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上海。
夜幕降临,东方明珠倒映在黄浦江中,被江风吹皱。
一江之隔,万国建筑群灯火通明,室外T台完美融入东西方近现代文明碰撞的黄浦江外滩,华灯璀璨,层层安保警戒,终于抓到自解约后消失将近半个月的新晋影帝柏森。
解约内情没能问到内幕,高奢秀场不适合采访,但不妨碍有人追问:“你和闫晶晶是真的吗?”
绯闻的事,两边团队已经达成达成一致,捕风捉影的事本就不需要特意说明,是以柏森勾唇对着镜头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你猜~”
话筒跟镜头闻风涌上来,把他团团围住,“晶晶去甘肃拍戏,有没有计划去探班?”
现场烟雾缭绕,灯光忽明忽暗,贝斯压着鼓点,一声一声,伴随着心跳。
柏森今天身穿黑色经典小香风外套,搭配山茶花胸针,蓝色贝雷帽优雅贵气,他背着手,眼底倒映着变幻的光影,瞬间氤氲出深邃的诱惑,眼睑碰眼睑,他笑道:“人生海海,山山而川,甘肃是我出生的地方,时间允许的话,我也想回去看看,就怕近乡情怯……”
一来二去,羁绊更深切,柏森打太极,到了记者耳朵里,就是吹你吹过的风,走你来时的路,怎么不算暗搓搓撒糖呢?
北京,晚上九点半。
十亩之间灯火通明,老板带头加班,没人敢提前下班。
甄漂亮当时答应卖掉谷风,实则是跟宋御河达成协议,高新聘请其为十亩之间CMO,仍主管谷风所有项目。
并购谷风暂时平息风波,并非一劳永逸,柏森出走这件事提醒宋御河,靠艺人养公司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成本,但人走茶凉,到头来就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要改变十亩之间的营收结构,把谷风的资源优势发挥到最大。
近几年影视业尽显疲态,爆款不等于口碑,二者都要,不止要在剧本上花心思,后期制作同样是重中之重。
此前十亩之间投资的几部电影进入宣传期,制作人要跟进进度,公司艺人的活动要到场站台,为此十亩之间高层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
宋御河本就是个工作狂,对加班习以为常,可甄漂亮受不了了,她没想到十亩之间工作强度这么大,快困死了,她冲进宋御河办公室发飙:“宋御河,你没告诉我十亩之间天天加班啊,告诉我,我一定不来了。”
这一冲不要紧,竟然发现宋御河在玩手机!
太过分了,还有没有天理。
全员加班,老板公然摸鱼,甄漂亮喋喋不休跟唐僧念经似的数落:“强迫我们加班你竟然偷偷玩手机,宋御河,你真的,我哭死。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她没注意到宋御河看手机时的嘴角压成了平直的一条线,故而当他抬起眸子冷冰冰地说:“我现在是你的上司,在公司叫我宋总。”
甄漂亮用魔法打败魔法:“是,员工加班,宋总看手机就是宋总的不对,宋总您说呢?”
怪不得老祖宗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下班耳根没办法清净,宋御河整理完文件,站起来说:“下班。”
甄漂亮看着宋御河那潇洒的背影不爽地诅咒,我们加班你玩手机,那么喜欢加班,明儿就让宋董安排你出差!
宋御河莫名后背一凉,疑神疑鬼地想,怎么感觉总有刁民想要害他。
翌日。
上林苑,赵管家准备了丰富的早餐。
昨晚小宋总回来,说今天要在家里用餐,他一大早就起来就准备了。
养生汤、小米粥辽参粥配几叠时蔬小菜。
宋御河洗漱完坐下吃饭,很快宋高明落座,习惯性饭前先喝一杯温水,对宋御河已经见底的咖啡杯很有意见。
明明有养生汤非要喝伤胃的咖啡,胡作非为!看不惯但到底是亲儿子,没有不关心的道理,宋高明没话找话道:“最近忙什么?半个月没见你回家吃饭。”
这倒是,他最近早出晚归,跟宋高明完全错峰出行,宋御河认真打量了一下宋高明,没有老也没有瘦,面色红润有光泽,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爸,当年,秦叔追求我妈时,您心里头舒坦吗?”
