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琅月寻了个偏僻山间,打算先给南宫翎止血,再赶回客栈找温不言帮忙。

她小心翼翼将他平放到地上,一抬手就发现不对劲,手上沾了黏湿的液体,湿哒哒的。

借着月色,她看清是血迹。

琅月皱眉,她很确定自己避开了他胸前的伤口,那这血哪来的?

南宫翎穿着黑衣,衣上的血迹有些瞧不清楚,她动作缓慢将他扶起来,看向他的后背,伸手一摸,外衫已经被血浸透。

她掀开他的衣服,看见他后背上细长的伤痕交错,几乎遍布整个后背,此时正在往外溢血,看起来像鞭子造成的伤。

这绝对不是刚才受的伤!

可谁能把南宫少主伤成这样?

琅月压下心头的疑惑,动用灵力为他止血。

灵脉本就剧痛不已,现在更是钻心一般的痛,让她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不少冷汗。

月影慢慢西斜,月光越来越浅,天快要亮了。

眼见南宫翎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再止不住血,她就要因灵脉断裂沦为废人了!

琅月将他的衣服拉好,又用传音符纸将自己的情况告诉温不言,让他带人来支援。

她也顾不得喘口气,背起南宫翎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她无法再动用灵力,因此不能御剑赶路,只能背着他艰难行走。

琅月只能希望温不言能来得快一点,否则她可能半路就晕过去了!

南宫翎意识浮沉之际,罕见地梦见了幼年的事,那时阿娘还在,可他依旧过的很不快乐。

父亲死板又严苛,幼时他玩心重,一日背着习武先生逃了剑术课,一个人跑出了南宫府。

他是被父亲抓回去的,父亲冷着脸让他跪下,当着他的面打死了教他剑术的先生,和没能看住他的侍从。

他哭喊着说以后会好好听话,绝对不会再偷偷跑出府。

父亲的鞭子狠狠地落在他的背上,他痛得脸色煞白,死死咬紧牙关,泪水将视线模糊。

他知道即便他认错也一样要挨罚,没有人能让父亲心软,除非有人替他受罚。

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位妇人扑过来,将他护在怀里,替他挡住了落下来的鞭子。

血腥味不停往他鼻子里钻,他听见母亲愤怒地质问,父亲更为不满,又狠狠挥下几道鞭子。

“阿娘,我怕!”

妇人将他护得更紧,身子发抖,却还是温声安慰他:“翎儿别怕,阿娘在!你疼不疼,阿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杏仁酥,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我好冷,你走后,只有欣儿护着我。

南宫翎意识模糊,察觉到有人似乎背着自己小心行走。

温暖传遍四肢百骸,他好像抱住了一团火苗,驱散周身的黑暗,他舍不得松手。

琅月发现搭在脖子上的双手力道忽然收紧,她脚步一顿,有些欣喜:“南宫翎,你醒了!”

南宫翎睁开眼,偏头看见琅月的侧脸。

“……放我下来。”

脖子上的力道一送,琅月并未有动作,有些担忧:“你能行吗,你伤得很重。”

她也没敢问他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可以。”说完他自己便挣扎着从她背上下来。

琅月回头看他,见他脸色比昨天好一点,这才放心下来。

“天已经亮了,困阵已破,我们得早点离开。”

南宫翎点头,沉默地往前走。

琅月追上去:“你放心,我没有和南宫家的人说,我已经告诉师兄,他会来接应我们!”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弄得琅月也不好意思再和他说话。

两人沉默地走着,好在比敌人先找来的是温不言和南宫家的人。

一夜未见,琅月一看见温不言,忍不住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

“师兄!你终于来了!你师妹我差点死了!”

温不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怎么不早点给我发传音?”

琅月语气有些闷:“怕连累你。”

温不言无奈叹气:“自家师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你若是出事,要我在愧疚中过一辈子吗?”

“回去了,先看看你的伤。”

温不言抬头看向南宫翎,他身边正围着南宫家的人,他也在看他们,两人对上视线,南宫翎率先移开眼,带着南宫家的人走了,快到琅月刚从温不言怀中抬头,就只能看见天边御剑飞行的身影。

那抹黑衣背影依旧站的笔直,琅月看着他们远去,直到被温不言背回了客栈,她才回神。

“你的灵脉有些损伤,近期不要再动用灵力了。”温不言拿着疗伤药走来,琅月坐在床边,点了点头。

“说说怎么回事。”

琅月便将她在街上遇见南宫翎,请他到酒楼吃饭结果被追杀,一路逃到城外的事说了一遍。

温不言眉头轻蹙:“你是说南宫翎替你挡了致命一击?”

