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交州仍是寒意凌然，时绥顺着人潮从登机廊看出去，外面阴雨绵绵，是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推着行李箱刚走出站，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她眼中盈了一丝笑意朝对方走去。

而对方也眼神一亮，连忙扬起笑挥手。

走到中年妇女面前时，她眼中的笑意已经化成一丝泪，“小姨，好想你。”

杨琴一脸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伸手轻抚那张小巧的脸，“你瘦了，我们回家我煮了好吃的给你。”

“好。”

等坐上的士，时绥看着雨幕中渐渐熟悉的街景，脸色暗淡下来，四年了，那天似乎也是个春雨天。

杨琴只以为是她坐飞机累了。

她拍了拍女孩白皙的手，“坐了几十个小时累了吧？等到家了好好睡一觉。”

“好呢…”

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悄悄瞥看年轻女孩，朝杨琴笑道：“这是你女儿吧，刚留学回来？长得可真靓。”

他常年跑机场线，但很少见到随意扎着头发都这么好看的人，跟个明星似的。

杨琴没有反驳，扭头看着女孩的脸温和地说：“是啊，刚毕业。”

时绥的头型很圆润，包着一张精致小巧的鹅蛋脸，最特别的是她的眉眼，浅色的瞳孔在微弯的细眉下和浓密的睫毛中有种朦胧感，再加上她的肤色是透明的白，更加剧了朦胧感。

司机大叔笑呵呵地念叨着：“回国好啊，在外面哪有国内好~”

“是啊。”

时绥只沉默地看着窗外，在路过那个地标建筑时，鬼使神差打开手机相机，她看着画面中不算太清晰的虚影，垂下眸子发了条动态。

很快下面都是评论，她看了片刻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熄灭屏幕。

一小时后，车子行驶进有些时代感的小区，最后在一栋爬满藤蔓的小院前停下。

时绥下了车，看着门前一排的三角梅，这才有了实感，她真的回来了。

杨琴付了钱，看着呆站在门口的女孩，笑着拉过行李将门打开。

“回家了。”

“嗯。”

碎花瓷砖衬着黄色的灯光，厨房隐隐传出的香味令人安心，她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进到房间，心念一拉开了床头最上层的抽屉，一个空盒子方方正正的摆在里面。

*

半洋半古的红砖别墅里，两只脚高高架在沙发另一头的蜜色肌肤的女孩突然尖叫着起身。

不远处软隔断后书房里雍贵冷漠的男人早习以为常，连一丝眼光都没有投过来，只是抬手拿起手边的咖啡浅尝一口，继续看着秘书传来的文件。

“绥绥！你回国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女孩大呼小叫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虚虚搭在键盘上的手蓦地用力，屏幕上不断浮现出那个字母。

“哼，我不管，明天出来！”

“嘻嘻，我这不是给了你一天的时间倒时差。”

直到女孩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他才回过神来，冷漠开口：“谁回来了让你这么高兴？”

沈祺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他平时都不会管她，更别说问她，怎么现在今天?

想了片刻没想出原因，也许是他单纯今天心情好。

她挥了挥手朝那头敷衍道：“我朋友~你不认识。”

“谁？”

嗯？还问？她哥吃错药了？她走到书房前看过去，脸色还是一样的臭嘛。

“时绥，你不认识...”她顿了几秒突然想起，“哦，你好像见过一面，几年前我放假回国的时候遇见她，你也在。”

“不过你应该早不记得了，不说了我先出门去玩了。”女孩没有瞧见男人瞬间变了神情，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得到确切的答案，男人挺直的背脊陡然朝后靠去，眼中的冷漠被复杂的情绪代替。

时绥，你还知道回来？

次日，时绥睡到午后才醒，揉了揉仍有些晕的脑袋，半眯着眼走出房间洗漱。

沈祺约的地方是个清吧，在八十多层的高楼里，朝着透明的窗户看出去宛若云间，她一踏进去就隐隐感受到几股目光。

“这里~”

她走到一身蓝色运动服的女孩面前，轻声道：“好久不见。”

沈祺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友，调侃道：“可不是，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又转头对着吧台那边喊：“阿凯，给这位美人来一杯‘失真~’”

吧台里的男人潇洒地比了个OK，但视线也忍不住瞥向那人。

很快一杯双环结构的红色酒就送到时绥面前，“您请用。”对方的声音低沉又暧昧，眼神透过垂吊的玻璃瓶投了过来。

沈祺听见后暧昧不明笑了声，对方还是这么招人。

她举起自己那杯浅尝一口，随意问道：“你回来几天？”

时绥垂眸看了眼那杯酒，淡声道：“不出去了。”

小姨的身体有些不好了，她得在身旁照顾。

“啊？”这个回答是沈祺意料之外的，“那宋云简怎么办？”

宋云简是她朋友，追了时绥三年才追到，而且他们一家都已经移民了。

时绥闪过对方求婚时的模样，但她却不能下定决心接受。

“我们……”

“两位美女，加个微信？”突然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沈祺笑着点开二维码，但眼神却瞥了一眼身旁的时绥大声道：“好啊，不过这位已经有男朋友了哦~”

她闻言将那句“分手了”咽了下去，之后有的是机会解释。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是笑着说：“多个朋友也好。”

