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
哪个王总啊?
杨猛侧身,让身后的人露出脸来,原来是王家岐。
他现老板的亲儿子,华来少东家,寻找电影人中后台最硬的资本家,如烟创始人之一。
柏森跟陆若名合作,参与祈南编写的剧本,王家岐来找他,无可厚非。
柏森礼貌地跟他打招呼,喊他:“王总。”
受国内影视行业熏陶,王家岐一听“王总”就应激,脑海中自动浮现膀大腰圆的秃顶暴发户形象,他摆摆手,跟柏森说:“别叫王总,叫哥。”
资本家客气,若真上去称兄道弟,只能说脑子有病。
柏森没病,干不出这种事,可忤逆显然是个更坏的主意,
现场出事,晏伯林让所有人员原地待命,柏森没能去医院探病,王家岐身上沾着消毒水的味道,应该刚从医院回来。
“名哥怎么样,醒了吗?”他忽略掉这个要求,用陆若名作纽带寒暄。
陆若名左腿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且养。
王家岐擅长添油加醋,没亲眼看到爆炸现场仍描述得绘声绘色,眼看柏森脸色越来越差,他才倏地住嘴,安抚道:“哎呀,你别伤心呀,你名哥真没事儿,正和心上人你侬我侬呢。我来找你,一来代表华来,二来,如烟是我和陆儿的心血,站在这两方立场,我都会追责到底,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也不会让你名哥白白遭罪,你放心,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快笑一个。”
柏森自认为没什么损失,但未雨绸缪是必要之举,尤其赵阳这个人,无论对他还是整个行业来讲,都是极大的隐患,他说出自己的疑虑:“之前在贵州时剧组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这次事故,我怀疑可能跟赵阳有关。”
目前掌握的信息有限,但基本确定有人蓄意生事,王家岐问:“你和赵阳有过节啊。”
柏森没提之前那些纠葛,而是说:“陈导那部戏我去探班,跟赵阳碰面,发生过一点摩擦,不算冲突,可能让赵先生有些不高兴。”
王家岐皱眉:“这事儿你跟宋御河说过么?”
按照他弟弟护犊子的德行,赵阳真不做人,除非不知情,否则不可能放着不管。
柏森没主动跟宋御河说过赵阳的事,但从杨猛口中得知,宋御河因为他和赵阳那边交涉过,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说明赵阳背后的靠山,就连宋御河都要忌惮几分。
没证据的猜测会给宋御河招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赵阳后台再怎么强硬,都硬不过望江楼,出于私心,他不想宋御河牵扯其中,才让杨猛约晏伯林见面。
柏森自作主张:“我觉得没必要告诉宋总。”
宋总......叫得这么生疏,王家岐特没素质地在心里嘲笑宋御河任重道远,嘴上应承:“行,我会处理好,你好好拍戏,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吃饭了吗,没吃我让酒店给你送来。”
柏森婉拒:“不用麻烦了,我和闫珍珠约好出去吃。”
“行。”王家岐不勉强他,“去约会吧,我先走了。”
酝酿多日的雪在入夜时分洋洋洒洒落下来,万家灯火在星星点点的雪花中,宋御河临窗而立,周身气场太强大的缘故,茕茕孑立的凄凉场景放在他身上折射出凌厉的锋芒。
弟弟的岁数,老总的手段,搞艺术的玩儿不过搞经济的,王家岐竟然有点打怵,好在宋御河没矜持太久,“柏森跟你说什么了?”
王家岐拿乔:“干嘛,想知道啊?求我啊。”
宋御河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你穿开裆裤的高清照片还在我家书房里。”
靠,忘了这茬,王家岐反被拿捏,老老实实地情景还原,最后忍不住啐他一句:“明明在意得要死,非要偷偷摸摸装情圣,做这些事不告诉他还不白瞎!”