琅月点头。

“这不像他的个性。”

琅月再次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瞬,温不言又道:“我会尽早铲除李家,这样的事不会再让你经历一次。”

琅月嗯了一声,说道:“南宫翎愿意与我们合作,为我们提供证据,我用金乌玉和他做的交换。”

事已至此,温不言也不再多说什么,早日解决李家才是正事。

“你在客栈待着,我去找南宫翎,有事给我发传言。”

琅月看着他离开客栈,躺回床上,脑海里不断想起南宫翎后背上的伤。

她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南宫家。

南宫信看着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儿子,神色鄙夷,语气越发刻薄。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伤得这么重,还有脸回来,我南宫信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

南宫翎沉默地跪着,早已习惯。

他身边不少南宫信的人,受伤了根本瞒不住他,果然刚进家门就被喊过来罚跪。

“听说你最近跟一个青山派的弟子走得很近,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不准辱没南宫家的名声,听见没有!”

见他不说话,南宫信拿过桌上的鞭子,狠狠甩下。

啪的一声,屋内的侍从们顿时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

南宫翎嘴角溢血,他抬手擦拭,说道:“听见了。”

南宫信这才扔下鞭子,迈步离开。

侍从们这才赶紧上前将南宫翎扶起来,小心将他送回住处,请医师疗伤。

林雅欣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看见躺在床上的南宫翎,脸上泪水滑落。

“阿翎,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南宫翎看向一旁的侍从,眼神中有愠怒,侍从慌忙跪下,林雅欣说道:“不怪他,是我自己要问的。”

南宫翎收回视线,轻声安慰她:“无事,小伤。”

当时的情况只有他和琅月知道,他不想让林雅欣知道他是为了救琅月才伤得这么重。

林雅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这哪里是小伤,你莫要诓我。”

她知道南宫翎是与青山派一女弟子一起遭受的追杀,她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接近旁人。

她又怎么可以质疑他。

林雅欣心头郁闷一瞬,喉咙一痒,顿时咳出一口血来,脸色白了几分。

南宫翎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欣儿,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不能再拖了。”

林雅欣呼吸发紧,泪水湿了脸,她轻声道:“没事,老毛病了。”

她心里越来越恐惧,抱紧了南宫翎。她想活着,她不想死,她想健健康康地活着。

“我不会让你死的。”南宫翎轻声道。

自他娘走后,南宫信对他依旧严苛,有一次他没有在三日里练完一套剑法,被罚跪,被鞭刑,是林雅欣像阿娘一样,跑过来将他护在身下。

否则,她的病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

他不能让她死,不能!

林雅欣应了一声,说道:“我信你。”

只要能让她活着就行,就算他心不在她这里也行,只要让她活着。

琅月这几天一直在客栈养伤,没怎么出门。

李家的事告一段落,因为有南宫翎提供的证据,很快就扳倒了李家,只剩下另外两家,也全都交给温不言处理。

这日,温不言刚从钟离家商议回来,到客栈一楼就见自己的师妹正跟南宫翎坐在一起吃饭。

他皱了皱眉,打量着南宫翎的背影。

琅月看见他,连忙朝他招手:“师兄回来的正好,饭菜刚上。”

温不言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侧过脸去看南宫翎,语气冷淡:“南宫少主也在啊。”

南宫翎朝他点头示意,微微一笑。

琅月说道:“南宫少主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按照约定,我将金乌玉给他。”

他救了琅月一命温不言也不好意思让他拿了金乌玉就离开。可他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总之,他不想琅月离他太近。

他还在调查不久前去李家是如何暴露身份的,这绝对不是巧合。

温不言:“多谢南宫少主相助。”

南宫翎微微摇头,说道:“不必客气。”

两人说完就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琅月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南宫翎已经站起身来,说道:“既然金乌玉我已经拿到了,便先行一步,我们改日再聚。”

琅月挽留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匆匆离开。

她都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替她挡伤呢!

