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沛坐在自己座位上,看着窗外光景,脑袋里思考的却是最近发生的奇怪事件。倪星蹑手蹑脚地走近,坐到他前排空着的座位上。
一看到她带着些微讨好的笑,唐沛就不由自主地后仰,不自在地抬起眼睛,“呃、怎、怎么了?”
倪星双手乖巧地收拢到腿上,好像下属做报告一样老实地汇报,“我今天又找到了一条新线索,我已经告诉杨微了。”
唐沛僵硬地点点头,“谢谢……”
她忽然凑近过来,惊了唐沛一跳,两个人一个往前探出,一个往后弹射,瞬间的画面极富动感。
“你们那个侦探游戏真有意思,以后再有调查能带着我玩吗?”
唐沛满脸的问号,他赶快转移开话题,“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一张新的投稿,是以前稿件箱里翻出来的,而且背面是三班的体育测试成绩单。”
唐沛若有所思,忽然间灵光一现,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体育成绩单?”
他的手机发出一声信息提示音,唐沛顺势看了一眼,看见上面是杨微发来的半截留言:
我在侧门停车场,我好像找到那个人了,他……
后面的文字不知道什么缘故没写,这条信息也像是匆忙里按了发送键,被传送过来的。
唐沛蹿起来,在一种极端慌乱里跑出门,把对面的倪星看傻了。
他狂奔穿过走廊,惊起沿路的惊呼声,一路跑到了侧门,大喊了一声“杨微,你……”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行动恍然停住,他看见一个倒霉蛋被压在最底下,胡丽菁别住他的一边手臂,把他按在地上。宁凌跨坐在两个人身上,用自己的体重控制着下面的人。杨微在最顶上,一边表现得手足无措,一边按着下面的宁凌。四个人以一种特殊又诡异的叠罗汉方式叠在一起。
唐沛无语地走近,试图从眼前奇特的场面里转移目光,“啊……先、先分开行吗?不管底下那个是不是真的变态,他都快要不行了。”
胡丽菁还是不解恨,“不行!看我怎么收拾他!不能让他白白溜了我们这么长时间!”
杨微赶紧从后面拖住她,“哎呀!快点放开他吧,我不想你搞成防卫过当了。”
胡丽菁恨恨地把人放开,宋院离挂着两条鼻血站起来,他的衣服揉成一团,头发炸开,脸上又是汗渍又是灰尘,简直像被人蹂躏了一顿。
唐沛现在有点同情对方了,“能确定是他吗?”
杨微松了口气,“差不多能确定了,现在怎么办呢?”
几个人把挂着鼻血的宋院离扭送到薛经年面前,年逾五十的薛经年头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首先……暴力肯定是不对的。”
胡丽菁推了一把,将宋院离推得一个踉跄,差点磕在讲桌上。
她还不解恨,忿忿地说,“真正的暴力我还没用呢,给我一间空房,再给我三十分钟,保证让他把什么都交代了!”
“……”几个人的眼光集中到她身上,薛经年感觉自己的头痛也加重了,杨微目瞪口呆地问:“胡叔叔以前是……搞刑讯的吗?”
唐沛发出了第一句有效提议,“是不是应该,先通知他的家里人?”
第一个获知这条爆炸性信息的,是身为哥哥的宋别庭。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看来是早就了解过弟弟的脾气了,不过他照样很生气,对着独自站在一边的弟弟吼了一声:
“你又来了!你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几个人的眼光转来转去,悄声看戏。
宋院离呐呐了半天,不情愿地开口,“这是一个误会,本来不应该事发的……”
胡丽菁马上打断了他,“什么叫不应该事发?你天天塞变态的小纸条,骚扰杨微。怎么?她还应该忍着呗?”
薛经年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胡丽菁先不要说话,自己干咳了一声,作为现场最年长、维持局面的那个人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宋院离瞟了一眼杨微,有点不自然,“我只是……只是受了某些人的吸引,我只是犯了大部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胡丽菁没等他的话完全落地,就一个饿虎扑食抢过去,“你再信口胡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哎哎?”薛经年拦在中间,一只手捂着抽痛的额角青筋,“我是不是说了,暴力不可取?”
胡丽菁忿忿地放下手,“那怎么办?老师您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您想一个办法能一劳永逸的。”
“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薛经年完全不受影响,他审视了一遍眼前的场面,思考了一下,“这样吧,我觉得这件事反应了一种普遍的情况:我们急需一场精神文明上的教育。”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胡丽菁看着杨微,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薛经年接下来的话开始抽象了:
“为了根治变态的根苗,我决定:采取古典理学作为接下来的班级规范,还有行为准则。”
“完了完了……”杨微开感受到了不祥的预感,“他接下来应该就是要存天理,灭人欲了吧?”