宋御河却说:“你不懂。”
王家岐不服:“行,你懂,你懂还是光棍,我不懂,但我有程程。”
如烟这两位老板,一个在跟望江楼审查部主任搞地下情,一个光明正大跟审查部主任的助理卿卿我我,宋御河不啻与之为伍:“你们俩当真一点儿不避嫌。”
王家岐笑话他:“你倒是避了,人柏森现在理你么?人什么都不愿意和你说,你不反思反思?就知道挤兑我,敢不敢把你的心眼儿用在柏森身上!”
宋御河大言不惭道:“你知道我没用?”
用了能是这结果?
四年了,就算怀个哪吒都该生了,温水煮青蛙煮不熟,强取豪夺会不会?身边例子数不数胜,看也看会了啊,皇帝不急太监急,王公公恨铁不成钢抨击宋姓皇帝:“我真是搞不懂,一见钟情不行,干脆日久生情,霸王硬上弓啊,一把年纪玩儿纯爱,再等下去,他就要跟闫晶晶生孩子了。”
这二世祖满脑子下三路,宋御河满脸嫌弃:“王家岐,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道德标准这么低?”
“行,我低俗媚俗恶俗。”王家岐脱下外套,把两个枕头叠一起,拍得松软靠上去,“你素质高,活该你独守空房。”
雪飘进来,宋御河伸手接住,雪花遇热快速溶解在手心,他握住那滴水,说:“我和柏森的事来日方长,我心里有数。”
有啥数?
要去关心人家都不敢,光嘴硬,“算了,不管你了,赵阳这人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柏森既然不愿意告诉你,你就当不知道,我会处理好。”
宋御河说:“赵阳暂时动不了,他是郄国风小舅子。”
望江楼一把手的小舅子,怪不得臭名昭著还能风生水起,想在圈子里混的,谁都得给他面子,可宋御河不是畏惧权力的人,“这么说他欺负柏森你就忍了?”
怎么可能呢,宋御河淡淡地说:“郄局是个很正派的人。”
“所以?”
“所以,我把他给柏森发的那些骚扰短信打包发给了郄局。”
宋御河说得云淡风轻,实际坏得冒泡。
郄国风家夫人走得早,管教赵阳的任务自然落在他身上。
赵阳在郄国风面前伪装成乖巧无害听话的小猫咪,当时看到那些露骨的短信跟照片后,一怒之下踹断赵阳两根肋骨。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赵阳没再继续骚扰柏森。
现在看来,他只是为了自己的肋骨有所收敛,实则死性不改。
一个没道德底线的疯子,除非找证据摁死,否则始终是心腹大患,薛珂性侵一案私家侦探查出跟赵阳有关,赵阳方找替罪羊顶罪,最终不了了之。
如果这次事故真是赵阳所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无论郄国风会不会出面做保,宋御河都不打算放过他。
“业界毒瘤,人神共愤。”王家岐义愤填膺,“弟弟,你放心,这次哥哥一定让他身败名裂牢底坐穿。”
宋御河目光幽深,透着摄人心魄的寒意,“不,我要亲自动手。”
翌日。
王家岐约柏森去探病。
陆若名躺在床上,心情和精神都很不错,正专注地看晏副主任给他削苹果。
等半天,没到他嘴里,一分为二,来客一人一半。
手上沾着苹果汁,发黏,晏伯林去洗手,陆若名视线追随,被王家岐调侃,“哎哎哎,干什么呢,有人呢还,收敛点儿行不行。”
陆若名烦他:“早中晚一天来三回,你很闲吗?柏森,你别站着,快坐。”
嘶,这人好没良心,王家岐挑拨离间:“柏森,瞧见了你吧,这就是你名哥的真面目。”
柏森跟着笑:“名哥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王家岐:“柏森,你太偏心了啊。”
柏森冤枉忘了称呼:“王总,不是这样的。”
王家岐不干:“叫他名哥,叫我王总,还说不偏心。”
陆若名哼道:“华来接班人,不叫你王总叫你什么?”
