷污那姑娘的清白,这才被激地买下了那姑娘。”

林子初垂下眼睫:“倒也合他心性,想来也是有人借此故意设局。是学生当初不该提那劳什子简陋……”

何太傅又摇头,敛去了笑意:“陛下忘了臣如何说的为君者,心可自省,但在臣子面前,切不可自省,这是为何”

“若是自省,便是承认错误……而天子,是不会犯错的。”林子初将教导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

“可还记着为君之道?”

林子初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怀重宝者,不以夜行。任大功者,不以轻敌。”

何太傅又含了笑:“还有呢?”

“无志不君,无志而位极,家国之大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林子初将当初所授反复背了一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定定看住眼前含着笑听着的老人,从苍老的脸上看出了当年连中三元的倜傥儒生的痕迹。

何太傅在他面前跪下,低下头去不再看神情慌乱的林子初一眼:“陛下,你我师生情分,至此了。”

林子初想将他扶起来,但老人坚持一动不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有幸教导陛下十载,已然满足,不敢奢望更多。还请陛下让臣归去,弥补少子之过。”

林子初的眼神一下空寂:“太傅可知这朝堂之上,我可信者……还有几人”

何太傅沉默了一会:“为今只有臣隐去,才可全陛下言而有信,令出必行。况且臣年数近百,已然……半身入土。”

林子初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垂首的老人,老人看着地面,最后还是林子初叹息了一声:“走吧,太傅。”

何太傅深吸一口气:“先帝戎马半生,还望陛下,切莫忘记。”

林子初感觉心底不住泛着酸,这偌大的宫殿格外空旷安静,只有寥寥几只还未南飞的鸟雀留在干枯的枝丫上:“记住了。”

“你说若是父皇当初不杀尽手足……到底这杀孽,还是我来偿。”

何太傅深深俯首,转身离去了。

因为画风实在不一样,本来打算放到双修后面,又有点突兀

所以只能把年与和小主子的故事放到另一篇里来啦

当然三清邢邪还是会来串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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