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田永贵笑笑,忙说:“是是是。”

他抹了下自己还有油光的嘴,以前从未想过混迹在赌场上的他这辈子居然还会和人贩子打上交道。

不过为了那笔钱,他也能豁出去。

密室的门打开,齐磊带着田永贵走进来,“人都在这儿了,你自己挑一个咯。”

田永贵目光注意扫过蹲在角落里不敢看人的女孩,有些发愣。

这该让他怎么选?

他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说手里的这二十万只够买一个回去。

齐磊看他一脸懊恼,笑哈哈开口,“不用急,慢慢选,还有时间。”

田永贵胆怯地点点头,虽然他是来做买卖的,但他这人也的确怂,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伙人会突然在背后捅他一刀,拿钱跑路。

不过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贲诸和齐磊做买卖,虽然手段黑,但该讲的信用还是要讲,否则以后就没人来上门和他们做生意。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缩在墙头的这些孩子,目光不禁停留在齐肩短发女孩脖子上挂着的蓝玉髓上,这东西一看就价格不菲,能卖个好价钱。

反正那人也没和他说遇到只能买一个的情况该怎么办,他就随便选,按着自己贪财的性子,指了指连翘的萤火虫姐姐,“就她吧,这小姑娘我看着挺不错。”

“行,没问题。”

齐磊带着田永贵往外走,门再次被关上,“你先跟我去把剩下的尾款结了,拿了钱,他立刻就可以带着这女娃娃走。”

“好好好。”田永贵低着头,点头哈腰笑。

这些人走后,密室再度恢复如死水般的平静,青色上衣的女孩坐在对面,盯着连翘的萤火虫姐姐看了许久。

突然,她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踢了她一脚,“凭什么选你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那尖牙利嘴的死丫头在合伙密谋什么,这唯一活命的机会,该是我的!”

她一把拽下短发女孩脖子上的蓝玉髓吊坠,握在自己手里。

短发女孩抬起头看她:“还给我!”

“还给你?”青衣女孩高傲不已,“这东西现在是我的,有本事你来抢啊。”

短发女孩撑着墙站起来,因被殴打过,伤势还没好,双腿哆嗦直发抖,奋力去从她手里把吊坠抢回来。

这是连翘给她的东西,她要护好。

青衣女孩算是看出来了,这蓝玉髓果然是个好东西,难怪刚才的男人进来选了短发女孩。

她把短发女孩一把推开,“我要是去跟他们说——这东西原本是我的,只是我送给了你,你说那男人会不会就会重新选择买我?”

“还有——你那尖牙利嘴的朋友呢?我怎么没看到她?我记得外面的人也没进来把她带走过吧?”青衣女孩往前走朝她逼近,“难道——这里有暗道?”

她又一把将短发女孩推开,蹲下去仔细寻找是否有玄机,可是被稻草掩盖的潮湿地面什么都没有。

短发女孩倒在地上,支撑着坐起来,垂下眼眸盯着她,“我还巴不得真有一条暗道呢,只可惜,我们都在做梦。她被人带出去了,是你自己睡着了没看到。”

青衣女孩确认这里的确没有暗道机关,有些失落,她把蓝玉髓项链关在自己的脖子上,“可别说我欺负你,谁让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只想拼尽一切让自己活下来而已,只顾得上我自己,救不了你们,不好意思了。”

等到男人过来领人时,她打算就按计划做——说这条项链是自己的。

短发女孩想去把坠子抢回来,可是青衣女孩站起来用脚踩住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好痛。

忽然,门被打开,候在门口的伙计挂着钥匙走进来,“嚷嚷什么呢,能不能安静点。”

他的视线落在短发女孩身上,心里的歹意燃烧更旺。

对面的男人打趣,“你还盯着看呢,这女孩被刚才来的买主看上,马上就走了,精虫上脑的东西,能不能把你**收敛点,这就一小姑娘。”

“小姑娘怎么了,你没试过还不知道什么滋味呢。”伙计看对面的人一眼,“喂,要不你帮兄弟我看着点,我解决完就出来。”

“你来真的啊你。要是被贲诸知道了,当心掉脑袋。”对面的人感叹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二话不说,腰间拴着钥匙的男人拐了进去,抓起短发女孩拖到另一个角落里。

她全身皮肤白皙,像个瓷娃娃。

“干什么,放开我——”

短发女孩慌了神,知道自己没办法挣脱,她看向青衣女孩,向她求救。

青衣女孩也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她连忙退后,眼睁睁看着短发女孩眼里的恐惧不断放大。

其余女孩也害怕不已,围在一起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青衣女孩跑回这群女孩子身边,埋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救我……”

被男人死死按住的短发女孩眼泪无声划过脸颊。

她看着屋子里的同龄女孩,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当做无事发生,沉默得很坦然。

屋外守着的另一个男人背对着大门,屋子里传来的痛苦嘶吼声和男人狂笑的声音交织,一起汇入他的耳畔。

他听得心痒痒,“你快点,完了我也来试试。”

-

令连翘欣喜的是,这条暗道的确可以通往大楼外很远的一块油菜花田。

她还不知道脸上有伤疤的女人是谁,居然能做到如此人不知鬼不觉,挖出这样一条隐蔽的暗道。

当初的她就有想过未来可能会发生事变,所以提前做足准备?