王家岐接腔:“你还是如烟老板呢,柏森,听我的,以后叫他陆总,不许喊他名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晏伯林谁也不惯着,“柏森,别理他们,来,吃水果。”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宋御河有心避开,柏森前脚刚走,他后脚进门,果篮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冲晏伯林跟陆若名打招呼,“晏副,陆总”。
陆若名戳人肺管子:“你来得不巧,柏森刚走。”
宋御河不接话,问陆若名伤情,陆若名先瞄一眼晏伯林,笑着吹牛:“没啥大事,过几天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
晏伯林挑眉:“你上下一个试试。”
这话得反着听,谁敢真试试,陆若名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特享受被晏伯林管,朝宋御河散德行,“他挺霸道呢。”
宋御河将其视作打情骂俏,直抒胸臆点破关键:“陆总分明乐在其中。”
陆若名莞尔:“哎呀,被发现了。”
晏伯林服了这人:“你差不多得了,别四处开屏臭不要脸。”
“好吧。”陆若名见好就收。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看陆若名抱得美人归夫复何求的模样,宋御河想,温水煮青蛙不行,他要调转方向,调整策略,不如试试王家歧说的霸王硬上弓,万一有效呢?
然而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项目,上海、深圳、北京,两天三个城市,忙得完全抽不开身当霸王。
时间往往温柔又残忍,在无情流逝掉生命的同时,温柔地治愈沉疴,惊天动地的痛最终追随拂掉的灰尘,消失不见,于是,不被满足的,难以释怀的,慢慢淡去。
可时间左右不了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同样无法杀死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柏森想,他大抵病入膏肓,彻底没救了。
百鬼夜行项目杀青那天,人人都高兴,捧着酒杯跟他寒暄。
他酒量很差,以往有宋御河挡着,没人敢灌他,这天没人护着,他反而自己多喝了两杯香槟,不胜酒力,被肖安送回公寓。
大约醉得厉害,竟看到公寓门口站着宋御河。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走廊的射灯倒影在黑沉沉的眸子里,波光流转,那么好看。
喝醉了不受控制,心脏不争气地突突乱跳,高兴又慌乱,柏森咽一下口水,问他:“宋御河,我不是你的艺人了,你来干嘛。”
香槟酒精含量很低,他身上没有酒气,反而散发着一种水果糖的甜味,但耳根很红,眼神逐渐迷离。
他喝酒了。
宋御河有些不悦地皱眉,“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么?”
“是我先问你的,你来干什么?”幻觉还骂人,柏森不理他,“我当然知道,难不成我不知道,你知道啊?”
绕口令似的,醉鬼还能捋清逻辑,宋御河配合道:“来见你。”
柏森满意了,主动伸手过去拉他。
南方的冬天湿冷侵骨,黑色羊毛大衣下面只有一件单薄的同色系高领毛衣。
在室外站了许久的缘故,指尖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在柏森触碰他的同时,略作试探的,用小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指尖,于是变成十指相扣。
“你手怎么这么冷?”他抱怨道。
宋御河心脏都快停了。
这是什么峰回路转,不就是忙碌将近半个多月,没来看他,怎么突然这么黏人?
但宋御河很吃这套,心动得像个傻瓜,柏森的手很暖和,一点点溶解掉他手上的寒气。
走廊的感应灯灭了,有些黑,看不到宋御河的脸,柏森摸出口袋里的门禁卡,歪歪扭扭地把人拖进门。
早上出门没拉窗帘,此时外面建筑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悉数从落地窗洒进来,仿佛暧昧又叫人心悸的酒吧舞池,可以做些大胆的,过分的,不需要负责的,亲密的举动。
谁叫宋御河长得真的很好看,美色误国,全怪褒姒妖精。
酒吧里帅哥总是很多人搭讪,好在公寓里没有别人,宋御河被他推到墙上,抵住,充斥着强制意味,呼吸尽在咫尺,他的目光滚烫,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宋御河配合他,指间摩擦,勾缠着丝丝电流,他同样激动,怕柏森清醒,又怕柏森不清醒,将他错认成别人,“柏森,你看清我是谁。”
柏森上前一步,平视那双像湖水一样深邃的眼眸,快要看到人心里去,奇怪,幻觉竟然连眼神都能复刻。
他们离得很近,鼻尖擦着鼻尖,眼睑碰着眼睑,柏森笑着说:“知道,你是宋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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