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淮川的时候, 已经是九月的初秋。
淮川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的漫长,江鹊从车上跑下来的时候,隐约还能嗅到院子里的花香味。
江鹊输了密码开门,院子的龙沙宝石还没谢, 粉白相间, 开的郁郁葱葱。
她推开院门, 沈清徽从车上下来,其实二人的行李并不算多, 只有一个行李箱。
江鹊晒黑了一些, 原本白皙的肌肤呈现着一种健康的色泽。
她一点都不觉得不好看,反倒是因为这几个月东奔西跑, 身材也更健康,甚至还有了点马甲线, 而对此江鹊非常满意。
这到处奔波了几个月,回家后更有一种别样的温馨,江鹊在家里倒了几天时差才回去上班。
当时胡小可还在照着镜子, 跟旁边的新助理抱怨说, “我的腿好粗,今年不是特别流行那种筷子腿……”
“而且今年好流行那种天鹅颈, 也太难了。”
江鹊刚好拿着点的热拿铁回来,分发到桌上。
“其实重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时候流行筷子腿小粗腿, 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才喜欢自己。”
胡小可一抬头, 看到江鹊, 顿时睁大了眼睛。
四个半月不见, 江鹊变的比以前还要惹眼。
她本身的五官已经很漂亮,而更惹眼的是她被沉淀出的自信,总能平和地面对很多事情。
这一年网上多了个词, 叫身材焦虑。
网络上的女主播们总在说这样那样才能更吸引异性留住男朋友。
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江鹊刷到视频,还愁苦脸拿去给沈清徽看,说自己会不会太瘦了。
沈清徽看了一眼,只是亲了亲她的侧脸。
“你的改变并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重要的也不是什么样才是好看,而是你喜欢并接受你自己。”
“胖瘦么,我只会考虑你是否健康,你健康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拒绝身材容貌内卷,江鹊从沈清徽这学的明明白白。
胡小可感叹,“千年难遇的沈先生,也太好了。”
江鹊笑笑,视线扫过胡小可桌上的镜子——这应该也是江鹊头一回仔仔细细照镜子。
大概是因为四五个月的东奔西跑,她的脸瘦了一些,下颔线更利落,但一双眼睛也更加明亮灵动。
以前江鹊真的很羡慕那些自信勇敢的女孩,总觉得她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任何她们想做的事情。
而现在,她成为了自己曾经最想要成为的人。
也是在这九月中旬,江鹊提前下班,沈清徽来接他,路上沈清徽接了个电话,说,“好,放到院子门口吧,等会我们就到了。”
“什么呀?”
江鹊问他。
“我猜应该是照片。”
“哇,这么快!”
江鹊其实特别期待。
她和沈清徽的婚礼是在英国的南方小镇举办,后来的“蜜月之行”花了四个多月,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比如英国的南方小镇、爱尔兰、新西兰、东帝汶,捷克,芬兰,瑞典。
江鹊当时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她在陪他走过以前那些他独自走过的路,沈清徽常常跟她说起以前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而这四个月,起初是他们自己拍了好些照片,录了很多视频,江鹊做成了vlog,后来也找了一个专门的跟拍团队,并没有刻意地拍照,而是一些抓拍,恰到好处的拍到了最自然的画面。
江鹊很期待看成品,晚饭也是匆匆吃的。
傍晚八点,江鹊非常隆重地准备好了冰淇淋和不少薯片饼干,甚至非常有情调的开了一瓶荔枝味的气泡水。
相册和光盘,满满一大箱,按照顺序整理的。
江鹊坐在地毯上,震撼地咋舌,相册就有厚厚的七八本,cd也有十几张。
放在最上面的相册,是一本浅蓝色的相册,相册上有精细的印花,用英文写着东帝汶的英文名。
这是一个东南亚的小国家,也是世界上最穷的地方,但是却有着最美丽的景色。
这里有一片最澄澈最干净的海洋,大部分的人民还是住着简陋的草棚,民风淳朴简单,一日三餐的原始生活。
这也是江鹊第一次学浮潜。
那天是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天气舒爽,大片澄澈的海洋一望无际,清澈的可以见底。
江鹊本来很害怕,但有专业的浮潜教练,还有沈清徽对她的鼓励。
江鹊第一次进入水下,咬着氧气装备,穿上了专业的浮潜泳衣。
海下世界太漂亮,一片浅蓝色的海水,她看到万千壮观的鱼群风暴,好多五彩斑斓的鱼成群结队地从她身边游过,也有漂亮的白鲸围着她来回打转。
珊瑚郁郁葱葱,波澜壮阔。
那天的跟拍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幕。
江鹊在在水中,前面是斑斓的鱼群,有日光直射入海水,折射出了一种浅紫色与浅蓝色交错的光,而江鹊身姿灵活,像一尾美人鱼。
有一条白鲸围在她的身边,江鹊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白鲸的脑袋。
放在以前,这是江鹊从来都不敢想象地事情。
她跟沈清徽依偎在沙发上,客厅里没有开灯,投影的vlog落在墙壁上。
那天江鹊从水中出来,朝着沈清徽跑过去,有些激动地跟他说看到的景象。
他抱着她,在沙滩椅上喝椰汁。
他带她体验到了很多很多美好,也让她成为了美好本身。
日落后,整片海洋都暗沉下来,那是一种格外纯透的深蓝色,大海泛着水光,一切都好安静,细腻的白纱也落入暮色。
他们在岸边生了篝火,在火光旁接吻。
那天,江鹊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二十一岁?二十二岁?记不清了。”沈清徽揽着她坐在沙滩上,“那时觉得生命的意义就在这里,走很多路,看很多书,去经历一切想要经历的事情,而不是循规蹈矩。”
江鹊先前其实挺自卑自己的学历。
沈清徽笑的开怀,“还没跟你说过,我大学最后一年休学了。”
“怎么会这样?”江鹊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不想循规蹈矩地过那样的生活,不过么,”沈清徽说,“这不是全然对的。”
“为什么呀?”
