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野火》by北方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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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夏。

下午气象台预测未来六小时内暴雨橙色预警，提醒行人尽量减少外出。

陆家别墅里，二楼角落的房间里正亮着一盏灯，女孩坐在桌前低头做着试卷，窗外已经刮起了大风，楼下树枝被风吹的朝一边倾斜，女孩抬头往外看了一眼，起身准备去关窗子。

她有一头长而柔顺的黑发，脸小，白而精致，一双小鹿眼，干净清澈，只是眼里总有藏不住的卑怯。

岑霜做完作业有些口渴，关完窗想去楼下接水喝，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有些犹豫，后挣扎许久，看了眼房间的时钟，整九点，她闭了闭眼，轻轻呼了口气。

这个点，那对兄妹应该都已经回了房间吧。

她把门开了个小缝，往楼下看了眼，楼下客厅空荡，没开灯，有些黑，岑霜悄悄松了口气。

她穿着睡拖鞋，素色连衣裙，扶着楼梯轻悄悄地从楼上下来，脚刚一踩上客厅的木地板时，客厅那盏巨大的水晶灯突然亮起，光线刺眼的程度让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头微微往旁边侧了过去，一截漂亮的脖颈线条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哈哈，我就说她要下来的吧，哥哥你输了。”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带着些蔑视和嘲讽，“乡下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哥哥你看她吃东西喝水都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吃。”

女孩将目光转向岑霜，语气恶劣，“喂，你不是故意要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吧？”

女孩叫陆晚晚，陆家的小千金，她身边还站着一位个子很高的少年，少年眉眼冷，穿着白色短袖，皮肤极白，他冷冷地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盯着岑霜。

他们是一对兄妹，隔两岁之差，哥哥叫陆斯白，妹妹便是这位了，陆晚晚。

岑霜放下手，眼睛慢慢适应灯光，她有些局促地将脚收回来，站在最下一层的楼梯上，手指紧张地捏住裙子的布料，声音很小地解释:“我……我下来喝水，不偷东西。”

“呵，谁信？”陆晚晚意有所指，“我告诉你，你只是借住在这里，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在我们家，连一个佣人都比不上，别以为住在这里就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陆家有钱，家里佣人多，这对兄妹从小被金尊玉贵地养着，陡然有一天，一个乡下来的女孩突兀地闯进他们的家，堂而皇之地跟他们住在一起，这让陆晚晚心里受到巨大的冲击。

岑霜低了低头，没说话，转身准备上楼。

陆晚晚却不放过她，上前一步将她从楼梯上拉下来，“你是不是想要去告状，我告诉你，就算你告诉你小姨，她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她冷笑，态度傲慢，“你还不知道吧，你小姨嫁进我们家，那是她不要脸，攀上我爸了，一招飞上枝头变凤凰。”

“晚晚。”陆斯白冷淡的声音响起，“闭嘴。”

岑霜手指捏紧，闭了闭眼，快步上了楼，楼上角落房间的门被关上，陆晚晚收回视线，看向少年，“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了？”

陆斯白往楼上看了眼，语气很淡，“你说那么多，你看人家理你吗？”

他这样一说，陆晚晚心里更是气急，眼睛往客厅里扫了扫，看见外面的风雨时，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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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霜回了房间，慢慢把作业收好，坐回床上，其实早就应该习惯这对兄妹对她的态度。

她咬了咬唇，想起远方乡下的外婆，鼻子忽然有些酸涩。

岑霜今年十七岁，高三刚开学没两天，暑假的时候被送来陆家，一整个暑假都没和陆家兄妹搞好关系。

她不会去找谁告状的，因为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岑霜父母离婚，她被判给父亲。然而父亲酗酒成性，喝醉后经常殴打岑霜，小小年纪的她无力反抗，被打的遍体鳞伤，后被邻居看见报了警，警察受理案件后，岑霜便被送到外婆那里养着，外婆现在年纪越来越大，实在无法照料岑霜今后的生活，于是外婆把电话打来了林秀这里。

岑霜的小姨叫林秀，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岑霜的眉眼像极了她，外婆可能以为岑霜不记得，然而岑霜什么都知道。

林秀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是岑霜不能认她。要叫她小姨，进陆家的第一天，林秀就把她叫到房间里叮嘱过:“霜霜以后就叫我小姨，要是叫错了，小姨会用针把你嘴巴缝起来哦。”

岑霜畏惧地点了点头。

她从来没叫过妈妈，爸爸妈妈都是不好的回忆，所以她不会再叫。

正想着，房间门忽然被拍响，陆晚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土包子，开门！”

