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江州牧州府内，张州牧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垂着眼看着手上捏着的信，信很简单，几句话的意思：率领江州驻营兵马，即刻出发，三日后于崇州参见三皇子。

张州牧低下头，看着书案上的镇纸，上好的和田白玉雕成的麒麟踏祥云，这个镇纸本来是一对，是他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岳胜送给他的。

他非常的喜欢，觉得自己喜欢的好东西也要和好兄弟分享，就留给了岳胜一个，自己拿了一个。

岳胜被腰斩之后，抄家的明细里面就有这个白云麒麟镇纸。

张州牧认真的想，两个好兄弟，一个被自己的主子弄死了，自己还不能去报仇，暗搓搓的想营救兄弟的儿女都千难万险的。每每想到自己的软弱和无奈就觉得憋屈。

而现在这个主子调兵遣将要冒天下之大不为，一心一意的往死路上冲，他自己作死就算了，还要拉着自己一起死。

作为张家的家主，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家族上上下下近千口人的生死存亡，当年的他不能随心所欲的去救人，现在的他就更不可能明知前方是死路还要一头栽进去！

但是万一三皇子成功了呢？自己这么多年为他暗地里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干，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自己退缩了，将来张家死无葬身之地是必然的。

如果三皇子不成功，皇上清算的时候，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思前想后总是一个死字！

张州牧捏着信，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搓着信纸，不知不觉的把信纸的边缘都搓皱了，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长叹一口气，拿出火折子把信点燃，看着不断跳跃的火舌，一点点的舔舐吞噬着淡黄色的信纸，直到差点烫了他的手，他才反映过来，松开了指头。

他摇摇头，自己当年行差就错就一步，导致现在处境艰难，非奇招不能救也。

秦夫人这两天，天天带着岳淑华练箭，淑华非常认真，也非常能吃苦，每当岳淑华练箭因为太累，拉不开弓的时候，她就在胳膊扣上三才袖箭，继续练习，反反复复，直到秦夫人看不下去了，拉着她非要她休息，告诉她，一口吃不了胖子，这样发狠的练，身体会受不了，反而影响进度，这样她才会停下来。

其余时间，她就扎马步，开筋，练习基本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想想爹娘，想想弟弟，想想大哥，想想二哥。之前听说二哥已经服了解药，她高兴的热泪盈眶，这几天练习的时候，更有动力了，期待过些时日，能够在见二哥的时候，让他看看自己的进步也高兴高兴。

晌午刚过，蜀月酒楼固定的那个雅间里面，二皇子周子雍和郭权相对而坐。

周子雍抿了一口雨前龙井，满意的咂了咂嘴，眉毛一挑，看着对面的郭权。

他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青涩的脸上难掩悲愤和恨意，还有着浓浓的不甘心，他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个变数，所以靖南侯的事情结束后，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老三没有把这个孩子给做了。

不光留了他的小命，还多次出面，给他安排了巡按的职位，郭权出任巡按的那天，不动神色的给他行礼时，看他的眼神，他就明白，郭权在感激他，此人可以用了。

他看人看事一向很准，事实证明，他又一次做对了。

郭权自然而然的顺手拿起小炉子上的开水，为周子雍把茶填满“殿下，王大人传来消息说，皇上派去捉拿三皇子殿下的人回来了，听说人过了十里荡的湾就消失了，再也寻不到踪迹”。

郭权说道这里，放下水壶，坐下来，好奇的看着周子雍“也不知道三皇子到底使了什么妙招居然能够在皇上天罗地网的抓捕中凭空消失”。

周子雍笑了“你不知道，十里荡那里有千佛教曾经留下的地道，那个地道非常之大，四通八达，储存了食物、水，各种药品，生活用具，在里面藏个千把人，生活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而且几大交通要道那里都有出口”。

“那殿下要不要给皇上禀报一下，借此机会让大家都能看见您？”郭权有点为周子雍抱不平，之前他觉得三皇子做事虽然歹毒，但好歹雄韬武略，颇有帝王之象，所以他一边心里记恨，一边又无可奈何的忍了。