连翘也不知道。

现在的她只想赶快回去通知萤火虫姐姐还有被关起来的其余女孩,她们可以逃出去了。

生的希望再一次摆在眼前。

连翘钻进暗道里,往回爬,她一刻也不敢停歇,不停地加快速度,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她爬到了尽头,推开可以挪动的地砖,爬上地面。

“姐姐,我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所有人,但同样也记得把声音放低,不让外面的人听见。

围坐一团的女孩在嘀咕:“她死了吗?”

“看起来好像是死了。”

连翘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回头,诧异又茫然地盯着她以及她身下的地洞。

有人站起来大呼:“快看!那里有暗道!”

一时间所有的女孩都朝连翘脚下的地洞扑过去。

连翘的笑容慢慢凝固,她不懂,为什么没有看到她的萤火虫姐姐,她人呢?

当所有女孩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连翘终于看见刚才被遮挡的视线里,躺在墙边一动不动的短发女孩。

她的衣服被撕烂,东一块西一块地掉在地上,衣不蔽体,身上除了旧伤,还有新添的大大小小的指甲印,脸上也红肿不已,红红的巴掌印是那么刺眼。

“姐姐——”

连翘惊慌跑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短发女孩躺在自己眼前,可是却一动不动。

“姐姐,醒一醒,你怎么了?”

她的眼泪就像骤然变天降落的雨,潸然落下,用手指去探呼吸。

呼吸是停止的。

“姐姐……”

连翘的眼泪汹涌,无论她怎么喊,怎么去摇她晃她,她都不再睁开眼睛。

她跑到其余女孩拥堵的角落,抓住一个女孩问:“她怎么了?好端端的她怎么死了?”

女孩回答她,吞吞吐吐,“就……刚刚外面的两个男的想□□她,她一直反抗,男的打她,一失手,掐她脖子,就……”

连翘拽住女孩的手放下,空洞地盯着昏暗角落里的女孩,她开始自责,如果她刚才没有丢下她,自以为是一个人跑出去摸查情况,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了?

青衣女孩瞪了连翘一眼,“死都死了,还看什么啊。”

连翘木讷地挪动脑袋看她,青衣女孩脖子上的蓝玉髓格外乍眼。

她失魂落魄出声,“她的坠子,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青衣女孩傲慢不已,“我拿过来,就是我的。凭什么唯一可以被买走活下去的人是她啊,就因为这个昂贵的坠子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要做这唯一可以活命的人。”

连翘目光扫过所有人,“刚才她被欺负,你们为什么不出声,不帮她?”

青衣女孩代表众人开口,“你疯了吧,我们帮她?你是嫌我们死得还不够快是吗。”

连翘不理解,不明白,她心里好难受,就像有人拿着刀在割她的肉,一刀又一刀。

所以……是她害了她的萤火虫姐姐吗?

她以为这样至少可以护着她一点儿,可是这坠子却给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心居然会让她遭受别人的嫉妒,在生命垂危之时,被所有人冷漠相待。

连翘回到短发女孩身边半跪着,牵起她的手,把自己放在兜里的萤火虫玻璃瓶重新放回她的手里。

短发女孩的手是无力的,她便紧紧攥住她的手,让她握住玻璃瓶。

她悲痛地流眼泪,却还不敢发出一点儿多大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就像跳动的火焰,在她的心上烫出一个洞,窟窿洞里填不满愧疚。

见到有通道,关在密室里的所有女孩全都按奈不住跳下去,这是她们可以逃生的唯一机会。

连翘半跪在短发女孩身边,低着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边的女孩有多喧闹拥挤,她这边就有多凄凉寂静。

没多久的时间,其余的女孩全都跳进暗道里去,不见了踪影。

连翘还守在短发女孩身边,默默陪着她,没有要走的打算。

她还在懊悔,如果她没有自以为是离开,她的萤火虫姐姐就不会受到欺负,也不会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无人救她。

她想,都怪她,她是个罪人。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齐磊带着田永贵进来领人,却看见屋子里除了这两个女孩,其余的人都不见踪影。

“TMD。”

光头骂了一声,跑出去叫人,踢了两脚守门的人,“我让你们看着,你们就是这么给我看着的!混蛋!还不带人赶紧去给我追!”

守门的人吓得连滚带爬,“是是是,哥,我们这就去。”

齐磊重新回到屋子里,目光落在已经死了的短发女孩身上。

不久前田永贵才选了她,现在人却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交代。

“这……”

田永贵心有余悸,他知道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没想到……

齐磊摸了下自己的光头,心里还对女孩们逃跑一事愤愤不平。

“抱歉了兄弟,这次是我手下的人没管住他们自己那尿性,没办法,现在人已经死了,你另外再挑一个吧。”

“我还有得选吗,其他的人也跑了,现在这屋就搁这一个女娃。看她这浑身脏兮兮的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娃,算了算了,也能将就。”

“死丫头,跟我走。”

田永贵走到她身后,去拉她。

但连翘不为所动,她还想守在短发女孩身边。

田永贵拉她,她就抗拒地推开,继续坐回原来的位子。

目光里只有静悄悄的、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姐姐。

“老子钱都交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赶紧跟我走!”

