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森开始反思，并且试图复盘，找出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宋御河那性格着实古怪，他什么都做到极致，疼你时捧你做天上月，冷你时犹入冰窖。

总而言之，十分难搞。

哎，烦呐！

这日下戏，闫晶晶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听经纪人说，宋总那个明灯计划投了将近好几个亿，导演爆雷，项目可能要黄了，宋御河发了好大的火，直接把导演给打了，人现在还在医院里。”

这两日，他跟宋御河不咸不淡地联系着，完全没有听他提过这时，柏森眉心一皱：“什么雷？”

十亩之间的员工出了名的口风紧，消息不外漏，要不是高层认识人，基本很难知道他们的决策动向。

新闻没发，说明这事儿暂时还在可控范围内，宋御河为了明灯计划花了很大的心血，临门一脚出事，对他之后的整个商业操作都十分不利。

宋御河揍王小川的时候她经纪人在现场，正好撞见拍下来跟闫晶晶分享，满足她吃瓜的好奇心。

说话说一半很缺德，闫晶晶逼迫她经纪人搞清楚来龙去脉再来汇报。

几分钟前，她获得了一手消息。

王小川因使用违禁药物，涉嫌犯罪，宋御河一气之下动手。

宋高明那边走了很多关系，才勉强把这件事压下来。

《黎明之前》是明灯计划第一个项目，一旦出问题，对十亩之间会造成致命打击。

看柏森一脸茫然，闫晶晶有些费解：“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知道呢，但不应该啊，你和宋总不是每天都会打视频吗，他没告诉你吗？”

没告诉。

宋御河在跟他闹别扭。

除了晚上视频通话跟早晚安，宋御河还会给他发照片，小区里的花，路边溜达的小狗，北京的好天气，以及他的一日三餐。

他没有幼稚的冷战，所以柏森完全没有看出来他在为什么而烦恼。

柏森对闫晶晶说：“我去打个电话。”

他找肖安要来手机，找到宋御河的电话拨出去。

响两声，很快接通。

宋御河正在开会，柏森听到他跟人说，“稍等，我接个电话”，等了两秒，他问：“柏森，什么事？”

纵浪大化之，不喜亦不惧，宋御河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闫晶晶口中暴怒仿佛只是杜撰，他分明古井无波。

可若真是这般就不会把人打进医院了。

柏森问：“你还好吗？”

宋御河回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很好，我在开会，没有其他事，晚上再说。”

他挂了电话，重新进入会议室。

甄漂亮负荆请罪，一众高管全都耷拉着脸，他们一群人在片场，竟然还能发生这种事，但宋御河表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要的是解决方案，还要排除隐患，除了王小川，还有没有别人，都给我查清楚。”

他爸说得没错，娱乐圈藏污纳垢，表面越是憨厚越是有问题，处处都是雷。

以后做项目，都得提前签爆雷合同，道德和法律约束不了，那就用天价赔偿要挟。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必须要先处理王小川搞出来的丑事。

众人噤若寒蝉，宋御河发脾气：“都楞着干什么，一点方案都没有吗，我请你们来干什么的，十亩之间的工资这么好拿是不是，下班前想不出方案，都他妈别干了。”

他第一次爆粗，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人人自危下时，宋御河摔门而出。

宋高明本来不想插手管十亩之间的事，但违禁药物这种事太大了，不压下去，上的可是法治板块，宋御河觉得丢人，都说三十而立，明年他就三十了，出事儿竟然还得找爸爸。

他把自己关进办公室，接到郁白电话。

“御河，我听说王小川出事了，到底怎么了，我看宋叔都出山了。”

使用违禁药品是大罪，值得庆幸的是，不是在《黎明前夕》拍摄期间，郁白跟晏伯林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应该是从他那听说的，宋御河捏着眉心，把王小川的事简单总结了一下，对方听完凝重地表示：“目前什么处理方案，换挂名导演么？要真涉及违禁药物，应该没人敢接，比较难办，我这边也找找人。”

他自己就是个话题人物，对这些变故见怪不怪，作为投资人之一，问一嘴理所应当，宋御河理解他的担忧，这会儿跟人吹牛俨然就是个笑话，宋御河没办法给出承诺，但拿出了态度，给郁白说对不住。

郁白开玩笑：“你都这样为难，看来确实棘手，咱们都是自己人，真赔了我们也不会怪你，投资就跟买股一个道理，本来就有赚有赔。”

郁白、陆若名、王家岐，明灯计划的合伙人，全都是信任他的朋友，他们都是看在宋御河的面子做的新尝试，而且每个人都很够意思，给钱都很痛快，他对不住朋友的信任。

越是被理解越是难受，宋御河折回去踹开会议室的大门，问：“方案呢！”

甄漂亮自觉理亏，是她没看好人，说：“我已经去调查其他主创有没有涉及这件事，王小川是被警方给定性了，跑不了，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挂名。”