“人都走了,回神了,吃饭!”温不言曲指敲了敲桌子,将她的思绪唤回。

琅月连忙回神,说道:“师兄这些天辛苦了,多吃点。”

她将几盘温不言喜欢的菜推到他面前,温不言甚是欣慰。

接下来的日子温不言早出晚归,他嫌每日回客栈麻烦,又不放心琅月一个人在客栈里,干脆让她和他一起住进了钟离府。

白日他和钟离家的少爷在外忙活,琅月不好意思打扰,一个人待在钟离府里,有些无聊。

今日钟离家的小姐钟离芸拉着她一起出门,说是北栖城郡主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城里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们一聚。

杏花围着圆形湖面开满周边,雪白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琅月一个人站在湖岸,看着他们游湖赏花。

她并不习惯跟那么多人一起,因此找了个僻静凉亭,等着宴会结束,和钟离芸一起回去。

人群大多都聚在湖上画舫,没什么人来打扰她,她也乐得一个人喝茶赏花。

直到南宫翎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琅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不去船上看看?”南宫翎站在她后边,轻声询问。

琅月没回头,拿起茶盘里的另一只琉璃茶杯,倒了茶水,放在自己对面,才说道:“南宫少主不也是。”

“喝茶吗?”

南宫翎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品茗。

春光明媚,湖上微风吹拂,难得闲适。

琅月忽然在这时想起了他背上的伤,不由得看向对面端坐着的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南宫翎放在茶杯,温声问:“怎么了?”

琅月犹豫再三,还是小声询问:“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实在太过在意,可问出口后看见骤变的神色,也知道自己太过冒犯。

她连忙道:“对不起,就当我什么也没问。”

南宫翎看了她一会,心思微动,他轻轻摇头:“没事,你不必道歉。”

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琅月这才放心下来取,却又听见他说:“是我父亲打的。”

琅月震惊抬头:“谁?你父亲?”

南宫翎点头。

琅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也是,能把他伤成这样,除了南宫家的人,还能有谁。可是……

“为什么?他不是你父亲吗?”

南宫翎苦笑一声:“因为我没有拿回金乌玉,父亲嫌我没用。”

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早已习惯。

琅月险些跳起来:“就因为一个金乌玉,把你打成这样!”

这真的是亲爹吗?怪不得在浮生秘境里,他宁愿受伤也要得到金乌玉,可后面他又为什么放弃了,没从她手中抢夺金乌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拿到金乌玉的后果这么严重。”

如果他说出实情,她肯定愿意与他做交换。

南宫翎见她自责又懊悔的样子,心中嘲讽,面上却低落道:“不怪你,父亲也只是对我期望太大。”

“那也不能这样对你!他是你爹也不行!凭什么!”

南宫翎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顿时愣住了。

是啊,他们只会在南宫信责罚他的时候,指责他过于严苛,却没有人会质问他,凭什么对他出手。

“我都已经习惯了。”他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喉咙一片苦涩。

“那你要一辈子都这样吗?”琅月问他。

“我……”南宫翎沉默了。

他确实想要杀了南宫信,可现在最要紧的事,救下林雅欣。

“我还没想好。”

琅月也没再多说什么,总归是他们父子俩的事,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她平静下来,替他添茶。

“谢谢你那日为我挡下致命一击,你不必如此的。”

南宫翎自然知道,只是当时的情况,若是琅月布阵失败,他也难逃一死,可他嘴上却说道:“我不想你死。”

琅月抬眸与他对视,少年眼神真挚又炽热,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们注定要死一个,我希望你可以活着。”

琅月愣怔地看着他,心跳似乎漏了半拍,她问:“为什么呢?”

南宫翎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两人静默对视。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率先移开眼。

琅月猜不透他的心思,正要追问,钟离芸出现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只好闭上嘴。

“南宫少主竟然也在。”钟离芸有些惊讶,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笑道,“你们躲在这做什么?大家都在那边呢!”

她指了指湖上。

琅月:“有些累了,在这休息,没想到遇见了南宫少主。”

南宫翎起身,说道:“谢谢琅姑娘的茶,你们聊,我有点事,先回南宫家。”

钟离芸也没留他,挽着琅月的手往画舫的方向走去。

琅月一边被他拽着离开,一边忍不住回头,只能看见南宫翎离开的背影。

还没说为什么呢!

