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么?”
蓦地,傅琛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目不转睛凝视了他好久。
一丝羞窘爬上她的脸颊。但是输人不输面,她很快强词夺理说:“我们都结婚了,看看你怎么了?”
这个名字和她在一本结婚证上的男人,她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审视,看多久都可以。
傅琛礼颔首认同,挑眉一笑:“那太太还满意吗?”
换一个男人这样对女人挑眉展颜,问出这句意味深明的话,大概就自带三分轻佻,显得油腻恶俗,需要清新的绿茶去油。
但是傅琛礼——
苏明婳被他的笑闪了一下,避开他的眼神,口不择言道:“还行吧。”
傅琛礼又低笑了一声。
苏明婳又想落荒而逃了。
好在他很快又出声转开话题:“这是喜糖么?”
他朝她伸出手,她捧着几乎盈满双掌的一大把喜糖落进了他的大掌里,他一手就接住了。
她解释了一句:“刚刚那对夫妻送的。”
傅琛礼其实看见了,手持大红的喜糖,不由得沉声说:“抱歉,我今天没有准备喜糖。”
几乎所有来领证的新婚夫妇都带了喜糖,约定俗成般在婚姻登记处广发喜糖。刚刚领证时,他看见其他夫妇给工作人员发喜糖,才知道领证是可以这样发喜糖的。
苏明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她也没想到这一茬,想到了也不会特意带来。闪婚和喜糖的匹配度低到可以忽略。
他向来温雅的声音里有很浓的歉意,她见他真的很是歉疚,人家有的他们没有,于是随口安慰:“没事,领证带不带喜糖都行,反正婚礼也要发喜糖,我们又不是不发。”
话一说出口,她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婚礼发喜糖?!她和傅琛礼的婚礼?!
天啊地啊!傅琛礼不会以为,她在明明白白示意他们要办盛大婚礼吧!
嘴瓢害人不浅!
婚是她求来的,婚礼是她要来的。而且她刚刚发现,她可能明显高攀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恬不知耻的女人!
她闭了闭眼睛,没脸看他,却听见他含笑的声音,愉悦道:“太太说得对。”
苏明婳:“……”
登时羞窘无言。
光听声音就知道自己又愉悦到了他,可她无法反驳,也无话可说,只好没出息地跳过。
她从他手里拿起一颗喜糖,耳根又红又热,面上却装作云淡风轻,稳住心神,岔开话题:“吃喜糖吧。”
于是,他们这对新婚夫妇站在民政局门口吃喜糖,别人的喜糖。
傅琛礼大约挺喜欢吃这个国民大品牌的巧克力,吃了一颗,又跟着她剥开一颗。苏明婳想起来自己家里正好有几盒这个品牌的巧克力,完全可以给他吃。
有人分担巧克力,就不怕一个人吃太多发胖。
这样一想,结婚好像也有了一个明显的优点,那就是可以分享食物,一起吃饭,一起喝茶。
吃着巧克力,她忽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结婚证已经拿了,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她对婚姻生活没有实感,也没有做好立即就进入婚姻生活的准备,实在是这个婚结得太快了,他来得很是突然,携带结婚证蓦然进入她的世界。
按照她的设想,她和他应该先各回各家,然后再一步一步慢慢来。
那该怎么和他道别?
她还在组织语言,想如何委婉措辞,民政局里又走出来一对亲亲蜜蜜搂腰的新婚夫妇。
路过时,他们的对话声也亲亲蜜蜜传来——
“老公,我们晚上吃什么庆祝领证结婚?”
“老婆,你想吃什么?”
“海鲜大餐!我要最贵的!”
“好,今天就带老婆去吃最贵的海鲜大餐闪瞎狗眼,虐遍朋友圈!”