这么个烫手山芋，比那时候薛珂时间更棘手，更吓人，谁敢接？

甄漂亮进圈子晚，认识的导演少，好在其他几个项目负责人认识的多，可是消息压下去，大张旗鼓打电话联系，无异于自爆。

因而，十亩之间目前的局面很被动。

下午拍戏时，柏森一直心不在焉。

被王家岐NG好几次。

王家岐知道他担心宋御河，中场休息时，把他喊到河边谈心。

“宋御河能处理好危机，他从小就跟我不一样，在他的世界里，无所不能，所以你就好好演戏，不用担心他。十亩之间那边很快就会给方案，就算真亏了，咱们都是朋友，也不会怪他。”王家岐越说柏森面色越来越来凝重，“你咋这个表情啊，真没事，你看，刚才还跟我说呢，找个挂名导演就行，不然就挂我的名字也行。”

拍摄时间完全重合，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舆论压不住，最后还会把王小川的事情翻出来。

这件事尚且有转圜的余地，就是为了卖关子，没有任何官宣，演员也都是十亩之间的人，操作起来比较灵活。

要是真这么容易找到人挂名，宋御河不会打王小川。

真烦人。

这些人不能洁身自好吗？

都挣那么多钱了，非要违法犯罪！

这么个超级麻烦，该怎么怎么解决？柏森陷入苦恼，“王导，不，家岐哥，我想自己待会儿。”

王家岐拍拍他的肩，说：“行，你别太担心了，要相信宋御河处理事情的能力。”

根本不可能不担心。

就算宋御河无所不能，但那是他男朋友，叫他如何冷眼旁观冷静自持？

反正柏森做不到。

河水静静流淌。

岸边的水草被打湿，潮得像柏森的心情。

宋御河说到做到，他不愿意跟自己分享心情了。作为对他的惩罚，这实在有点太重了。

只能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得知真相的感觉太糟糕，柏森无法责怪宋御河，否则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嫌疑。

只是想把事情做到最好而已，他做错了吗？

柏森沿着河岸一路向东，在一个急弯处停下，前面没路了，湍急的河流跟高耸入云的峭壁矗立在眼前，他仰起头，没看到太阳，才猛然发觉今天阴天。

他看不得宋御河落于下风。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他本就是天边高悬的太阳，理当永远灿烂，永远热烈，如果他的光芒被乌云遮住，那他就把天捅烂。

思索片刻，柏森拿出手机，给陈戈打去电话。

“喂，陈导，我可以接《今夜我在扎尕那》赵阳的戏份，AI换脸，都可以。”

陈戈大喜：“真的？”

柏森沉声道：“真的，但作为交换，我希望您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陈戈以为是片酬的问题，赵阳出事，远峰被华来收购，赔了陈戈一大笔钱。

陈戈想也没想答应：“你要多少钱都行。”

柏森却说：“我可以零片酬出演。”

不是钱的事儿，陈戈预感到什么，“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有点为难人，但他们目前谁也没太多选择，况且，虽然柏森不在乎虚名，咖位到底给了他提要求的底气：“我想让您给一部电影挂名。”

……一小时后。

十亩之间接到消息，陈戈主动表示愿意为《黎明前夕》挂名。

众人鼓掌，太好了，陈戈的空档期正好跟《黎明前夕》重叠，就像开了上帝视角般的巧合，那段时间他正好在四川老家度假。

如此，移花接木，完美契合。

未免节外生枝，宋御河要求十亩之间的全体自查，一旦发现，绝不姑息。

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晚上下班，宋高明来接宋御河，父子俩进入军区大院。

托人帮忙，得上门道谢。

看宋高明给别人敬酒，宋御河心里不是滋味，这个一辈子挺直了腰的退伍空军，为了亲儿子的事业，终于弯下了腰，低下了头。

宋御河盘靓条顺，推杯换盏间，有人问到他的择偶标准，似乎想要拉郎配。

有人更主动，拉着宋高明喊老宋，说：“我有个外甥女，长得特别好看，你看看，要不要安排两个孩子见面，聊一聊。”

才求人办事，没办法拒绝，宋高明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愿意管他的那些事，但老林你都开口了，不见也得见。”

一来二去，已经互相推了联系方式，宋御河表面应承，脑海中计划一百套方案怎么微笑又不失礼貌地拒绝。

席间喝了不少酒，宋御河有点醉，到上林苑没回雅苑自己家，直接在父母家住下。

宋高明吩咐赵钊给放洗澡水，宋御河脱了衣服去泡澡，精疲力尽，他有点累，闭上眼靠在浴缸边缘眯了一会儿，柏森的视频通话请求亮起来。

接通，映入眼帘的是宋御河裸着的上半身，以及微醺的脸。

他喝酒了？

柏森的心揪起来，轻声喊他：“宋御河，你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