“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律师,一个医生,这些需要专业知识的职业,那还是要好好读书,可那时我想我或许会成为一个探险家、一个赛车手……”沈清徽说,“学历不能定义你的人生是对是错,你不后悔你以后做的每一个决定就好了。”
江鹊依靠在他怀里,也是有那样一刻,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他未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投影的光深深浅浅,江鹊偏头看他,时间也好像拉回在东帝汶的日子,与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像电影一样在脑中闪过。
还有那么一回,他们去了英国南安普顿的new forest森林公园。
那应当算是一个小镇,窄窄的街道,路边的咖啡店。
江鹊与他在一家咖啡馆里喝着英式红茶,吃着一块红枣蜂蜜蛋糕。
那天咖啡馆外面在刮风,沈清徽端着杯子向外看。
江鹊拿着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咖啡馆里略暗的光,穿着古典宫廷裙的兔子摆件,沈清徽端着白色的陶瓷杯,轮廓分外的立体好看,他像一幅画。
——其实那是一组连拍。
沈清徽看到她的相机,转过脸,对着她笑了,于是到后面,照片干脆就变成了自拍,她笑着躲开他的吻,玻璃窗外停下了一只白色的鸽子。
New forest很大,广袤的绿地,各种马匹,江鹊喜欢小动物,跑过去摸矮马,矮马躺在地上晒着太阳打滚。
风很大,远处还有一些英国人野餐。
New forest里面有一个车站,只是走到后面,二人忘记了路,手机也没电了。
于是沿着一条小路往外走,江鹊一点都不着急。
那条路很漂亮,两边密密麻麻都是茂盛的绿植,还有攀着墙壁生长的月季花。
江鹊指着那说,“还是沈先生种的龙沙宝石最好看。”
一会又闭上眼睛,由着他牵着走。
沈清徽笑着问她,“我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那也挺浪漫,人生第一次迷路。”
英国不同于国内,这里除了大都市,其他的地方比国内的山村还村,一条马路通出去,连个车站和一辆车都不见。
那天确实是迷路了,一路走到天黑,才撞见了一辆cab.
司机还是个印度人,说着一口很难懂的英语。
江鹊坐在车里跟沈清徽笑,因为时间太晚,错过了火车,只能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
那旅馆很小,两层小楼,一楼还是像个迷你酒吧,房间也不算太隔音,总能听到楼下的英国人在喝酒看球赛。
江鹊穿着睡袍出来,扑进他怀里,小小的旅馆,有点森林里的潮气。
沈清徽问她,“今天是不是特别遗憾?”
“怎么会,今天也特别开心,其实有你在身边,就已经特别满足了。”
在后来,更难忘的,还是沈清徽的37岁生日。
本来预计那天要去捷克,但江鹊临时改了行程,八月底,他们去了芬兰的罗瓦涅米——这里也是圣诞老人的故乡。
八月不是看极光的好季节,当地人都说极光要冬天来看,可偏偏也是那天,他们撞了一回好运。
江鹊原本计划在这儿呆一周,看不到也没关系。
但也是那天夜里,江鹊跟沈清徽在旅馆里,她睡很晚,沈清徽陪着她等。
那天的天空水洗了似的澄澈,绿光从远处蔓延开,在天空中动荡模糊,漫天的星辰闪耀,那道绿光变幻成弧状、放射状,在夜空中流动着。
沈清徽偏头看她,光线明明灭灭。
他在二十多岁时来了好些次,在最适合看极光的日子里,一次都没撞到过这样炫目的极光。
而偏偏在三十七岁的这天,本不是看极光的日子,走了一会大运。
他忽而偏头,揽着江鹊的肩膀,落下了一个吻。
“沈先生,我又陪了你一年,三十七岁生日快乐,”江鹊笑着说,“今年没有蛋糕了,但今年你还有我。”
沈清徽笑着将她抱进怀里。
是很好。
三十五岁时遇见了她,三十六岁将她留在了身边,三十七岁这天,跟她在芬兰的罗瓦涅米,看了一场炫目的极光。
和她在一起,也才是渐渐地明白,爱从来都不是单一的得到与给予,那更是相互的给予、并且唤醒对方给予的愿望——爱才能存在。
这一段蜜月旅行,持续了足足有四个半月。
江鹊与他经历了很多第一次。
比如第一次浮潜。
比如第一次看到极光。
比如第一次去英国皇家大剧院看话剧。
又比如第一次同他滑雪攀岩。
那些他曾经独自走过的路,现在有了江鹊陪他,只是时隔了这样十几年,沈清徽的心境已经变了,他不再像那时一样自由,他有了一处让他心甘情愿的羁绊,有了一处属于他的港湾。
他仍旧热爱生活,也同样地爱着江鹊。
江鹊更是如此。
沈清徽教会给她的爱,从来都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爱你,那更是一种态度。
他们平等的爱着彼此,给予对方尊重和理解,更是同样地爱着生活。
爱不是占有也不是被占有,爱是只在爱中满足。
也正应了那一句话。
我是爱你的,我们也是平等的,更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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