这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宋高明就不能听那秦姓情敌的名字,那老头儿到现在还单着,时不时关心他几句身体嘴角身体怎么样,好像随时等着他死了要继承他老婆,宋高明嘴硬道:“我能有什么不舒坦的,反正万花丛中过,你妈最爱我。”
宋高明没吹牛,虽然他妻管严,但事实如此,要不然姜雨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还要生孩子。
本来心疼亲儿子天天加班,可这一张嘴就不讨人喜欢,宋高明看宋御河不顺眼,当即心血来潮给他派活儿:“对了,甘肃那边资助的实验楼竣工,你妈妈这头刚稳定一点,我不放心,明天的剪彩你替我去。”
收购谷风后,十亩之间在做战略调整,南山那头的事儿同样不少。
每周日晚上郝美丽发来的行程表比狗都忙,周一开会,周二午夜月光谈项目,周三要去给即将上映的电影站台,周四倒是有空,能在公司歇一天,他计划梳理公司艺人合约,周五要飞去香格里拉为宣传片瞰景。
很忙,宋御河只恨不能分身。
但为了姜雨,他没跟宋高明讲条件,欣然同意道:“行,让郝特助给我订票,爸,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嗯?宋高明疑惑,宋御河这么好摆弄的么?让干啥干啥?不应该啊!
宋御河办事一向利落,到十亩之间,做好工作安排,又在公司处理事情,飞机起飞前两个小时,他才动身去机场。
来得晚不要紧,尊贵的VIP有特权。
他在廊桥上短暂停留几秒,夜色很美湛蓝的天万里无云,缀着几粒繁星闪闪,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被身后的人碰肩,回神,那人轻声说抱歉,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怔。
“柏森?”
“宋御河!”
真是巧了。
还有更巧的,他们不止乘坐同一班飞机前往同一个目的地,甚至连座位都在同一排连号。
停机坪灯塔撒下黄色的光,柔软得不像话,柏森坐在窗边,光打在侧脸,把那么棱角分明的一个人照得温柔无边,一时间,让宋御河产生了一种柏森很听话的错觉。
宋御河:“你去做什么?”
如果没记错,林如风长居大理,柏森早就与那一片土地割裂开,再没有牵扯,他想不出任何足以支撑他非去不可得理由。
柏森在心里笑了。
现在的场景很有意思。
宋御河正在因为他脱离掌控而慌乱。
柏森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去做什么?”
你看,就说是错觉。
柏森不听话。
从来不。
面对宋御河的决定和问询,他习惯性质疑,仿佛他就是世上最叵测歹毒之人。
喉结滑动,宋御河喝下半瓶矿泉水,用湿漉漉的嗓音回答柏森:“剪彩。”
柏森说:“那我们参加的是同一场活动。”
自从柏森签约一夜成名后,李封阳多次邀请柏森为母校代言都被宋御河拒绝,竟然见缝插针,趁柏森解约打算白嫖。
最可气的是,柏森竟然会答应,难道他看不出来李封阳打什么主意?
柏森知道他憋着火,又说:“杨猛说你最近很忙,我以为你不会参加这种活动。”
宋御河随手把毯子抻开搭在腿上,转头对上柏森的视线,“我不参加,你就可以来,是吗?”
