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孟春山驱车来到“竖店”,跟着导航开进停车场,小心翼翼倒车入库。

推开车门,一阵风卷来远处施工场地的沙尘,她被呛得猛咳两声,忙弯腰进驾驶室,在扶手箱里掏了半天,从底下挖出两个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一次性口罩。

算了,凑合用吧。

戴好口罩,她背上一个斜跨包,包的外侧有个透明层,手残扎不来痛包,只潦草地塞了三个表情不同的乌萨奇玩偶。

锁好车出来,孟春山才发现旁边停了辆火红的保时捷。

相比之下她那辆薄荷绿的代步车搭配两个圆滚滚的车灯,像个没成年的车宝宝。

车身侧面贴的“川沙妲己”正叉着腰,朝旁边的保时捷做鬼脸。

孟春山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倒车时候没蹭到。

她大一就考了驾照,但当了几年“本本族”,上个月才提车上路,开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离家五公里的商圈。

今天的目的地“竖店”离她家约五十公里,乘地铁得换乘四部近两个小时。鉴于各种原因,她不能让家里人送她,又舍不得打车,最后只好咬牙自己开车过来,一路上方向盘攥的死紧,幸好平安无事。

她沿着指示牌走进园区,入目是低调奢华韵味十足的民国建筑,马路被剧组截了一段不许外人进去,不过想围观也没人拦着。

两侧的工作人员勤勤恳恳地举着高压水管“人工降雨”。

中间,穿军装身披斗篷的霸道军阀男主单膝下跪,仰面咆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对面的女生身形窈窕,一袭单薄的月白色旗袍,像支剔透易碎的梨花,撑着黑伞,垂眸望向他时眼尾泛红,咬着牙说:“从……未……”

路过的孟春山“嘶”的一声战术后仰,搓搓胳膊,掉下一地鸡皮疙瘩。

果然手机上刷再多短剧,都不如现场看来得有冲击力。

“竖店”是新海影视乐园旁新开发的短剧拍摄基地,这个爱称来自广大热心网友,对标的自然是国内大名鼎鼎的影视基地横店。

近年来短剧行业发展势头迅猛,新海市政府早早地瞄准这片蓝海,在原有的影视乐园基础上进行扩建。

新园区专供给短剧拍摄,场景小而美,租期短价格优惠,手续也便捷,深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短剧剧组喜爱。

对外开放至今不过半年,已经有上百部短剧在此完成拍摄。

孟春山今天来有事要办,又看了两眼,嘴里哼着“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手揣在外套兜里慢步离开了。

她立的flag时常倒,但路痴人设从来没倒过,跟着导航兜兜转转老半天才找到地方。

眼前是栋看着不大的商务楼,实则内有乾坤,塞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机构,像是个被俄罗斯方块高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储物柜。

妆发工作室、服装租赁、艺考培训、乐器行、健身房……各色招牌挤在一起,热闹归热闹,但装修实在磕碜了些,像00年代的小商品市场。

孟春山被晃得眼晕,闷头冲向电梯。

半路还杀出两三个发传单招揽生意的年轻人,还好她在峡谷里走位练得不错,三次元也能蛇皮走位,没和人打上照面就避开了。

坐电梯来到六楼,开门后,走廊狭长,光线幽暗。

放眼望去没有窗户,年久失修的排气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廉价香氛涌进鼻腔,锤得人脑壳疼。

孟春山皱眉看着,抬手扶眼镜,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戴的美瞳,只好略带尴尬地压了压口罩的鼻夹条。

循着墙上标识左拐右绕,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简陋的舞蹈教室外站着十几个年轻男女:有拿着手稿来回踱步念念有词的,有蹲在墙角开黑偶尔爆两句国粹的,还有的站在尽头的小窗户旁吞云吐雾,楼外小风往里一吹,仿若人间仙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皮包公司传销组织,这场景简直比某些反诈宣传片里拍出来的还要真实些。

她下意识瞄了眼安全出口方向,上方贴着的招募海报把她拽回神。

啧,果然悬疑剧看多了,容易自己吓自己。

海报上潦草写着“盛夏晚潮”四个大字,的的确确是她担任编剧的倒霉剧组。

她瞟了眼室内吸烟的二人组,脸上表情仍是一派安静祥和,心里已经一通输出,趁人不注意翻了个隐晦白眼。

但没有上前制止,毕竟她一向与人为善——指人怂话少能忍,天选好牛马。

这对卧龙凤雏有点眼熟,都是短剧演员。

其中一位在上月某部爆火短剧里演男二,因为长相清秀演技尚可外加温柔暖男人设,小小地圈了波粉。

没想到戏里戏外看着反差挺大。

另一个则是校园短剧的御用男主,成名快两年,本来都已经准备转型去演长剧了,忽然被前女友半夜写小作文控诉私生活不检点还欠了一屁股债,甩出来的实锤砸的人眼花缭乱,当即上了微博热搜。

