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家主

月桉捏了个诀,结界四起,将里头的人禁住。

海牙的铃铛在一旁响个不停,他心悸了片刻,硬将心头无端的恼恨压下,殷家家主掩在了黑雾中,被锁链紧固,正在全身抽动着。

年与又不见了,月桉已经很少将心思放在上边了。有时候他想着或许回去也罢,反正再见他,也是要劝他回去。这些天看他与自己同行,虽不明说,但心思都在一处——寻一个契机来结束龙墟的乱象。以文以武都无所谓了,他恰好生在了大魔环伺处,这才好占一方安宁,若是到了混乱地方,那便是人鬼共存,孤生的幼婴也会被捉去做修炼的媒介。

龙墟没供他浪荡的酒楼,也没有清净的山水,更别说熙攘的人群,这精怪常处此间,也是为难他罢。

这殷家家主委实不做人,不过也到了时日,即便他不动作,月桉领着越发强大的旧众,也必然是他的眼中钉。本是要海牙借自己的结界突袭,用殷言教与的咒术和结界做个鬼阵,这家主或许知道月桉是殷言之徒,却不想月桉就当初十三频处险境时,冲殷言讨要了多少东西。

这鬼阵便是一个极妙的阵法。原本不过是个普通的幻术结界,但只要逆而行之,那幻术便会将最忧怖之物化出实形,可怜即便有心志坚定者能捱一炷香,却想不到幻术也能化形,即便能抵挡片刻,陷入时间越长,幻术中的魔息与自身魔息交合,便也是逃无可逃。

海牙显然爱这些奇门妖术,踮着脚从月桉身后观望,他打了个响指,这魔息便似小虫一般钻破了那家主的皮肤,竟是直取经脉去。

月桉皱眉,按住了海牙的手,只得他一声嬉笑。

不知怎的,这术法使得古怪,但是他却有分外熟悉之感。驱灵气入人体,不仅需要熟知人身的所有关节,也需要有庞大的魔息底子作支撑,紧要的便是魔息要比对付的那人更加强烈。他有些想问问海牙,但是这个莫名的猜测又不知从何问起。

一转头,海牙却笑嘻嘻地看来,托着下巴,像是已经猜到他欲询问,抢先说出了口:“有人教我的呀。”

“月央?”月桉猜测。

“月央?”海牙轻嗤一声,“月央给他提鞋都不配!”看上去他倒也没有说清是谁的意思,只是扭头哼起了月桉听不懂的调子,又嘀咕奇怪的话语,“好多年了,海牙都不耐烦了,都快忘记了。”

月桉猛然想到,从前羽老尚在时,曾说他遇到过个顽童。龙墟的顽童和人间的顽童可完全不一样,人间的多是抛着锦球,捉捉蛐蛐,龙墟的大概就是抛着头骨,砍砍野兽。羽老说他觉着那顽童熟悉,似有故人气息,便想着领为门徒,教化一番。那时满心满眼是拨乱反正,却不想遭那顽童的道,被骗去大魔窟里,差点落得身死道消,那顽童也忽得不见,仿佛消失一般。

他偶提到自那之后喜静,金铃委实吵闹。

月桉当时并未想出这句话的关联,如今看着海牙却是明白了三分。

“你可见过羽老?”月桉紧盯着他问道。

海牙愣了一下,他看上去有些失望,似乎为着月桉没有问出他所想的问题,只歪着头想了想:“那聒噪的老头?”

“我自是记着,有回他捉了稚兔来要我看那兔儿的眼睛。”海牙舔了舔嘴角,“我伸手就把那兔儿劈成两半,味道还真是不错。”他转头来看月桉,眼里有戏谑之意,“我倒是未看出你和他是一路人,莫不是也想扯一些鬼话?但你大约是不同的,得怕我抢了你的位置,想怀柔来杀我。那老头却是个真傻的,在这世界讲慈悲,讲给鬼听吧。”

月桉失语,他确实不认可羽老,也绝不会接过他的期盼,按他的路数下完这盘棋。海牙倒是想着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避讳,他的实力和手腕确实在自己之上,但是他们都知晓心契就是拴狗的链子,也是随时会发作的毒药。即便海牙未交代来历、原因,是身边最鬼祟的人,但是却也是月桉在年与之外最放心的人,毕竟海牙确实将所有事处理得很好,包括策反殷家人,用调虎离山引诱部分人离开,才能如此顺利圈禁殷家家主。

“方肆逃向北部……原是你传的……”那被一团黑雾笼着的人咬牙切齿道,看月桉沉默,忽而大笑,“是我太贪,只想着……不要放虎归山……”

“殷家的人比想象中多些。”月桉平静地看着他说,并没有听别人阐述自己计划的意思,“我得先走,方肆旧部还有一些,结界我会撤掉,届时你率旧部去,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海牙点头。