他的眼睛很亮,眼尾上翘的缘故,认真注视的时候,就仿佛勾着丝的针,很尖锐。
飞机被推出去,广播时起时落,安全须知播完,短暂安静的间隙,他很执着,也很执拗地一字一顿追问:“是吗?柏森。”
清寒香气混着须后水的味道沁入鼻腔,柏森镇定地看着他,反问:“和你有关系吗?宋总。”
宋御河靠回椅子上,末了,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说的也是。”
不知怎的,看宋御河露出受伤的表情,他反而没有感到痛快,心里悄然滋生出一股难以解释的烦闷。
飞速滑行,离地,冲上云霄。
进入平稳飞行,二人话不投机,柏森选择假寐,宋御河在看报纸。
冷气开得很低,有些凉,露在外面的皮肤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柏森闭着眼搓着。
安全带划扣的“咔哒”一响,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动静,而后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料子柔软,接触皮肤的地方搔刮着有些痒,沾着对方气息的温暖不假思索地攀上来,有些暧昧。
宋御河若对一个人好,一定是无微不至,且让人难以抗拒的,柏森不敢睁眼,怕对上过往经常看到的那种注视着他的眼神。
装睡最后成了真睡,再睁眼飞机已经落地陇南成县机场,乘务人员来了三趟都被宋御河挡了回去,现在该下机,必须醒了。
肩膀上落下一只手,有人喊他:“柏森,醒醒。”
是宋御河,这个认知让柏森一下子站起来,盖在身上的外套滑到地上,不幸地被他踩了一脚。
他注意到宋御河的视线,落在了那件衣服上,欲言又止。
柏森从未这样冒失过,宋御河讲究,真丝面料弄脏要要交给专业洗衣店打理,他盖了一路还被他掉在地上踩了一脚,差不多得赔一件新的。
“脏了。”
宋御河挑一下眉,这样说。
柏森更尴尬了,但他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回北京我洗了还你。”
宋御河:“行。”
他答应得很干脆,柏森顿时生出一种被碰瓷的怀疑,但又找不出宋御河这么干的理由。
他把衣服搭在手臂上,拉着箱子往外走。
凌晨一点半,西北的夜,风刮得脸生疼。
“杨猛呢?”宋御河问。
杨猛贪凉开空调吹感冒,大夏天发高烧40度,嗓子吞刀片话都说不出一句,他要来柏森也不让。
机场不大,下飞机走几分钟就到出口,李封阳举着个手写的接机牌缀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没通过公司,粉丝后援会无从知晓,可是既然已知是场鸿门宴,宋御河就不能不管。
冷眸扫一眼李封阳,充满警告意味。
灯光一闪,两个人同时发现有人在偷拍。
几乎快门按下的瞬间,松松挎在肘间的外套被宋御河一把扯过罩在他头顶,挡住他整张脸,接着就被按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强悍的男性气息把他紧紧包裹住,他贴在宋御河的胸膛,对方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一声声,宛若激励战士的鼓,冲击着鼓膜。
他被塞上车,即使看不见宋御河的表情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人的情绪。
柏森从真丝外套里探出头来,随着最后一趟航班落地,机场大灯关闭,稀疏的路灯照不亮幽暗的车厢。
盘桓四年的疑问在这一刻找到宣泄的出口。
他那么平静又那么尖锐,用没有起伏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宋御河,他们都说我靠卖/屁/股上位被你包养时你不澄清,解约了为什么反而怕被我被人拍,怎么,跟一个出走的艺人同框会让你名誉扫地还是因为无利可图?”
太尖锐了。
宋御河没被激怒,只是沉沉地看着柏森,隔了很久,平静地说:“过河拆桥啊,柏森。”
后备箱“砰”地合上,李封阳上车,做贼心虚只敢开车不敢讲话,一路火花带闪电到达到下榻酒店。
登机到现在的羁绊终于打破,房间一头一尾,二人分别两个方向走去。
柏森回味宋御河那句话,竟迟来地咂摸出一丝委屈,回头看,连背影都有几分落寞。
岂料到宋御河猛然回头,偷窥就那么水灵灵被抓包。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宋御河默默转过身去,刷卡进门,拉开窗帘看西北的夜空。
星星真亮啊。
一闪一闪的,抓人眼球的同时,又那么刺眼。
跟柏森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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