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从胖子身上拉了下来,拉她的人是邱轩。
徐玲悦原本是低着头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等她抬起头时,邱轩才看见她脸上鲜红的两个巴掌印。
胖子其实没什么问题,徐玲悦下手很有分寸,只不过是鼻子流血了,她都是避开要害打的。
但是,一些无良媒体可不管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一旦抓到了素材,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起炸裂标题。
《火灾突发,盲人员工成众矢之的,暴力反抗是勇敢还是过错?》
《公司火灾,视障员工引发混乱遭众人指责,竟暴力相向》
《公司起火,盲人员工成“肇事者”?冲突一触即发被拍下》
……
徐玲悦成为众矢之的,闪光灯对准她一顿拍摄,邱轩根本拦不住。
他拽着徐玲悦逃离现场,从一旁的药店买了一沓一次性口罩,说:
“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吧。”
徐玲悦对着邱轩笑了笑,说:
“谢谢你,我会自己解决的,你去忙你的吧,陈总可能还会需要你。”
面上火辣辣的疼,一牵扯嘴角,疼痛就会加剧。
“你确定吗?”
“是的,你快回去吧。”
……
徐玲悦知道,现在她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她在那里才是添乱。
她不敢直接回住处,她害怕有人会直接找到家里去,这样会给房东阿姨带来麻烦,她不想领走之前还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现在坐地铁是万全之策,人多,可以多做几站,然后再下来,等另一趟回去。
她抽出盲杖,贴着道路一侧缓缓地走着。
其实,刚才她把胖子拉倒之前,心里一直在计算自己的胜算有多大,两个人身高有差距,体型也有很大差距,她原本以为自己必输无疑,可是她忽略了,人在危急时刻能爆发出来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
事情结束后,徐玲悦才发觉自己的胳膊痛到抬不起来。
终于走到了地铁站,她慢慢的下到地下。
她随便坐了一趟车,车厢里人不算太少,徐玲悦找到握杆,人在门口一旁站定,她把口罩拉的严实了些。
有人看见她手里握着盲杖,知道徐玲悦是盲人,刚好,车子停靠站台,有乘客要下车,右侧贴近门的地方有个空座。
“小姑娘,这里有人走了,你去坐吧。”
一个中年阿姨搀着徐玲悦来到那个空座位上,她刚坐下,就感觉身后有东西硌住了她的腰,结果,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东西,突然大叫了一声:
“你怎么能坐我包上呢?”
不幸是会有连锁反应的。
徐玲悦摸了摸身后,确实放了一个包包,里面鼓鼓囊囊,装了很多东西。
她想站起来,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刚刚搀着自己的阿姨突然说:
“你怎么能用包占位置呢?”
“是啊是啊,座位本身就是坐人的,你放着包在上面,是你自己的问题。”
女子被驳得变了脸色,她从包里面拿出来一个墨镜,说:
“看,她把我的墨镜给坐坏了,弄坏别人东西总是要赔的吧。”
她看了看徐玲悦还没收回去的盲杖,又说:
“不要以为你是盲人就可以在外面为所欲为,消费大众对你的同情心,这个世界总是有法律存在的。”
车厢里有人正在刷手机,现在媒体发文速度极快,很多门户网站已经发布了徐玲悦和胖子打斗的图文视频。
本来还有人想替徐玲悦说话,看到徐玲悦的外形和视频里面的女子相似,虽然现在她戴着口罩,但是白色手杖和外套几乎一模一样,那些人都沉默下来。
标题也是挑起矛盾的尖锐文字,很多人看见胖子被按在地上暴揍,都忍不住离徐玲悦远了一些。
“她,她会打人,离她远点。”
有人小声惊呼了一句,那女子看大家很快反水,得意洋洋的说:
“我就说吗,谁家好人夏天戴口罩啊,原来是上了新闻的惯犯,今天你必须赔我的眼镜。”
眼镜其中一条腿有些非正常弯曲,估计是刚刚被挤到了。
“而且,我的包也被你坐的变了形。”
她拿起包包,在大家面前晃了晃,l 家的大标很明显。
“这是 Petite Malle,好几万呢。”
徐玲悦按住突突跳的额角,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好声好气地去解释:
“女士,我刚才坐下的时候并没有向后靠,所以,你的包包变形跟我没有关系。”
有更多人刷到了徐玲悦的视频,大家自动忽略了南城某高楼着火的事件,都在关心火场外两个人打架的事情。
很多人朝着徐玲悦指指点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哼,说起来你就是想抵赖是吧。”