琅月有些郁闷。

她跟钟离芸上了画舫,站在栏杆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钟离芸察觉到她心思不在这,不由得用手肘撞了撞她的手,满脸好奇:“有心事?”

钟离芸性格活泼,十分自来熟,她们才认识不久,关系却很不错。

“是有。”琅月点头。

“说来听听,兴许我能替你出主意。”

琅月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说自己会问当事人,钟离芸也没逼迫她,只让她出来玩,要开心一点,否则就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夜晚,她们回了钟离府。

琅月很少失眠,长这么大也很少烦心事。可自己下了山,遇见南宫翎,她就为不少事烦忧。

她翻了一个身,实在睡不着,干脆起身下床,来到窗边打开窗子,看向天边的月亮。

就这样看了一个晚上。

清早,琅月顶着有些困倦的脸,在钟离府后院池塘边,趴在栏杆上,看着水里的游鱼。

今日天气稍暖,风也温和,她竟然意外地收到了南宫翎的传信,约她今晚逛灯会。

北栖城的夜晚总是很热闹,琅月也很喜欢在城中闲逛。上次都没逛多久,就遇到了李家的暗卫,扰了兴致。

鬼使神差下,琅月答应了南宫翎的邀请。

她本不该答应的,师兄让她远离南宫翎,可不知为何,她还想见到他,也许是因为有一些事情没问明白。

戌时刚至,琅月出了钟离府大门,却在门外看见了南宫翎。

“不是说好在街上碰面吗?你怎么过来了?”琅月问他。

南宫翎笑了笑,声音柔和:“我出门早,顺道过来,走吧,灯会该开始了。”

琅月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他去往街上。

整条街上都挂满灯笼,游玩的人比起前不久她在街上看到的更多。

南宫翎从灯铺上买来一盏兔子灯笼送她,让她提着。

琅月接过来,道了谢,将兔子花灯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兔子提灯做的惟妙惟肖,宛如一只真的兔子。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琅月的脸,她脸上带着笑,显然很喜欢。

她再次说道:“谢谢南宫少主的灯。”

南宫翎让她不必客气,她却笑了笑,走到灯铺上挑了一盏鱼形提灯,赠予他。

“礼尚往来。”

南宫翎无奈接过。

两人并肩走到人潮拥挤处,稍不注意就能撞到别人的肩膀。

琅月有些感叹,北栖城还真是热闹啊!

灯会上的人们都提着灯笼,天空中烟火绽放,人群欢声笑语,不停走动。

琅月只是抬头眺望远处片刻,一偏头就看不见南宫翎的身影,她前后张望,小声喊他名字,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手。

“人太多了,很容易走散,抓住我的手。”南宫翎温声道,有些不自然地垂眸,声音很轻,“我怕你消失不见。”

琅月一愣,感受到他的手力度加大,似乎真的怕她消失。

他的脸上是罕见的温柔,与先前的阴郁不同,她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忍不住问:“我怎么会消失呢,我就在这里。”

南宫翎却是说道:“我总担心你会离开北栖城。”

琅月眨了下眼:“你舍不得我走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我很奇怪,有点过分好了。”

南宫翎认真地看着她,直视她的眼睛:“琅月姑娘还不明白吗,我对你……”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往下说,移开了视线。

琅月一愣,随即有点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说起来他们初见时分明闹得不快,再见时他出手帮她,再之后又莫名为她挡伤。

琅月觉得他没有理由会喜欢上自己。

见她明显疑惑,南宫翎握紧她的手,贴在脸侧,语气竟然有些可怜兮兮:“我们刚开始确实因为金乌玉闹得不愉快,可后来我受伤了,你背着我走在回城的路上,我就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无意,我也不会强求。”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温和的笑。

琅月现在并不讨厌他,或许是怜悯他在家中的遭遇,或许是感念他以命相护。

她现在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犹豫片刻,她道:“我不讨厌你的,只是我还不清楚对你是什么感情,如果可以,你愿意等我回去想想吗?”