经过这一出，之后旁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再过来打扰。

沈祺以为他们已经商量好了都回来，毕竟以宋云简喜欢她的程度也正常，因此问道：“那你找到工作了嘛？”

时绥不同于她，她可以玩乐人间，但对方是留学期间还得勤工俭学挣生活费的人。

时绥把玩着酒杯，细长白皙的手指被玻璃光斑映得染上一丝意味不明的感觉，“有几个还在看，都还不错。”

沈祺皱了皱眉，“好苦，要上班…或者我把你塞进我哥公司做个闲职，你还能继续干别的事情。”

她知道她家里情况很复杂，经济条件也一般。

话音刚落鼓声陡然响起，时绥手微微一僵，心随着鼓声越来越快。

“不用，我那几个都还不错。”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好吧~”

时绥看着手中红色的液体，心脏跳得有些难受，唇角紧绷着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诶……你这，”沈祺被对方如此豪放的喝酒吓了一跳。

“反正你找不到满意的话，喊我就行。”

时绥轻轻笑了声，“嗯。”

沈祺有些看呆了，捏着她的脸嚷嚷着：“多笑笑，怕不是我心都要被你挖空。”

她有些舍不得那份触感，手仍不轻不重地捏着，“对了，你回来得正好，我的订婚宴~就在下周。”

时绥顿了下，抱着歉意说：“我可能不能来。”

她不想遇见对方，虽然依照对方那个冷漠的性子应该早就把那一段忘却，更何况对方已经结婚。

沈祺手愣了一下，放开对方的脸，“为什么？你都没入职，而且我订婚那天还是周末。”

时绥看着好友，却找不出理由，对方并不知道她跟沈让的事情。

她扯出一个笑，“我……那天有事情。”

沈祺却不买账，胡搅蛮缠道：“我不管，你那天必须来！不然绝交！”

转而想到对方可能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又道：“我哥他不介意这些的，你来就是了。”

时绥唇角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是了，对方不会介意，她介意什么？

虽然合同时限已过，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见都不见更好。

“再说吧。”

沈祺撒着娇，“我不管……”余光一瞥却瞧见一道矜贵高大的身影——

那不是她哥吗？旁边的女人是？

时绥见好友突然神情怪异，也回过头看向那处，下一瞬她的瞳孔轻微一缩，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了起来。

明明不算安静的环境却只剩下她的心跳声，离得那么远似乎又很紧，整个世界面目全非。

男人比起以前看起来更加不好接近，五官更加深邃，但神情却很淡漠，一身黑色的长袍风衣衬得肩宽腿长。身侧的女伴正挽着他的手，而他微微低着头和对方说话，绅士又亲密。

沈祺大声喊道：“哥~”

那人闻言眼神投了过来，她躲避不及正巧对上。

只是对方的眼神冷漠又陌生，像是看陌生人一般，她胃部蓦地一酸，在他们过来前落荒而逃，“沈祺我先上个厕所。”

沈祺摆摆手，“去吧~”

她现在只好奇他哥身旁的人是不是他女朋友，两人一到跟前她立马问道：“哥~这位是？”

沈让目光落在有些狼狈而去的身影，哑声道：“朋友。”

而话题中心的人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沈总的秘书林云诺。”

她大概率只是陪老板演戏的道具，她可是能感受到自己手挽上去后对方的排斥，再说了谁会喜欢上上司啊？

沈祺点点头，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她的气质干练长相温婉，两人相处时间也长，他哥喜欢她似乎也很正常。

但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像是惋惜……

“哦哦~你好。”

“你们怎么也来这里喝酒？”而且她哥工作狂诶，周一居然出现在公司以外的地方。

时绥走到隔间里，还来不及关门就狼狈地吐了起来，进出的女生有人见状问道：“你没事吧？”

她微微摇头，“没事，我吐一下就好了。”

走到洗手台前漱完口，抬头对上镜中的女人，双眼微红脸色苍白，也许是刚刚喝太急了，她现在胃里烧得难受。

片刻后给沈祺发了条信息【有事，我先回去了。】

挺好，他自然会过得好，当初自己就听见过答案。

出了卫生间，她遥遥瞥了一眼那三人，抓着过路的一个服务生问道：“你好，还有别的出口吗？”

她现在要从正门走出去的话，会经过他们。

服务生顺着那只莹白的手往上看去，愣了几秒才说：“有的，您跟我这边来。”

对方看起来很不好，也许是有人纠缠吧，在这里工作她见得多了。

“好，谢谢。”

两人穿过一片玻璃墙后，进了后厨，再过去她将门打开，“这里就是另一个出口了，前面有电梯可以直接下去。”

时绥看着眼前不太明亮的走廊，心里闪过一丝害怕却仍是走出去。

另一头，沈祺笑嘻嘻地回了信息，还想再问他哥。

林云诺心里揣测着老板刚刚的视线，问道：“刚刚似乎你有个朋友？这么久了她还没回来吗？”

沈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哦~她有事先回去了。对了你当我哥秘书多久啦？”

一旁的男人眼神蓦地冷了下来，“先回去了。”

“诶？”

他们连酒都没喝呢？他们是来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