“哈,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竹家器物之道不外传……”殷家家主疼得打滚,身上血管鼓鼓胀胀,隐隐可见黑条小虫在挪动,他似乎想到什么,“殷……言!真是十足祸害,我早便说过,殷家毁于朽木之手,我早便说过……”

“好像是。”月桉耸肩,“若不是他将关键的法门教与我,我也不知如何对付殷家的结界术和咒术。”他俯下身看着那打滚的人,“这不也说明,殷言的随手一个咒术拎出来,也会让如今的你们毫无招架之力,百年前定非如此,即便受吕氏打压,也可扛住南部大魔群起,再比如今月央都可占山一方,为非作歹,高下立现。”

他向来不喜从旁人眼中看到的便是没有能力的嫉妒和不甘,衬托自己形同小丑便罢,还偏偏有人要付诸行动,让他人也不舒服起来。

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那殷家家主周身的黑雾又浓了几分,他再没有力气言语,只缩在地上一颤一颤,那白白的面皮鼓动着,像是要生生撕裂。月桉仔细瞧了瞧,忽而冷笑出声:“原是真面目也不示人的跳梁小丑,还要顶着如今这个皮相为所欲为。”

海牙蹲下来认真瞧了瞧,忽然拍手:“喝呀!我说怎么有些眼熟,这不是从前丢了的人面鼓么?”

月桉闻言停下来疑惑地看向他,那搅动的黑雾也停了,反而透出一些静谧的恐惧来。

“我揪了那殷家二爷的脸皮,本想做个大鼓,不曾想第二日就不见了。不过一张尚看得过去的脸面,便没在意。这名噪一方的殷家家主,原是借着旁人的脸上位的啊。”海牙笑嘻嘻地用魔息去划弄那张脸,听着痛苦的嘶吼声。

“无端揪人脸皮作甚。”月桉垂眼,虽然并不想了解其中内情,还是制止了海牙的手。

海牙拂开他的手:“难为大爷在龙墟还守规矩。这脸皮,我揪便揪了,那野兽的皮,我剥便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海牙虽然草菅姓名,但是也鲜少去招惹麻烦,殷家二少爷显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月桉觉着其中还有隐情,但是旁人的事不便多问,便没再追问。

“不过你为何挑着这殷二我倒是知道,虽是我动手,你偷个方便,那殷二也与殷言像个七八,都是性情闲散,但是被赋予众望,是吧?”海牙手闲闲搭在膝盖上,有些不屑看着这人,“殷家后嗣我大多见过,那么你该是个无名无姓的,该是个魔人生的。”说罢还不回头地朝月桉托了托手,“无意冒犯。”

大魔之中,如殷家、竹家一般正经些的,后嗣都是魔修与魔修结合,魔修与魔人的都是在修炼时不小心有孕,大多数魔人在产下后嗣后也被处理了。独独月央最出格,该是找不着合适的魔修,疯魔般追着竹云恒,想将月桉作为一个修炼的载体来培养,这才给了他名字,一处落脚的地方。

这殷家家主,想来也是哪个魔人的孩子。怕是一生下来,便被殷家所有人所鄙夷、抛弃。

“这头可叫三羽或是贺醒看着,他二人看着踏实。”月桉吩咐道,“先将里头有些权柄的老辈除了。”

海牙蹲在地上,耳上圆铃作响,睁着大眼来看月桉,咧开了嘴:“那可不行,我修炼还需找人,这般险峻的事,便让我分神盯着吧。”

月桉也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关系,也确实不应当给海牙的人太多事,既然他如此笃定,便将这方事交与他,月桉有感觉,海牙活了很久,比他想象的还要久,他完全可以成为大魔。

“我尚且有一事要做。你先将此人带走,殷家群龙无首,必先乱。”月桉转头朝外走去,刚想唤年与跟上,却猛然发觉人已经不在,便沉默下来。

海牙在那头探头探脑,显然是对他做何事感到好奇,月桉也没明说:“从前与黄泉做个交易,现在得偿了。”

殷家家主发出了呜呜的痛哼,海牙用魔息扒开他的眼皮,要那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片刻之后,家主忽然发出了震惊的呼声,他颤抖着,似乎感受到莫大的恐惧,想伸出双手,但哪怕动弹一下都疼痛不已:“我……我记得你。”

海牙勾了唇,一派少年的天真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殷二……哈哈。”殷家家主长大了嘴,似乎想发出嘲笑,但是转而被黑雾堵住,在一瞬间,黑雾就贯穿了他的身体。

“还好有一张脸。”海牙嘟囔道,“这还算有点意思。”

他双手隔空一剜,那张脸皮又回到了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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