这次回京，他发现三皇子和其幕僚都像是换了个人似得，蠢笨如猪。搞了半天原来以前三皇子身边总有二皇子周子雍给他出谋划策，而现在，周子雍借口身体有恙，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三皇子出主意了。

三皇子从小到大，高高在上的惯了，他的母妃又对他过于宠溺，顺风顺水的，所以做事情随心所欲，身边没有了总是能够说服他的二皇子，就在奔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样的皇子，居然有那么多文武官员追随其后，而一直聪明隐忍，礼贤下士的二皇子却无人问津，郭权觉得这些官员的眼都瞎了。

“不急不急，还不到时候”周子雍摇了摇头“这次父皇的伏羲卫可算是逃过一劫，老三是不想暴露了他藏身的地道，为以后的留个保命的机会。要是老三想灭了他们，那个地道里面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至少有蓝蝶教千人以上，随时出来打伏羲卫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全灭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啊，这次伏羲卫真是运气好。”他说话的语气里面还有点惋惜，老三学聪明了啊，要是他忍不住该多好，让他们鹬蚌相争该多好。

不过没关系，现在争了，容易引起父皇的警觉。那么不争更好，后面争起来的时候阵仗更大。想到这些，周子雍心情愉悦，微笑的看着郭权“你看着吧，不会很久了”。

我！周子雍，很快就会让你们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见我，惧怕我，臣服我，呵呵呵。

接下来，他仔细的给郭权安排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为了不出岔子，他手把手的教郭权说每一句话，演绎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情况，应对的办法，他教的用心，郭权学的认真，等两个人这边结束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

“行了，想必你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放手去做吧，你如此年轻，长进如此之快，我当初没有看错你，去吧，有什么事情，本王为你做主”周子雍笑着向郭权摆摆手。

“属下愿与殿下共进退”这话是郭权真心真意说给周子雍的，他打心眼里佩服二皇子，而且二皇子也是真心真意的在栽培他，拿他当自己人，这一点他能感觉出来，所以他愿意追随二皇子，他向周子雍拱手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周子雍推开临街的窗子，看向外面，夜幕降临，街上依然车水马路，一派繁荣。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父皇虽然凉薄，却把这个国家治理成了太平盛世，虽然老三这些年暗地里不干好事，但是国家的根本没有动摇过，他端起手中的茶杯，又抿了一口茶，望向天边一点点黯淡的红色云彩，心里感叹，这么多的儿子中间，只有自己这个他最不放在心里的，最看不上眼的儿子才是最像他的。

“父皇，你放心，我将来一定把你的基业打理的比你还要好，到时候你就好好的给我母亲去赎罪吧。”

他薄唇轻启，对着皇城的方向小声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俊美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更加的迷人。

“小姐小姐，你最爱吃的桂花芙蓉糕”小丫鬟叽叽喳喳欢快的声音传入周子雍的耳朵，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他低头一看，这不是上次在街上看见的靖南侯家的大小姐身边的小丫头吗？他顺着望过去，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岳淑华。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高高的扎了起来，配了金束发，发梢随着身体的动作一左一右调皮的甩来甩去。

“你说二哥会喜欢吃桂花芙蓉糕吗？”岳淑华歪着脑袋问旁边的小丫鬟，小丫鬟也很迷茫“应该不喜欢吧？我记得以前山庄里面的柱子哥哥就不爱吃甜食，他喜欢吃肉”。

“呦呦呦，就知道你的柱子哥哥，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和你柱子哥哥一样啊？”另外一个小丫鬟笑嘻嘻的打趣道。

“哎呀你讨厌”两个小丫鬟很快闹成一团，岳淑华笑着看她们两个嬉闹，继续向前走去，她的笑很温暖，很宠溺，她的眼神很温柔。

就是这样的眼神狠狠的撞击了周子雍的心，从小他看见的就是别人或鄙夷、或冷漠、或无视的眼神，长大了，看见的是或讨好、或利用的眼神，独独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

他忽然有点嫉妒两个小丫鬟，自己虽然贵为皇子，却还不如她们两个，能够被人真心的包容。他很想下楼去岳淑华身边，想离她近一点，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