田永贵脾气冲,年强的时候就是如此,他二话不说,直接用蛮力把连翘扯走,连翘抗拒,他便扇她巴掌。

连翘哭着望着短发女孩,“不要,你放开我——我要留下来陪她——”

田永贵根本不搭理她,拽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这间屋子拖了出去。

“姐姐,姐姐——”

连翘又哭又喊,可房间的门在合上那一瞬间,她看她已是注定最后一眼。

三轮车上,连翘坐在稻草堆中,双手环膝,啜泣不止。

“哭哭哭,哭什么哭!还哭!那就死人一个,有什么好哭的!”

田永贵开着三轮车,听得烦了,不禁破口大骂。

连翘被他吓到,也不再继续发出哭声,眼泪无声地流淌在她的脸颊上。

她问田永贵可不可以救救其他的孩子,否则她们就要被拉去解剖挖器官。

田永贵骂她:“你以为我是国家首富啊,有那么多钱买?你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后来,三轮车开回镇子里,连翘突然跳下车冲进一家小卖部求救,跟老板说有人贩子有坏人要杀很多孩子。

她跪下来祈求老板帮她打电话报警,不然就来不及了。

田永贵骂骂咧咧追上来,把她从店里拖出去踹了两脚,“你少在外面胡说八道给我惹祸!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这事儿要传到警察耳朵里,他也自身难保。

田永贵向老板解释孩子精神不正常不要当真,把连翘拖上车,到了家里以后,把她扔到厨房就是一顿毒打。

警告她以后不准在外面提有关拐卖的一个字儿。

否则他就把她打死。

那天,连翘被打得站不起来,缩在角落里喊痛。

厨房上锁,被关起来,她出不去,更找不到办法救剩下的人。

再后来,警察到了镇子里抓人,当初相关的涉事人员被抓走,但贲诸和齐磊却跑掉了。

镇子里的人都站在街上看热闹,对着被带走的人指指点点,他们议论的时候,连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所有的女孩都无一幸免,被卖去挖了器官,全部死去。

小女孩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

这些议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她的头上,她感觉到自己好像从这个世界分离了出去,张不开口,迈不动脚。

她目光空洞,盯着脚下的马路,像个傀儡,失去了魂。

也许差一点,死的人就是她。

她想,也许,她才是该死的那个。

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连翘在午夜梦回时,总能看见当初一起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女孩站在她的面前问她:“你为什么不救我们?凭什么你一个人逃走了,而我们要被活活解剖?”

连翘从梦里惊醒,害怕地环住自己的膝盖,蜷缩着身子,可是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又会立刻浮现她的萤火虫姐姐一动不动躺在冰冷阴暗的地面的样子。

她是愧疚的,自责的。

她是苟且偷生活下来的那一个,她也是无数次发誓一定要抛下过往重新开始人生的那一个。

她告诉自己必须不择手段努力逃走,努力活下去,远离这个噩梦小镇,可是她也常常质问自己是不是早就该死在那个冰冷无援的夜晚里。

只是她不知道,当她得知所有人死去的消息,站在街道上惶恐不安,愧疚不已的时候,另一条街的路口,有个小男孩也在愧疚于她。

-

时钟走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连翘走出房间,看着在客厅沙发上睡着的李空山,轻轻走到窗台边,伸出手摘下一朵盆栽里的淡黄色连翘花。

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里,她手心里的连翘花曾有过短暂的呼吸和跳动,只是后来随着短发女孩的离开,手心里的连翘花再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她的萤火虫姐姐送给她的连翘花,今夜算不算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连翘别开眼,抑制内心的情绪,十年来,她从不敢让眼泪流下,今夜亦是如此。

“怎么了?睡不着,做噩梦了吗?”

不知怎的,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可是睡梦中的李空山像是听到某种呼喊似儿的,忽然醒来。

他睁开眼,穿上拖鞋走到连翘身后。

连翘摇头,不敢回头看他。

不敢让他看见自己这幅“背负着罪恶”的面孔。

李空山无言,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转过来,抱进自己怀里。

他那双有力的手按住她的背脊,给她无尽的安心和宽慰。

“尧尧,从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装了很多事,你的心总是比常人沉重许多,有些时候,我甚至感觉这份重量好像要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我虽然不知道能为你做点儿什么,但我想告诉你。”

“不要怕。”

“我在。”

连翘忽然红了眼眶,眼泪无声从眼眶中奔流而出,那是她憋了十年的眼泪,带着愧疚,又带着痛苦。

“李空山,我害了人,害了好多人……”

她的声音颤抖,尾音带着哭腔,胸腔随着她的难过上下起伏。

李空山紧紧抱住她,他的怀抱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就好像寻觅多年也迟到多年一样。

“尧尧,别难过。我们的尧尧不会害人,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一个过去了很久的噩梦,等梦醒了,任何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再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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