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那一天,哥哥因为出差去了北海道,他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因为是暑假,又刚好不用打工,所以他在整理完了房间之后就无所事事地躺在客厅里。

仰头看着头顶的白色房顶,家里静的要命,耳畔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声音,美咲完全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

自己好像又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被独自留下的感觉为什么会让人感到这么寂寞呢?

明明哥哥只是去出差了,想要联系的话,打电话就行,就算是想要看到脸,手机也能够视频。

……但是,他总是无法控制地去想,自己是不是又要被抛下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八岁那年,他就因为意外失去了父母。

现在想起父母,就只能想起那天他们转身离去的背影。

明明说是去去就回,但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无数次地后悔,如果不是因为他在父母走的时候喊着让他们早点回来,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因为要赶着回家,在雨天的路上发生车祸。

据哥哥说,父母的车上甚至还装满了怎么也吃不完的土特产。

后悔也好,悲伤也好,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离开的背影的心情,他真的不想再体会了……

“啊啊啊啊,我在这里瞎想什么东西!肯定是太闲了就会胡思乱想!得赶快找点事做,是去洗衣服呢,还是去买菜呢?啊!对了,还有作业没写……唔!”

正当美咲振作了心情,从地板上一跃而起的时候,他便感觉心脏突然猛地搏动了一下,随即就有一种灼痛感从后颈处传来。

好,好难受……

美咲忍不住伸手捂住后颈,他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热度从后颈蔓延开来,朝着四肢百骸飞快地窜去。

这是怎么了?!

身体突然间就热了起来,手脚也开始发软,美咲下意识想要去医疗箱里拿温度计出来,但是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到一阵阵眩晕。

不好!要坚持不住了!

完蛋,哥哥这一周都不会回家,他不会病倒在家,最后就这样昏迷地死掉吧?

——但是……如果我就这么死去的话,那么是不是我就变成了先离开的那个人呢?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美咲在担忧之余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然后,他便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了地上。

……

之后的事情美咲便没有印象了,等到他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再睁开眼时,就看见哥哥担忧不已的眼神。

那眼神不仅仅是出于对他身体的担心,还有一些更加深厚的、难言的忧虑。

美咲起初并不清楚哥哥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直到他拿到检查报告,亲耳听到哥哥对自己说:“美咲,你分化成omega了。”

那个场景,就算是现在回忆起来也如同噩梦一样。

美咲又叹了一口气,手里的单词本再也看不进一点,索性放回了包里。

——嘛,总而言之,分化之后,他的生活基本没有太多变化,虽然回到学校之后难免有人对他的性别指指点点,但是原本的朋友们却大多接受了他的变化。除了常常会被人以过度担忧的眼神注视之外,他可能算是一个比较幸运的omega了。

不过,说到幸运,其实他最幸运的是,在他因为分化热而晕倒后,有一个好心人路过他的门口,在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后立即就把他送进了医院,也是因此,他的分化期才没有更痛苦。

所以美咲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十分感念那个人。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见他,要是能再遇见他的话,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啊!

想到这里,美咲有些郁闷地嘟了嘟嘴。

昏迷之后的记忆,他几乎已经没有了,但据后来赶过来的哥哥说,他来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离开。但是那个人好像非常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信息,所以他对哥哥说,如果自己醒来后问起来,就只说是个“好心人”就行。

所以,无论后来他怎么盘问哥哥,哥哥都不肯透露一点关于那个“好心人”的事情。

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甚至是男女,哥哥都不肯说一点。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虽说施恩不望报是个非常好的品德,但是作为被施恩的那一方,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帮助过自己的好心人是什么样子啊。

与此同时,在家中的宇佐见正在和孝浩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孝浩充满担忧地问道:“小兔,美咲这个月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宇佐见靠在墙边,一只手拿着美咲叮嘱他记得吃药的便签,一只手拿着电话,脸上的神色非常温柔。

“孝浩,你怎么会这么想。作为哥哥,你应该很清楚,美咲是个多么独立的孩子。的确,他在学习上是笨拙了一点,但是在生活上,他真的帮助了我很多。”

孝浩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真的,小兔,不怕你生气,你虽然是个好人,但我总担心你和美咲的性格不合。在你们同居的这一个月里,我梦见过好几回,美咲他突然冲到大阪来,然后对我说,没办法和你住在一起,想要一个人出去住呢。”

明明知道孝浩说的是自己的梦,但是即使是梦中的美咲这样说,宇佐见的心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酸涩涌上他的心头,他笑了笑,“的确,我不太愿意和不熟悉的人相处,但是,如果是美咲的话,我想是没问题的。”

美咲是不一样的。

尽管真正相处才不过一个多月,甚至最开始也是抱着为了孝浩才忍耐的想法。

但是……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海洋,和美咲相处的时候,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不,与其说是自然,倒不如说是愉悦,从来没有过的愉悦。

“哈哈哈,说的也是。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美咲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而且,当初要不是你,美咲的分化期就危险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孝浩笑着调侃,“说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让他知道,分化那天是你救了他。这些年他时不时就来缠着我问,可把我缠得焦头烂额。”

宇佐见轻笑,“不是说了是“好心人”吗?”