南宫翎闻言,眼前一亮,连忙点头:“你不必为此介怀,不喜便不喜。”

琅月嘴角一扬,拉着他往人群里走去。

在她身后,南宫翎收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看向喧闹的人群,微微皱眉。

他其实很讨厌人多的地方,空气里都是别人的气味,让他分外不适。

他自然不会说,耐心地扮演着追求者的角色,等待着猎物上钩。

南宫翎将她送到钟离家门口才离开,琅月站在门边看了一会才进府。

温不言得知她和南宫翎去逛灯会,有些惊讶。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琅月笑了笑:“误会都解开了,他还救过我,对我也很好。”

温不言皱眉,盯着自家师妹有些温和的神色,觉得浑身不对劲,忍不住说道:“南宫翎这个人没那么简单,你不觉得你和他的每次碰面都过于巧合了吗?”

沉浸在喜悦中的琅月闻言想了想,确实赞同他的话,不过她很快又想明白:“可他并未伤害我,刚开始接近我,确实是因为金乌玉,可如今玉已经给他了,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值得他费心,他对我是真心的。”

“天真!”温不言无情嘲讽。

琅月仿佛被泼了一脸冷水,让她收起了脸上的喜悦:“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接近我。”

温不言没说话,他只是直觉南宫翎不怀好意,却没有证据。

说来他也并不了解这个人,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毕竟他也不通情爱。

他叹息一声,说道:“你为难你师兄我了。妖族奴隶贩卖的事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不久就可以结案,到时候就回青山派。”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和南宫翎的事。”

他说完转身回房,琅月望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

要那么早回青山派吗?她似乎不那么想回去,不是因为别人,只是青山派太无聊了而已。

温不言忙着收尾,无瑕顾及她,倒是南宫翎经常约她出去吃饭。

他也催她表明态度,待她一如既往,好似那晚的话没有说过。

今夜南宫翎带她上了一处高楼,名曰摘星楼。

“这是北栖城最高的楼,往下俯瞰可以看见整座城的风景。”

琅月站在围栏边,闻言往下看,城中街道灯火长龙,亮如星河,每一天都如此热闹。

她感叹一声:“真好看!”

夜风吹拂,衣发飞扬。

南宫翎将她被风拂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眼中柔情似水,轻声道:“闭上眼睛,我有礼物要送你。”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琅月偏头去看他,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烟火炸开。

琅月睁开眼,漆黑的夜空上烟火绽放,绚烂无比。

在寻常的烟火熄灭之后,空中忽然浮现几个大字,叫她神情恍惚片刻。

夜空里出现她的名字,闪烁片刻后,是“顺遂平安,心想事成”。

说实话有点幼稚,还土,是很久之前流行的戏码。可看南宫翎期许的神情,她竟然真的开心地笑了。

“你把我名字放上去,全城的人都看见了!”

南宫翎眼眸在烟火的映照下,十分明亮,他笑:“我对你的心意,就是要全城的人都知道!”

他说完,夜空中的烟火闪烁后,浮现出“我心悦你”四个大字,看得琅月心神一震。

“这不太好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南宫翎轻轻握住她的手:“没什么不好的,琅月,我心悦你。”

微风拂过,带来还未消散的烟火味。

琅月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

南宫府,林雅欣站在院里,静静地望着夜空里依旧闪烁明亮的四个大字。

即便知道他是为了救她,才接近别人。可他竟然愿意花钱定制烟火,博那人一笑,还是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想到自己以后要以那人的身份活着,更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到那时,她还是林雅欣吗?

伺候她的侍女见她吐血,连忙上前要将她扶进屋内,被她抬手制止,她脸色苍白,偏过头看她,说道:“他从未给我准备过烟火,我再看看。”

侍女低头不敢说话。

林雅欣轻扯嘴角,说道:“你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侍女不敢说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退下了。

她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南宫翎身边的人,就跑去给林雅欣熬药。

南宫翎回来后,直奔林雅欣所在的院子,见到她脸色煞白,躺在床上,神情痛苦。

他接过侍女手中的药,亲自喂她。

“听下人说你刚在院里站了很久,夜里风大,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林雅欣挡开他喂药的手,说道:“无妨,老毛病了。”

“药苦,我不想喝。”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南宫翎叫人端来蜜饯,轻声说道:“我与她不过逢场作戏,你不必当真。她不好糊弄,我需要费些时间和心思。”

林雅欣闻言,转过身来看他,眼中带泪:“对不起,阿翎,是我让你为难了!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讨她欢心……”

南宫翎放下药碗,抬手拭去她眼中的泪:“说什么傻话,不为难,为了你,不为难。”

“把药喝了你的身体才能好起来。”

林雅欣这才坐起身来喝药。

……

“你已经笑了一个晚上了,很可怕。”温不言盯着自家师妹脸上时不时出现的笑容,有些恶寒。

琅月闻言,瞪了他一眼:“哪有笑一晚上?”