然而热搜广场上都在问“这谁啊?”、“不认识”、“营销号能不能行一天到晚发的什么阿猫阿狗?”。

塌房塌得基本是无人伤亡,但这位的长剧演员梦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孟春山看着这坨废墟有苦难言,都这样了还在圈里混,仿佛无事发生,看来后台挺硬。

不过他们这次的剧投资不高,演员薪酬一般,这位小牌大耍眼高于顶的“大神”应当是看不上他们这座破庙的。

她宽慰着自己,心里念叨“天灵灵地灵灵退退退”,脚步跟着后撤,准备先离开这是非之地,等堵车堵半路的制片人来了再一起过去。

下一秒,后背撞上一堵肉墙,陌生温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她回过神,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半扎着的丸子头却猛地甩上那人下巴。

“呃……”

“……不,不好意思。”

来人微仰着头,抬手蹭了蹭下巴,眼皮半耷无奈地望向她,目光在她炸毛海胆般的发型上一转,清亮眼眸便染上一层轻盈笑意,像初春时节嫩绿柳枝拂过水面荡起的圈圈涟漪。

孟春山捂着后脑略显暴躁。

今天难得起早了些,化了全妆还认真捣鼓了发型,现在毁了一半,早知道还不如像平时一样当“披头士”,能多睡会儿。

抬眼,看清罪魁祸首的瞬间她瞳孔骤缩,几乎忘记呼吸。

怎么可能会是……魏景辰?

作为网文写手,孟春山向来不缺不着边际的想象,这些年里其实有意无意地构思过好几个版本的,和魏景辰重逢的场景。

上一次想起他是在半年前,她的小说第一次卖出影视版权,虽然只是个小短剧,但那天晚上她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寐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里她已经是光环满身的业内顶级编剧,魏景辰还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十八线演员。

试镜现场她和某位知名导演坐在评委席正中,选人时挑挑拣拣,最后敲了敲魏景辰的简历,轻描淡写:“就他吧。”

像皇帝随意翻了块牌子。

剧开拍后,某天在无人的走廊上不期而遇,魏景辰才找到机会同她道谢,眼神真诚:“……非常感谢孟老师的赏识……”

盯着这张像蒙了层滤镜的帅脸,说了什么她也没太听清,只觉得好像被蛊惑,恶向胆边生,往人手里塞了张房卡,拿腔拿调地轻声说:“感谢的话……总得要有些诚意吧。”

场景氤氲变幻,下一刻是她洗完澡听见有人敲门,外面站着熟悉的人影,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后面,后面大概不能播。

惊醒后她大口喘着气,盯着天花板直发怔,睡衣被冷汗浸湿,在背后糊作一团。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人设也太ooc了吧喂!

但做梦好像本来就不讲逻辑,她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仿佛不愿面对现实。

这对她这种为了长见识找素材看片时都清心寡欲索然无味的母胎solo冲击实在有点大。

苍天可鉴,当年她和魏景辰做同学时不过泛泛之交,一直以来也只是单纯欣赏魏景辰的美貌,仅限于看看就行当作眼保健操,绝对没有生出什么其它歪心思。

那么多年过去,在她心里魏景辰和她喜欢的纸片人并没有什么大差别,她对游戏里几个老公付出的真情实感甚至还要多一些。

万万没想到会在梦里对人伸出魔爪,一不小心就把人酱酱酿酿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埋进枕头里猛叹一口气,很快又睡着了。

做过的梦像投进河里的石子,很快便了无痕迹。

后来的很长时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都没再想起魏景辰。

直至此刻,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现实和梦境明明差别很大,但又有几分诡异的相似之处。

虚实交错的感觉令人恍惚,后脊仿佛有电流窜过,麻感淹没头皮。

穿书、盗梦空间……无限流?

孟春山的思绪不可抑制地像宇宙大爆炸般无限增殖,只觉得自己像慢羊羊村长一样头顶长满了草。

她站在原地发愣好久,久到魏景辰忍不住歪头打量她,礼貌询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孟春山:说实话哪儿哪儿都不太舒服。

“……没有。”

“那就好,”他双手环胸,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要我赔医药费呢。”

孟春山心说我又不是豆腐,哪儿那么容易撞坏。

而且刚才那一撞的触感并不差,温热的,坚硬中透着柔软……不行不能细想。

这时舞蹈教室里走出一个戴鸭舌帽挂着工作牌的中年男子,环视一圈,大声问:“号码牌都领了吗?没领的举个手。”

队伍中稀稀拉拉地举起几只手,魏景辰刚来,自然也跟着举了,见旁边的孟春山两手空空,呆头鹅似地站着,便拉着她的外套袖子帮她也举了手。

孟春山:?

不是,大哥我们熟吗?

“我不是……”来试镜的。

话音未落,手里就被塞了个“13号”,魏景辰拿的是“14号”,连起来刚好“1314”。

孟春山:……

今天早上起床打开世界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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