闻言,电话那头的孝浩顿时长吁短叹,“那孩子有多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虽然不太记得昏迷之后的事情了,但是他却一直说,在他昏迷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他的身边一直陪着他,那个时候他非常难受,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话,可能他都放弃活下来了。”

说着孝浩自己也不由感慨,“那个,小兔,虽然我是beta,没有像美咲和你一样有那么痛苦的分化期,但是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就感觉美咲这么感激你是应该的……所以,一直这样瞒着他的话,不仅是他感觉很愧疚,我也感觉非常愧疚呢。”

宇佐见笑了笑,“孝浩,你知道的,我非常讨厌“感激”、“愧疚”这样的感情,因为我觉得,一旦被施加这些感情,就像是背上了一层枷锁,我不喜欢这样被束缚的感觉。”

作为从学生时候起就和宇佐见保持着好友关系的人,孝浩真是太了解宇佐见了。

宇佐见这个人,因为出身富贵,自己又是个天才,所以非常自我,虽然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但也同样疏离异常。

他对自我的世界有种近乎偏执的执着,所以常常视他人的情绪如负担。

孝浩沉默了片刻,像是无可奈何,“还真是你会说的话啊,小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好继续对美咲保密了。”

宇佐见微微一笑,正当他以为孝浩会揭过这个话题时,却听孝浩有些狡黠地说道:“……但是,美咲是个非常敏锐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了,那么我也不能阻止他对“好心人”报恩吧?”

宇佐见一愣,随即笑道:“……那确实是没办法。”

说着,两人隔着电话同时笑了起来。

和孝浩通完电话之后,宇佐见回到房间里,他打开电脑,看着空白的文档,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象起美咲固执地向孝浩询问时的神情。

——他的嘴角肯定会因为孝浩什么都不肯说而不满地用力抿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也一定会因为执着而熠熠生辉吧。

宇佐见只要这样想象着,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弯了上去。

“……真可爱啊。”

笑意无法控制地在宇佐见的脸上扩散开来,他摇了摇头,重新工作起来。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宇佐见就很容易忽视时间的流逝,所以当美咲的敲门声伴随着“小兔老师,吃饭了哟”响起来的时候,宇佐见还有些恍惚。

宇佐见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拿下眼镜,仰头倒在椅背上,对门外的美咲道:“稍微晚一点吧……”

美咲敲门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担忧道:“小兔老师,你不舒服吗?是胃又难受了吗?”

难道小兔老师没看到自己给他留的便签吗?想到宇佐见从前的黑历史,他越想越有可能。

“小兔老师,我能进来吗?”

美咲有些焦急的问道。

宇佐见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进。”

美咲立刻就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小兔老师,你还好吧?!”

宇佐见回道:“还行,只是有点疲惫了。”

美咲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宇佐见的脸色,发现他的面色只是疲惫了一点,但并不憔悴,这才放下了心。

他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嗔怪道:“别让人担心啊,我还以为你忘记吃药,胃又难受了。”

宇佐见闻言,心中一动,他看着担忧地瞪着他的美咲,脸上的神情不自觉更加柔和。

“怎么也不会让你这个小鬼来担心,放心吧。”

美咲当即不满地闹腾,“喂,小兔老师,我是好心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叫我小鬼!”

“叫你小鬼是在夸赞你。”宇佐见笑着站起身,手掌落在了美咲的头上,温柔地揉了揉。

宇佐见的手掌,又大又有力,那种轻微的重量,让美咲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别……别把我当小孩一样糊弄!”

美咲结结巴巴地说道。

宇佐见轻笑道:“还说不是小鬼。”

“喂,喂!”

宇佐见看到美咲不满的反抗,哈哈笑着朝门外走去,“吃饭吧,美咲,我有点饿了。”

美咲看着宇佐见潇洒地走出门外的身影,气愤不已。

他喊道,:“混蛋小兔,你也等等我!”

宇佐见的声音远远传来。

“知道了。”

美咲忙追了上去。

然后,在即将跨出房门的瞬间,美咲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感觉,小兔老师手掌的温度……好熟悉……就像是……那一天的时候……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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