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变故

月桉醒来时躺在宅子里的卧榻上,他揉了揉眼,看年与伏在一旁,便帮着他把遮眼的发撩起,绕在耳后。他温和地看着年与闭目的脸,他平时张扬了些,小憩时便更显恬静。衬得面上五官的锋芒也柔和了许多,他总觉得他的师父服软时的样子,是要更好看的。

他是仙族,要什么时候离去他不知道,但是此刻他想留住他,想看他躺在身侧便好。神仙毁了龙墟,他也能在仇恨中给他腾出一块不大的地方,容下他这个人。

他凑前,年与本是不需睡觉,但他伤方才愈合,疲惫在所难免。月桉想着定然是炎炎那个毫无章法的传给了他,让他也想抛了这礼法。

但他止住了,脑里回忆起了那声微弱的“子初”。

月桉从未听说这个人,他在年与的记忆中,月桉也探不到。他怕的是年与待他这份来之不易的全心全意,会跟这个陌生的名字有半点关系。年与仍然睡着,他撑着额看他,这人真是好风雅,将窗户敞开,月色和美色交织,是世间绝景相绊。

“师父。”他等到天明时唤醒他,“去与炎炎说一声,月央回来了。我需得采些补神的草给他。”

年与仍旧懵懂,便看月桉已先起身,推门去了。

月央在前堂候着,他化了个木桌,抬头来看端着木碗盛了灵草的月桉,忽然笑了。

月桉从未见过月央露出过笑容,因此手难免抖了抖。随后镇定道:“醒神汤药。”他想着短这一句,即便是卖了昨日救他的情,他也不一定会放下警惕去喝,正费心想着理由,便见月央结果,一口饮下。

这下他倒是十分惊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缓了一口气。

月央神情似乎温和了不少,虽然出了开始的笑后便再未笑过,但看他的眼神没了从前的厌恶。他端着那木碗迟迟不给月桉,月桉小心观察,与他僵持着。最后摊手道:“父亲,我还要饮。”

月央竟是什么也未说,将碗递给他。月桉接了,转了一边,不动声色地施咒,饮下了。

“近来学得可好?”

月桉按例答:“循规蹈矩,一切都不错。”

月央道:“等那魔人来了,你与他比试。”

月桉转着碗的手一滞,他需得在月央面前掩盖学了咒术,但这段时间确实都用在咒术上面。炎炎专攻努力,法术定然不会落下到时若是……

还没等他理个明白,就见人从门外踏入,炎炎走在了最前头,见着月央便兴高采烈唤了“义父”。月央没有多看他,只牢牢盯着月桉,月桉避开他的眼睛:“吃完再说。”

月央没有让步的意思:“现在。”

先前他用引息法,先压住了炎炎部分修为,但依然没有全盘的把握。偏偏三清和年与都不知道,在一旁看着。他着急,想着殷言尽快赶来。

炎炎听得了命令后,跨步在前,向月桉讨教道:“哥。”

月桉没办法,只能应招。月央在旁冷声:“你既然平日能赢,便让他三招。”

炎炎不知情,但看月央坚持,也没有反驳。月桉面色一僵看向月央,见他没有表情,便想他是否已经知道。但炎炎没有给他时间细想,他十分稳妥地拿捏每个法术的分寸,像金钟般提步运气,的确进步迅速,有了条理。

月桉开始竟术只能顺着他的气来,看月央神色越发阴沉,咬牙撞上其中一个招数,肩头见了血,却也打乱了炎炎的步调。

渐渐他感到不对,炎炎的魔息不同寻常,修炼方法皆不是循着常人的来,再佐以变幻的招式,月桉本就应付困难,还要压住咒术,便逐渐落了下风。

他侧头去望三清,不免有了钦佩之情。对方定然看出了他是用了咒术压着炎炎的法力,对他也是冷眼相待。月桉看炎炎出手越来越不对,其中一个竟有些与魔修倒行逆施的样子,心中悚然一惊,用了咒术盖过,而不敌炎炎密集攻击,第二招的余劲便将他冲倒在地上。炎炎收了腿,抱拳道:“承让。”

月央握紧了拳,眼眸里沉着怒气,他看向月桉,仿佛从那个简单的术法里看穿了许多,面上开始是难以置信,而后便是十分疲累地一声叹息。月桉从地上站起,准备迎接月央的惩罚,却见他直直盯向炎炎,暗叫不好,听他换上和睦语气:“炎炎果真厉害,我们父子叙叙话可好?”