女子突然伸手扯下了徐玲悦脸上的口罩,然后高声喊到:
“你们快看啊,这不就是那个打人的女的吗,怪不得她坐坏了我的包和墨镜不承认呢。”
徐玲悦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作。
她不能跟这些人解释,就算解释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所以,她只能等车停下的时候下去。
刚才搀扶她的阿姨也低声说了一句:
“哎呀,打人总归是不对的吗。”
说话间,她也主动远离了徐玲悦。
地铁停了下来,徐玲悦把口罩带好,站起身想下车。
那个女子还是不依不饶,她拽着徐玲悦的胳膊说:
“别想走啊,想抵赖可不行。”
徐玲悦甩开女子的手快步朝着站台走去,那人也跟着下了车,大家看有热闹,很多人也都从车厢里面走下来。站台一侧顿时变得拥挤。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旁边也有人开始附和,徐玲悦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顿时从一个弱者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想突出重围,但是人真的太多了,工作人员在人群外围试图疏散,但是根本没人搭理。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徐玲悦没手接,但震动还在继续。
她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占到一边,摸出手机,根本没看是谁,就按下接听键。
“徐玲悦,你人在哪里?”
那边是周谨言的声音。
他听周糖说:今天台里面去某大楼拍火灾新闻时,有同事认出了徐玲悦,之前同事也参加了那场讨论无障碍博物馆议题的会议,但是很快徐玲悦就被人带到了一边,但是为了拍到清晰的画面,对方并没有上去跟徐玲悦打招呼。
随后他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标题,里面都是在说徐玲悦殴打胖子。
大眼软件、公众号、都在转发,随便打开一篇相关图文,点击量都是 100000 。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周谨言皱了皱眉,说:
“你在哪里,告诉我具体位置。”
徐玲悦说了刚才下车前听到的报站位置,周谨言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女子还在说着,甚至把买包的发票给掏了出来,好事者真凑过去看了看,这包果然值好几万。
徐玲悦用力握着盲杖,白皙的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
人群里有人惊呼:
“你看她,不会又要打人了吧。”
要求赔包的女子指着徐玲悦说:
“打我啊,你有种就打我。”
从头至尾,徐玲悦都没有辩解,但是她不是软柿子,她如果爆发,她可不怕任何人。
“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脊背挺得笔直。
就在这时,从自动扶梯那边走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周谨言。
他找来之前的同学和南城电视台里的摄像,人群被拨开,工作人员终于能拿起喇叭高声疏散拥挤的好事者。
刚才在地铁上,有网友已经把徐玲悦跟那个女子的视频和图片上传到了网络上,配文:
“盲人打人姐又在地铁上兴风作浪,真以为残障身份就是保护色吗?”
这些,徐玲悦当然不知道。
摄像带着周谨言来到徐玲悦面前,周谨言说:
“我们开了直播,你把前因后果说一下。”
听见周谨言的声音,徐玲悦差点掉下眼泪。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深呼吸,然后把从上地铁的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上车的时候我开始是站着,后来有个好心阿姨看见有空位置搀我过去坐下,结果,座位后面被这位女士放了自己的包包,她说我坐坏了她的包和包里面的墨镜,要求我理赔,可是,我分明知道我的身体没有靠上她的包。”
那个女子又在大吼:
“我明明看见你靠着我的包,你现在还要抵赖是吧,直播又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你们谁能作证她没靠我的包。”
现在这个节骨眼,根本就没有人敢上来替徐玲悦说话。
“我这包将近五万买的,现在被她坐的变了形,不管怎么样都要赔。”
周谨言低声问徐玲悦:
“是不是她占用了地铁上的空位置?”
