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远房小表妹的问题,胡丽菁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问问唐沛,毕竟他对于杨氏家族的历史更了解一些。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唐沛思考了一下这几天的经过,“你说,我真的不能体会她的感受吗?”
“我也没法完全体会她的感受哇,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另外一个人感同身受呢?”胡丽菁想得很开,也顺便安慰了他几句,“我们只能把世俗的规则,还有伦常的东西摆出来给她看,她那么聪明,肯定会自己想通的。”
唐沛轻叹一声,“她的那个家族,其实很大,远房小表妹是她曾祖父兄弟那一条分支下的。”
“那她为什么那么在意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小表妹,是她们家族里唯一不是胖胖的?”
“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吧。”唐沛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这又不是心理学研究,分析这些的意义不大,不如仔细看着她,阻止她做出更离谱的事来。”
“她是个大活人,怎么看得住啊?”
“我们分工,轮流看着她。”
胡丽菁拧起眉心,慨叹了一声,“唉,你这样反而会引起她的逆反心理的,空间和信任,你懂不懂?”
唐沛若有所思,“空间……信任?”
他们两个人在这边有商有量,另一边的杨微却已经浪得飞起。闻立饱计划作罢,她又有了新的计划,而且更简洁,更方便,就是吃药。
市场上减肥药的种类已经各式各样,花花世界,乱迷人眼了。最常见的几种,杨微选择的是奥利司他,这是一种阻断类的药丸,作用于肠道,简单地说就是阻断脂肪的吸收。
而且不需要增加运动,不需要额外付出任何的努力,只要随餐一颗,轻轻松松。当然,副作用也来得很快,而且来得很猛。
薛经年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像一条大虫子,来回扭动的杨微,实在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课本问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杨微尴尬地回答:“我……我想,出去放飞一下自我。”
“……你不是一直都在放飞自我吗?”
她忍不住了,干脆站起来,气震山河地喊:“我可能要蹿稀了,老师。”
“……”薛经年上下扫视了一遍眼前的小女生,头痛地忍耐着,才没有大吼大叫,一副被她整麻了的反应,“那你快去吧,别蹿在教室里。”
杨微虽然表面上步履稳健,其实心里慌得一批,三两步冲进厕所,猛推开隔间拉门,慌乱地掀开马桶盖子,几乎就在坐上去的瞬间,就听到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把她震得颠起来一小跳。
怎么形容这一段经过呢?
杨微心里虽然慌得一批,但是她的主观视角美化了一下:小空间里仿佛呈现的是暴雨打芭蕉,噼里啪啦,打得芭蕉摇摆不定。又好像盛夏夜降落大冰雹,狂风狼嚎里拳头大的冰雹砸在车顶,让人震惊于自然界的变幻无情。
等到一切平息下来,风息雨停,她长长松了口气,提上裤子站起来一扭头,忽然原地愣住……
唐沛坐在教室里,忽然感受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隔着小桌板的遮蔽,偷偷看了一眼,发现杨微发送了一条消息过来,慌乱感从字里行间溢出:
救救我,我完了……
他急匆匆找了个理由跑出教室,碰见了同样从三班教室里跑出来的胡丽菁,两个人都看见杨微鬼鬼祟祟地站在走廊上,满头冷汗,眼神失焦。
“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笑了,好像跳出了这幅躯壳,灵魂高高浮在上空,身不关己地看着下面的笑话。“你应该听过一个词,叫:发愤图强。”
“?”唐沛一脸茫然表情,“所以呢?”
“但是,你应该没见过用行为实现出来的‘发粪涂墙’吧?”
唐沛基本上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当他轻轻推开隔间的门,看到一墙的……抽象画作时,依旧惊呆了。
胡丽菁忍不住举起手机,“你介意我拍张照吗?”
杨微扭过头,“你信不信我原地自尽?”
三个人又看了片刻。
“……现在怎么办?”其实杨微也想过直接跑路,装作不是自己干的,这样虽然缺德,但是省事啊。
唐沛在水池找到一只小盆子,认命地回来,“当然是趁没风干之前冲干净啊。”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很好,还有十几分钟,好在我们学校有拖堂的良好习惯,还可以为我们多争取几分钟。”
杨微现在满心只有感动,在收拾好一切之后,她又生出另一种想法,“唐沛,你不会是许愿小精灵变成的吧?你为什么这么好,什么事都愿意帮我?”
他的表情诡异,“你说呢?你真的这么迟钝的吗?”
“太好了。”只有胡丽菁能从这一刻的尴尬里找到自己的满足点,“我的两个小伙伴终于和好了,虽然是通过一种非常奇葩的方式和好的。”
奥利司他计划又失败了,但是杨微丝毫没有气馁,她的计划表还有很长、很长的好几页,眼见着时间流逝,距离过年越来越近,气温也愈渐降低,寒风渐起,她也越来越急,从惶急变成破釜沉舟。
经过了以身试药的一段时间,杨微仿佛化身神农氏,她终于找到了一种最见效的“神药”,表面上是左旋肉碱,但是里面掺了一些西布曲明,加上浓缩咖啡因,可是说是三倍的效果,三倍的快乐。
这么猛的药,不要说药店,连某宝上都不敢卖的。需要坐三站公交,到附近繁华的胜利广场,在地下蚁穴一样四通八达的通道里,找到某一间贩卖小商品的摊位,和老板如特务接头一样来回几句隐语,就可以摸进老板的秘密小仓库里,买到一小盒“神药”。
使用的效果也格外惊人,除了飞快下降的体重外,还伴随着精神恍惚,些微的幻听;半夜忽然惊醒,心脏狂跳;总地说来,就是整个人开始往修仙飞升的方向发展了。
盯了两天之后,胡丽菁终于忍不了了,找到唐沛商量,“她不对劲!你发现了没有?”
