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青豆送回学校的阙山一如白天那般沉默下来。

舍友们也给他留了充分的空间，不再过多关注他的决定。

他看着自己带去青豆家又带回来的专业书，发起愣来。

他回想着青豆跟他说的话。

“我希望你开心。”

他当时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但是现在却疑惑了，到底要怎么才能开心呢？

学习可以努力，躺平也可以选择，一切技能都可以习得。

但是开心，他怎么努力呢。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墙壁。

手机突然一阵震动，他回过神来，看向手机。

是妈妈阙素礼打来的电话。

阙山接起电话，“喂，妈妈。”

那头的阙素礼一一问着他的近况，他生活得怎么样。

阙山心底那无处诉说的委屈霎时涌了上来。

他说：“妈妈，我过得不开心。”

那头急急问着发生了什么。

他说自己前段时间通宵画图，但最后也没交上，是老师宽宏大量，让他延缓半天交。

他说从那之后他对建筑彻底失望了，他不想再学下去了。

阙素礼耐心地听他说，时不时“嗯”一声。

阙山继续说，自己曾经想过做傻事，真的考虑，像朋友们开玩笑时候说的那样，去傍一个富婆。

然后他遇上了青豆。

比起前面关于学业的省略简洁，此刻他对于自己和青豆的相熟过程格外耐心地描述着。

他刚开始去公司蹲她，他去公园时偶遇了她，然后他在当晚的梦里画她。

后来他们又在她喜欢的花之前相遇了。

他吐露了一切，而她接受了他。

后来是他的追逐，她的呵护。

她以未曾有过的温柔和包容待他。

她让他开心。

他用从妈妈那学来的厨艺为她解忧。

但是他觉得还是不够。

他决定在建筑继续学下去，但即使他做了决定也还是机械性的学习，他没有自主性。

“妈妈，我该怎么办？”他向他的母亲求助。

“嗯，听起来是有点难呢，” 阙素礼在电话那边好似也有些为难，但是转瞬又轻轻笑开了，“不过，是不是母子同心呢？听你的描述，我也很喜欢她。”

“啊？”阙山没反应过来。

她在那头又笑了两声，“没什么，我是说，我觉得她说得对，你要开心。”

阙山茫然了，“可是我想过了，我不会开心。”

“不，你会。”阙素礼在那端肯定地说。

“每个人都会开心。”她接着说。

阙山沉默不语，他仔细思索着她说的话。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说：“人天生就会开心，但是后天学习的越多，开心的能力就在自己所有的技能中占比越少，越不受看重。”

“也许你放下一些那些后天的东西，就能找到生来就带有的技能了。”

阙山有些明白他妈妈的意思了。

她是让自己不要顾及那么多。

但是人生活在社会上，就有许许多多的责任，这些是无法摆脱的。

他怎么能不顾及那么多呢。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阙素礼：“儿子，你知道吗，你刚刚说你决定躺平的时候，是我最为你骄傲的时候。”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在想，我的儿子有担当了。”

“是的，你决定放弃重要的东西，但我觉得，你这是有担当了。”

“你懂了吗？”

阙山明白了。

从小到大，每次他有疑问，去找他妈妈，都会得到解答。

这次也不例外。

她是在告诉他：有担当不是承担很多东西，而是学会承担一些，放下一些，担当在某些情况下是选择。

“可是，我真的可以放下这个吗？因为人需要学历，需要专业经验，需要知识……”

阙山还没说完，阙素礼就打断了他：“这个不重要。”

他讷讷：“不重要吗？”

“嗯，不重要。”

“啊，好吧。”阙山虽然还有些怀疑，但是他决定先听妈妈的话。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你想干什么最重要。我问你，你想学习建筑吗？”

阙山思忖了一下，回答道：“是想的，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有时候它会让我很有动力，有时候也会让我很失望。”

“嗯，是这样。”阙素礼说。

“所以我就，喜欢的时候学，不喜欢的时候就不学就好了。”

“嗯，对的。”

“跟青豆在一起时候也是，不要想太多，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心，不在一起就想念，想为她做什么就去做，想对她说什么就去说，想为她流泪就哭，想对她笑就笑。不管那些身份地位，那些价值，那些匹不匹配了。”

“嗯，你说的都对。你已经决定好了。”

“嗯，我已经决定好了。”

“好，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期望，也就是你的愿望都得以实现了。”

阙山鼻子发酸，他对着电话说：“一个儿子对于母亲的期望，也是这样。”