“男女生之间最少距离一尺,不能越界。”
杨微看了看对面的唐沛和宋院离,旁边的宁凌不自觉地挪动了一步,自己站在墙角。
“不能交头接耳,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男女生之间不能随意交流谈话。”
胡丽菁忍不住举手,“这有点过分了吧,我们又不是封建社会。”
薛经年没搭理她,继续说下去,“调整座位,异性之间不能相邻而坐。”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胡丽菁耸耸肩,“我其实无所谓啊,我愿意跟杨微坐,对我没什么影响。”
杨微则瞬间压力巨大,“妈呀,这些……不会都是因为我引起的吧?那我……不是成了历史罪人吗?我能撤销这一天吗?”
胡丽菁举起手,“我反对!”
薛经年看也没看她,“反对无效。”
“我错了,我们就是在封建社会,而且是一言堂那种……”
接下来的几天,三班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男女生路上遇到,只能互相以目光交流,不敢随便说话。操场上排队的时候,男女分列两队,互相之间隔得老远。薛经年经常在角落里观察,跟一只眼光森然的老猫头鹰一样,灼灼地盯着自己的学生。
杨微耷拉着脸,沮丧到了极致的样子,“还不如之前呢,虽然天天能接到变态小纸条,至少只有我一个人难受,好过现在全班跟着难受……”
唯一不变的,是一只脚又踹在椅背上,身后传来隋郁不耐烦的吼声,“往前点!”
杨微霎时间炸毛了,刷拉一下蹦起来,怒视着后面的隋郁,“你是不是有病?”
他凶狠地瞪着眼,三白眼凶巴巴地盯死着她,“是,怎么了吗?”
杨微瞬间怂了,汪呜一声,“知、知道了,没事了。”
她软趴趴坐回椅子上,慢吞吞拖着椅子往前,空出一大块空位。
不出意外的,她又开始失眠了,晚上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天棚,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
手机放在床头的小桌板上,嗡嗡地震响了两下。杨微稍稍转动脑袋,把手机抓过来,用瞪得巨大的惊恐眼光看过去,见到屏幕上发送过来唐沛的一句问话:你的灯怎么来亮着?你还没睡吗?
她用迟钝的思维思考了一下,回过去一句:我在思考宇宙终极秘密。
很快的,他又回了信息:你失眠了?
杨微漫长轻微地叹了口气,转了个身,看着窗口外,从窗帘的缝隙看着唐沛的房间,他应该没开顶棚的灯,开着台灯,光源很微弱,在暗夜里是一团晕黄色的一点。
她打开微信页面,对着手机收音孔,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人是一架机器,我这架机器一定有问题,它运行不顺畅。别的机器遇到问题,都能自行消解,但是我不行,我太容易卡壳了。我应该找谁来修理我呢?”
胡说八道完,她又把两手归拢到身前,手机就屏幕朝下,贴着被子放着。半天,又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她抬起手,连带着举起手机,看见一条最新的语音发送过来:
“我不喜欢你的比喻。我觉得人更像是乐器,每个人发出的音色不同,有的比较嘹亮,有的喑哑一些,你的音色也跟别人不一样,有点诡异的风情,不过独树一帜。”
杨微忍不住微微一笑,忽然感觉沉重的困意压下来,她还来不及放下手机,就陷入到了深沉的梦境里。
薛经年的做法,很快在年级组会议上接到了批评的声音。一班的老师是个黑长直加包臀裙的美女,她一本正经地在会议上发言:“人的**,跟治水是一样的,堵不如疏。现在薛老师采取的这些行为,也是很不现实的,不可能永远禁止男女生说话吧?我觉得应该采用更科学的办法。”
薛经年阴着脸,望了她一眼,“徐老师,你有什么高见?”
“我一直鼓励学生,把心事写在日记里,学生可以自愿的方式定时上交,跟我分享心事。”徐佳忆摊了摊手,一副分享成功经验的得意模样。
薛经年阴沉着脸回来,站在讲桌后面,轻咳了一声,表明自己要发言了,“今天,有人给我上了一课,给了我很多的灵感,我决定——”
杨微跟很多人一样,都有了不祥的预感,就听到上面传来了薛经年的重大决策,“组织一次交换日记活动。”
杨微扭过头,和后面的胡丽菁交换了一个眼色,看见她诧异地摆出口型,用气音说:“没想到,薛老头这么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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