唐沛心烦意乱地点点头,“好像有点恍惚。”
“何止是恍惚?她……她很不对劲!今天早晨我跟她打招呼,她根本没看我,她看着我侧边的方向,跟撞邪了一样!”
“会不会是……早上没吃饭,低血糖?”
胡丽菁满脸担心,“希望是吧。”
中午前最后一节课体育课,杨微已经是飘飘然我欲成仙的状态了,她感觉不到自己踩在地面上,只是仿佛在飞,身体格外的轻盈,乘着秋末凉爽的空气,直上青空……然后地面就越来越近,像自己找上来的枕头,软绵绵垫在她脑壳下。
队伍里发出惊叫,紧接着就是骚乱,向四周散开,露出中间昏死过去的杨微。她跟睡着了一样,静悄悄眠于梦境。
体育老师赵云轰赶开一圈的同学,简单确认了一下杨微的情况,把她横举起来,抱出人群。
再醒过来时,杨微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萧木兰站在床头哭哭啼啼,旁边还站着一脸苦大仇深的胡丽菁,她手里捏着一片纸,语气不善,“姐妹,想不想看看你的血检报告?比你‘发粪涂墙’的故事有趣多了。”
杨微往后仰,彻底陷进绵软的枕头里,暗自哀叹了一声。
虽然她的情况一团糟,但是还不到住院的程度,傍晚的时候就回家了。不幸的是,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个人的怒火。
“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唐沛满面怒火,插起两手站在她床头。
杨微试图胡扯两句,“你不应该表扬我两句吗?”
他被气笑了,“表扬你什么东西?表扬你脑子有病吗?”
“表扬我……这回顽强的自制力,我坚持下来了啊。”
“……不该坚持的地方,还请不要瞎坚持!”
杨微眨巴着眼睛,凝视着他,“那我想问问唐少爷,什么东西应该坚持?什么东西不该坚持呢?”
他脸色严肃,漫长地叹出一口气,“你应该有判断的,得失之间明明有一条鲜明的界限。这么简单的计算,你不会做吗?!用身体健康去换那一点外表得分,而且还是换别人的评分,值得吗?”
杨微挣扎着坐起来,她的脸色同样很认真,“你说我没有判断能力,那你很会判断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比我更有判断的资格?不要拿你有的东西,来衡量我没有的东西!”
唐沛是气冲冲地离开的。认识很多年了,他们吵成这样的情形,真的很少见。杨微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也在气哼哼地喘息。她看着天棚,渐渐地平静了一些,听到房间外传来萧木兰的喊话:
“出来吃饭吧,微微。”
杨金鞍也挺奇怪的,“阿沛走了吗?他不留下来吃饭吗?”
杨微若有深意地回答:“他吃不惯我们的饭。”
桌上有一大盆……疙疙瘩瘩漂浮在清汤里,杨微下意识问:“这是什么?疙瘩汤吗?”
“呃……”萧木兰犹豫了片刻,“原本我想简单煮个面,但是煮得有点久,所以,面好像……煮烂了。”
“没关系。”杨微就像没有味觉,盛了一大碗,一手拿勺子一手拿筷子,唏哩呼噜连吸带嚼,迅速吞下去半碗。
萧木兰没看出来她的异样,还颇为欣慰,“这就对了,微微,你没事减什么肥嘛。你看看我们全家,就没有人思考过减肥是什么东西,能吃能睡,就是最幸福的事。”
杨微胡乱点点头,又从青花瓷盆里盛出来一大碗,掐着自己的喉咙,仿佛直通通灌进下水道一样,哗啦一声灌进喉咙。
饭后杨金鞍钻进书房,从博古架上掏出来一本相册,他一个人在小客厅里看了半天,杨微经过时,也好奇地看了几眼。
杨金鞍扭过头招呼她,“过来过来,看看咱们家的历史。”
杨微不太喜欢家族历史,但是还是乖顺地过去,坐在沙发一端。
杨金鞍用圆胖的手指夹起一张黑白老照片,展示过去给她看,上面有两个着老式洋装的男人,照片太久了,已经模糊不清,隐约能见两个人梳着油亮分头,在那个时候,应该算相当时尚了。
“这个是我爷爷,就是你太爷爷。”他指着一边的男人,又指了指另一边,“那个是我爷爷的兄弟,就是你的小太爷。”
杨微探过头去,努力打量,“就是传说里,给伪政府当报社主编……”
杨金鞍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自己长叹一声,“人家要是有个大家族,有点家族历史,都恨不得详细记录下来,请人来著书立传。可是咱们家这个……这次去看祖奶奶,记住哇,千万不要提旧事。”
杨微尝试着问:“这次小太爷那一支……金瑟也来嘛?”
杨金鞍点点头,灭绝了杨微最后的希望,她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道了声晚安,然后径直走进卫生间里,抠着喉咙把胃里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呕出来,利落地冲水、洗手,一气呵成。
唔……这一章还挺勾起我的回忆的,高中的时候因为太小了,确实有女生偷偷去买乱七八糟的减肥药。而且地下小商场卖的三无产品,甚至不如现在的左旋肉碱加浓缩咖啡因,直接就是重金属超标的方式让人丧失食欲,吃了两天身上会起一些奇怪皮肤病。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爱惜自己,不要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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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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