“行行行!没有!”温不言无奈叹气。

琅月忍不住笑道,语气堪称温柔,看得温不言心头一跳,她道:“师兄,我觉得他很可爱,傻得可爱。”

温不言:“……你要不去看一下眼睛,青山派丹修众多,一定会将你治好的。”

琅月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干嘛要呛我,他今天约我出去看烟火,是为我特意定制的。”

温不言冷笑一声:“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哄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琅月不想和他真争吵,他说话就是这样,有时候能气死人。

琅月:“你不懂。”

温不言:“……看见你变成这样,我一点都不想懂。”

“行了,不说这么多了,我明天还有事,先去修炼了,你自己多留心点,别让人给骗了。”

琅月见他离去,坐在院中看着已经恢复黑暗的夜色,随口道:“放心,不会的。”

南宫翎能骗她什么呢?他都愿意花心思讨她开心,对她定是不一样的。

自这晚后,两人见面越发频繁,琅月还有些好奇,他身为南宫府少主,竟然这么悠闲。

南宫翎牵着她的手,同她一起走在江边,闻言说道:“南宫府的事都由父亲做主,他不怎么让我管事。”

琅月了然,有些心疼他,试探道:“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青山派掌门之女,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你爹对你不好,不如你来我们青山派吧!在我们门派,绝对不会有人欺辱你!”

南宫翎故作惊讶,随即摇摇头:“你愿意告诉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只是我毕竟是南宫家少主,我爹就算平日不看重我,可也不会容忍我离开。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怕给青山派带来烦扰。”

琅月连忙宽慰他:“你怎么会麻烦我呢,我心甘情愿的。不过,你爹确实没那么容易放你离开。”

“他若是再打你怎么办?”

南宫翎叹息一声:“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这么说反而让琅月更加担心,而南宫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是打你,你就叫人告诉我,我就去拜访南宫府,有外人在,他总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再打你!”

南宫翎被她的话逗笑了,看着她认真道:“你不是外人。”

琅月脸上一热,别过脸去:“现在是。”

天色逐渐暗淡,她这会有些担心他不早些回去,南宫信又要责罚他。

琅月:“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明天再约。”

南宫翎仍旧牵着她的手,闻言有些失望:“不一起吃饭吗?”

琅月捏了捏他的脸:“明日吧,你早点出门,中午我们一起吃。”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南宫翎也没再说什么,送她回了钟离府。

他刚回到南宫府,就有侍从跑来,躬身道:“少主,家主大人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南宫翎心里一沉,冷声道:“就说我知道了,等会过去。”

侍从领了命令离开。

南宫翎回屋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南宫信的住处。

南宫信此时正站在池塘边,手里捧着一碗鱼食,时不时洒一点进池塘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淡漠道:“来了。”

南宫翎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父亲找我可是有要事吩咐?”

他们的关系向来疏离,南宫信将手中的鱼食碗交给侍从,看向他,直入正事:“你最近跟青山派的弟子走的很近,在她面前处处献殷勤,要做什么。”

他知道南宫翎想做什么,府里都是他的眼线,他做事根本瞒不住他,可南宫信却还是要这么问。

南宫翎神色一凝,握紧拳头,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南宫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没说你做错了。她是青山派那家伙的女儿,你拿下她,对我们南宫府来说是件好事。”

“爹很欣慰你有这个觉悟,南宫家少夫人就得是名门正派。”

他可以和林雅欣相守,但却不能娶她,一个没有家世的女子。

南宫翎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是,父亲。”

“你们如今是何进展?”

南宫翎如实道:“心意相通。”

只是心意相通,却没到谈婚论嫁。

南宫信眯了眯眼,冷声道:“那就让为父再帮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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