徐玲悦点点头。
周谨言说:
“这位女士,《民法典》有规定,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可这位女士没有故意或重大过失。而且,这是地铁,公共交通工具,人员密集空间有限,你把这么昂贵的包放在空座位上,本身也存在风险,你对自己的财物也有妥善保管的义务。”
其中一个正在调试设备的小姑娘之前是跟着南城电视台的老主持人做鉴宝节目的,眼睛很厉害。
她一看就知道,那个女子要求赔付的包是个 a 货,这人明摆着就是讹钱的。
“你要求赔多少钱呢?”
她故意问。
“至少三万。”
那人说的很有底气。
“那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包呢?”
摄像姑娘朝着女子伸出手去:
“如果确定损坏,我们一定会帮你。”
女子毫不犹豫地就把包递了过去。
小姑娘煞有介事的对着光看了看,点点头,又摇摇头。
发票上,Petite Malle 写得极为敷衍,甚至 l 直接光明正大写成了数字 1,标价虽然是四万九,但是仔细一看包的内层,根本就不是这款包的布局。
果然仔细一看发票,发现后面的几个 0 都是自己加上去的。
所以这款包,最多不超过四百块。
小姑娘把包递还回去,说:
“这个高仿做得挺好的,包括你的墨镜也是假的对吧,我看的出来,是广城某皮具公司产的,这个包加上手工费五百都嫌多,你要人家赔你三万,姐姐,你已经涉嫌诈骗了。”
女子气急败坏:
“你有什么证据?”
小姑娘不卑不亢,她掏出手机,说:
“巧了,我还真有证据。”
她打开前段时间去广城拍的视频,标题就是《剪标代工厂,这里的奢侈品只要三位数!》
皮具厂的员工们正在忙碌着,老板在一旁接受采访。
“我们的包啊,包括那些奢侈品吗,都是走正规流程产的,只不过没有大牌的标,如果你非要要一个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你加上去,但肯定不用人家的原标,这就是李逵跟李鬼的区别,我们主打的就是,用最低的价格给别人带来人上人的体验。”
说完这些话,视频里的老板自己都笑了。
那个女子面色顿时发白,她抓着自己的包,说:
“不赔就算了,今天算我倒霉好吧。”
说完,就想低着头退出人群,有看热闹的人要把女子拽回来,周谨言问她:
“你要追究吗?”
徐玲悦摇摇头,说:
“算了。”
刚才的一切都被拍了下来,真相大白,有人在网络上讨伐着那个女子,舆论又开始一边倒,而这一批对女子声讨的网友,很有可能也是对徐玲悦重拳出击的那一批。
这边很快就有保安来赶人了,徐玲悦被周谨言带着离开了地铁站。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摄像小姑娘说:
“徐玲悦姐姐,我见过你,我是南城电视台的记者,我叫苏妍,今天我们同事拍火场的时候认出你了,但是那时候场面太混乱,就没上去跟你打招呼,后来看见你跟你的同事起了争执,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徐玲悦一五一十把事实告诉了苏妍,包括她是怎么被胖子骂的,胖子又是如何让她给他穿鞋的,她不带任何主观描述的全部都告诉了对方。
“那,有证据吗?”
因为胖子很聪明,他动手的时候,那边就是监控死角,等徐玲悦拿着盲杖反击时,记者们才转移设备朝着他们拍摄,前面的内容他们是不知道的。
徐玲悦摇摇头,说:
“我没有证据。”
突然,一直没有说话的周谨言的男同学指着徐玲悦胸前别着的东西问:
“这是什么?”
苏妍也看了过去。
“姐姐,是你胸前别着的。”
徐玲悦伸手一触,突然笑了:
“那个,如果说,这个证据是音频的话,可以吗?”
上次面对谢雨桐确实是她有意为之,她就是要开录音取证,而这次,她差点忘记了,在逃离火场前,她正在工作间里做不同方位的音效模拟。
她开了五台录音设备,但是为了保存一个完整性的录音方便日后剪辑,她特意找来一只别在胸前的录音棒备录,结果后来七楼失火,大家都往外跑,她也没顾得上胸前的设备,就跟着一起跑了出来。
看来,是自己的职业病还了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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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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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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