……
要问虐狗集中营,那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必须榜上有名。就这一会儿,他们好像路过了全世界的爱情。
闪瞎狗眼的虐狗声已飘远,甜甜蜜蜜的气息却还在空气中飘荡。
苏明婳忍不住看向傅琛礼,对上了他的目光,又回避一样,立即闪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闪婚的尴尬,再次丝丝涌来。
傅琛礼的声音传来,低沉中夹带一丝愉悦,仿佛唇齿间沾染了吃下去的喜糖恩爱气息。
“太太,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们去吃顿饭庆祝一下。”
他言笑晏晏,姿态松弛自如,一声清雅的“太太”,人如其名,绅士有礼。
苏明婳不禁也从再次认清自己和陌生男人闪婚的严阵以待里放松下来,顺着他的话展眉一笑:“是要好好吃顿饭。”
她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领证结婚,也算是又有家了。至少是在结婚证上有了家人。
求仁得仁,这是她自己求来的,确实值得好好吃顿饭来庆祝。
这顿饭她更想自己做,再好的美食也抵不过从自己手里做出来的家的味道。而且她也想好好感谢他。
可是转念思及快到晚餐时间,再说才初识这个男人,不好太过亲近家常,便收敛住了。
面对新婚先生,说起最寻常一日三餐,她忽然郑重起来,客客气气道:“您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我来看看这附近的餐厅,可以的话我们先预订,免得等位。”
花城是美食之都,餐饮业繁荣,赶上饭点,很多好的口碑餐厅都需要等位。
傅琛礼眉梢微扬:“你不用客气,跟我说话不需要用‘您’这个敬称,随意一点就好。”
他补一句,着重强调:“我们已经结婚了。”
苏明婳想说自己并不是敬称,只是和他不熟,忽然之间随口客套罢了。但是这样把话说透了,就更尴尬了。正如他所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还何来熟不熟。
她笑了笑,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
傅琛礼接着又说:“我已经订好餐厅了,有一些菜品可以选择,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换家餐厅。”
“不用了,我口味很大众,很多菜都可以吃。”苏明婳随和道。
这是大实话,身为美食博主,靠美食吃饭,苏明婳胃口好,对美食也来者不拒,粤菜、湘菜、川菜、苏浙菜等中国大热菜系都喜欢吃。
没想到傅琛礼订的是西餐,还是一家格外奢华的法餐。
那金光闪闪的餐厅名称,苏明婳有所耳闻,美食排行榜上盛名远扬,老饕赞不绝口,据闻出品可媲美巴黎米其林三星。因为地理位置优越,价格更是犹胜米其林,在花城高档餐厅中独树一帜。
她曾经还蠢蠢欲动想着,哪天赚着钱了碰上了什么喜事就做一回冤大头,约祝舒真一起去打卡吃吃看。
今天领证也算是喜事,苏明婳觉得自己还负担得起一顿昂贵法餐,也很有必要请他吃一顿大餐来以示感谢。
于是大大方方地说:“就这家餐厅吧,应该很好吃。”
但是傅琛礼仍然很周到地要让她先看看餐牌再决定,也许是她刚刚问了他的口味,他便要照顾她的口味。
他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开门见山说:“把晚上的餐牌发给我。”
很快要到了餐牌,他倾身靠近她,把手机送到她眼前给她看。
“有没有喜欢吃的?你看看想吃什么。”
离得近,两个人几乎头抵头对着手机屏幕,男人陌生又清冽的气息萦绕过来,昨晚就是这抹安定清淡的气息让她安心沉入睡眠。
她不自禁侧头看他。
她发现他的眼睫好长,低垂眼睛时,眼睫下有一扇温柔的阴影,很明显的眼睑下至。许多美妆博主鬼斧神工点亮眼睛的技能,全都抵不过生来就被老天爷随意一笔落下的恩赐。
结婚证上有他的出生日期,她刚刚才知道他比她大五岁。算起来,他今年刚好三十岁。
其实他这样穿着白衬衫,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岁的男人,竟然还有如此清澈少年的一面。
三十岁的男人,竟然就这么焦急成家,草草与一个陌生女人结婚领证。
苏明婳忍不住说:“那个,你……”
等了一会儿,傅琛礼没听见她往下说,转头看她,低低道出:“嗯?”
苏明婳话到了嘴边,对上他澄澈的明眸,实在问不出口。
都占便宜了,再手持结婚证在民政局外头,大言不惭问他为什么和自己结婚,想想都炸裂。
算了吧。
看着屏幕上的洒金手写餐牌,她哪里还敢随意点单。
她不配。
不管他为什么和她结婚,都掩盖不了她心怀叵测,目的不纯。
她连忙后退了一步,话转个弯,笑吟吟说道:“我是想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餐厅一看就特别好吃,我跟你吃一样就行了。”
傅琛礼也很随和,笑意盈然收起手机:“那我们就吃一样吧,也可以去了再点餐。”
此时此刻,苏明婳也不想和他两个人拿着结婚证站在民政局门口,讨论晚上吃什么,总觉得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如果是一对相爱的情侣,高高兴兴地来领了证,自然可以站在这里喁喁私语吃什么来庆祝。
可是他们两个人,离爱情八千里远。他们的婚姻完全与爱无关,这顿饭更像是走庆祝流程,商量点餐也带着拘谨疏离。
不是爱人,怎么可以做得出和爱人一样亲密的事。
苏明婳莫名有点失落,抬脚朝前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明白过来,在开口邀请之前,他早就决定晚上要和她一起吃饭。他刚刚也说了,他已经订好餐厅了。
不管他为什么和她结婚,他对他们这场忽如其来的婚姻,都以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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