******

青豆送走阙山，回到家立即上楼去到书房，翻看起晚上阙山在这看过的书。

她注意到阙山刚才虽说看得很认真，但是却总有神思不属的时候。

时不时他就会抬起头，把视线从书页上移开，盯着半空中的某一点怔愣。

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粗略翻着手上的书，有点失落，她准备的惊喜好像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的情绪。

可能是她是自以为是了。

想到这里，她蹙起眉。

她这两天可能已经习惯了阙山的温顺，忘记真正去了解他，成为互相平等对待的人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懊恼不已。

她怎么能忘记这回事呢。

以后不能忽略这一点了。

她在心里警醒自己。

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强大。

她在公司庸庸碌碌，看起来计划这个，视察那个，但是真正的成果逐渐变少了，她纵观过去一年来自己主张开展的项目，竟然悲哀地发现，只有一项。

她好像真正做到了总裁该做的事——统领全局。

但她不想要这样。

她不觉得总裁只有这一个定义。

总裁的履历，应该不只有统筹这一项成就。

她想要亲自下场。

这么想着，她拿起了电话，给雅雯拨过去。

电话接通后，她说：“雅雯，选六个人出来，明天面试秘书。”

第二天青豆刚走进公司大门，就看到已经有六个人在门边站成一排。

青豆对他们点了点头，接着直接迈步走进电梯，面色端肃。

大厅里的员工们议论纷纷。

“今天总裁没跟我们打招呼欸。”

“她看上去好严肃的样子。”

“公司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不知道啊……”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是跟着总裁的决定走肯定是对的。

他们都这么相信着。

青豆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外停住了脚步，她转身面对雅雯及其他六人。

“你们都准备好简历了吧？”

六人纷纷应是。

她扫视一圈，“我是最终面试。一个个进来吧。”

说完她先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雅雯也毫不迟疑地跟了进去。

而六人中，在其他五人犹豫间，一个女孩坚定地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她率先进来的青豆眉毛轻微地扬了扬，眼底划过一丝赞赏。

在这个女孩介绍完自己后，她眼底的赞赏之意更浓了。

她直接拍板决定，“张小雨是吧？你被录用了。”

那个女孩“嗖”地站起来，由于被惊喜砸中而涨红了脸。

她对着青豆狠狠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颤，“感谢总裁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在今后的秘书工作中好好努力，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好，我相信你，”青豆笑眯眯道，“喊下一个进来吧。”

她激动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最后面完了六人，青豆一共留下了三人，分别是张小雨、吕秋和卢迪。

张小雨和卢迪作为她的秘书，吕秋作为雅雯的助理。

青豆：没错，我就是那个给助理雇助理的总裁。

青豆把三个人一齐喊进来，先是对着雅雯，正色道：“这几天你要跟他们交接好工作，具体事项我待会儿发给你。”

雅雯：“好的。”

“把哪些工作分给你的助理，就是你自己需要决定的了。”

“我知道了。”

然后青豆转向张小雨，对她说：“这几天你在跟雅雯学习之外，还得多找时间跟我在我身后学习，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你可以吗？”

“我可以！”张小雨目光灼灼地直视青豆。

“很好，”青豆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卢迪，“你也是，你在跟雅雯适应之外要另外找时间多了解我们公司的项目实施情况，也得多去工地看看。”

“好。”卢迪应声。

“那你们先出去适应自己的新工作吧，我还有事。”

等他们都出去之后，青豆一下子仰靠在椅子上，流露出人前没有的一丝脆弱。

说实话，她并不确定这样把总裁的权力逐渐分发给别人的做法到底正不正确，她也是第一次做总裁，摸着石头过河罢了。

她本来想去问问青禹文的，但转念一想，他也没干过这样的事，说不定还不如她呢。

遂放弃这个想法。

“应该没事吧，这些都只是公司相当擅长的项目类型了……”她看着天花板，喃喃道。

很快，她又重新坐直身子。

她并没有时间颓丧忧虑太久。

接下来她得开始规划她把任务分担出去后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做什么。

无疑，她主要将这些时间用在了她致以极大期待的碧水云天系列项目上。

是的，碧水云天项目是一个系列。

它昭示着青豆完整的野心。

逐步使形式更靠近“绿色建筑”，逐步扩大绿地在人们心目中的影响力，逐步带来一种新的建筑风格。

逐步，颠覆这个行业。

碧水云天可以说是她试水的第一响。

那么现在，就该走她企划的下一步啦。

青豆在纸上愉快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