岑霜走到门口，隔着一道厚厚的木门，犹豫着要不要开。

开了的话，陆晚晚不知道又要怎么讥讽她，不开的话，陆晚晚会记仇，那接下来几天更是没好日子过。

想了想，岑霜还是开了门，陆晚晚嚣张地站在门口，说:“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开个门都让我等这么久。”

“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了。”陆晚晚盛气凌人地发问，“我问你，我让你照顾的那只狸猫呢，怎么不见了？”

那只狸猫还很小，三个多月大，岑霜住进陆家的第二天，陆晚晚就把这只猫丢给她养了。

陆晚晚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丢给岑霜的时候，狸猫已经被折腾的奄奄一息，岑霜小心翼翼地照顾了两个月，狸猫很黏她，但她没给它取名字。

她上楼做作业的时候，狸猫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这时应该在楼下客厅的某个角落。

“应该在楼下。”岑霜说，“我去找找。”

她下楼，陆晚晚跟在身后慢悠悠地踢着腿，“你最好能找到它，不然你就去外面给我找。”

外面雨已经下起来，雨丝在澄黄的路灯下连成了线，偶尔有一两道雷鸣闪过，看着有些恐怖。

这里是别墅区，绿植成片覆盖，风景独特秀丽，灯火彻夜不灭。

岑霜在客厅里找了许久，仍没看见狸猫的影子，她回头去看陆晚晚，只见她正坐在沙发上轻蔑地望着她:“没找到，那你去外面找找吧。”

岑霜后退一步，“可是……外面在下雨。”

“是啊，外面在下雨，可是我的猫丢了。”陆晚晚道，“我可是把猫交给你了，你弄丢了我的猫，难道不应该去把它找回来吗？”

岑霜摇头想跑，岂料陆晚晚根本不会放过她，一把抓过她手腕，拖着她就往门外走，别墅外大雨倾盆，陆晚晚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岑霜，那只猫比你贵重，找不到的话，你就别回来了。”

她说完就把大门关上，岑霜拍门不应，只好放弃。

她身上衣服没换，白裙子，棉布拖鞋，没有伞，走出几步人就变得狼狈。

雨水淋湿她的发，**地贴在脸上，白裙子沾了些许泥土，脏污难看，身后那栋别墅，光鲜亮丽地矗立在那里，岑霜往后看了眼，觉得陆晚晚说的没错，她配不上这么明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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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霜找遍整个别墅周围，依旧没有狸猫的影子，这么大的雨，狸猫可能找了地方躲着，有佣人想过来给她送一把伞，被旁人拦住，把伞收了回去，岑霜当做没有看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身朝院子外走。

出了院子，外面是一条弯路，这里一整片都是别墅区，每栋别墅之间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岑霜沿着路走，路上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名贵树草，被雨水打的枝叶飘零。

她站在一颗合欢树下，合欢树上细小的红色小花落了一地，雨大，淋得人睁不开眼，她看一眼远方不见尽头的黑，眼泪忽然就控制不住，顺着雨水一起往下流，分不清到底是眼泪还是瓢泼的雨。

岑霜只知道，她想外婆了，想回家，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她生来就是个胆小鬼，自卑怯懦刻进了骨子里，哭也只敢借着雨一起。

陆家兄妹，尤其是陆晚晚，常常以欺负岑霜为乐，陆斯白大多数时候是个冷漠的旁观者，岑霜不敢哭，但凡她哭，便会换来更加变本加厉的恶作剧。

也许她就是生来令人讨厌，除了外婆，没有人再喜欢她。

沉闷的雷声伴着闪电响起，照亮她一瞬的苍白脸庞，她全身**的，狼狈不堪。

虽是夏夜，淋雨之后仍觉得冷，岑霜无处可去，也许今晚会冻死在这棵树下，她慢慢蹲下身子，摸了摸合欢树的枝干，心里道歉:真是对不起，破坏了这么好的环境。

路的不远处有车过来，一束强光灯闪过，黑色车子从弯路上开过来，雨水暴烈，岑霜看不清车牌，她匆忙站起身往树后面躲了躲。

黑色小车速度不快，从她身边经过时，刻意降低了速度，以免地上积水被车轮轧过从而溅起飞泥。

尽管岑霜已然全身湿透，然而这一点点的好意，也让她深受感动。

岂料，车子并未开远，几秒后，黑色轿车倒退重新停回她身边，岑霜惊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后座车窗慢慢落下，露出一张矜贵清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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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