不对劲,炎炎定然也听出来了,他似乎猜到有这么一天:“先让师父们出去走走罢。”

月央哑然,他好似从未认识过他一般。炎炎身量渐高,他也需得微仰与他说话。炎炎没有看他,便出去说了。月央似在点头,感叹他识相。月桉道:“一起叙话不是更好?”

月央看出来他在抗拒,脸上浮现愠色,偏他沉默着不说话,月桉即便是拒绝也没有回音。

炎炎不一会便回来了,月桉浑身发冷,发现他在躲避自己的眼神,突然就想笑。炎炎定然以为他与月央是一般人,从前他开始时待他不冷不热,后发现月央下毒也未说什么。在他心里,这个兄长,怕是与义父,是一个意思罢。

其实进退两难是他,踌躇痛苦也是他。

月桉想着这取神的药要是再不发作,就得亲自动手,拼个鱼死网破了。

炎炎如往常一般说笑,说一些灵山上的事。月桉低头沉默不语,月央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月桉看着炎炎将灵草汤食下,然后眼皮渐重,伏在了桌上。他趴着喃喃了几声“师父”,便是彻底地,无力地昏过去了。

月央将长剑塞到他手里:“你动手。”

月桉举剑对着沉睡的炎炎,心中想着却是如何在保护炎炎的同时如何阻止月央,难度太大,不觉冷汗直流。

“你在犹豫什么?”月央出声。他看着月桉,像是防着他做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他做什么。

门被轰然掀开,他看见三清一身冷冽地走了进来,看到他取下仍在惊骇之中的月央的头颅。这一瞬发生得太快,月桉看到鲜血喷溅而出,感觉手腕上剧痛,人被冲击飞出去,他躺在倒塌的墙边怔怔看着变形的手腕,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日夜苦修练道,将自己活成修罗面,最终也不过是这个下场。

炎炎懵懂醒来问三清为什么,他也想问为什么,但是想到了又觉得空洞,没有为什么,他步步为营,即使生了变故也求仁得仁。他看向自己的手,只是微微有些难受罢了。

三清看了他一眼便走了,月桉明白这是要他看顾好炎炎。结界在一瞬破灭成灰,灵山万灵喧嚣,宅子摇摇,他身后是残垣,身前是逐渐澄明的天空。

竹元恒来了,他看着月央的尸身,面色不是很好。探了周遭灵力残留,又是面色一变:“仙族?”

月桉蹒跚爬起,知道他要清理场面,将口中瘀血吐了:“他们走了,抱歉,没拦住。”说着便修补了随月央死去而消亡的结界,将再度昏睡的炎炎带回小宅,自己寻了那处幽林坐下了。

他闭眼休息了会,睁眼看到年与从对面走来,停在他面前,像是要俯身来检查他身上的伤。月桉将手拢回了袖里,只让他看出了些擦伤。他含了血,感觉心像搅了一般痛:“你走吧。”

年与不答。月桉又道:“他们发现了,你留在这里,会被围灭。”

“去哪?”年与看着他,有些茫然。

月桉笑了,他一笑牵着肚子疼,可还是笑了:“四海八荒,天上人间。”

年与不动,也没有说话。月桉朝他伸手,虚虚抚过他的脸,咳嗽道:“你,去寻……那个子初……就做没有我这个徒儿。”

年与看着他笑,前世今生的面容叠在了一起,这一眼是灯节上玉壶光转间投来的那一瞥,他们之间永远是他看这最后一眼,是他被拖禁于囚笼却还要流连。

月桉是你,子初是你,临渊徘徊是你,绝处偷生亦是你。

月桉终是不支,昏了过去。年与将他搂住,双臂在不停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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