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一下午过去得很快,眼见天色不早,婚事的章程也商议的差不多了。

宋夏两家都是极好的门第,都很疼爱自己的儿女。

在聘礼方面,夏家没有像卖女儿似的漫天要价,宋家也毫不吝啬,给足了女方体面,两家相谈甚欢。

宴席决定先在南阳办,等日后再找时间去江南办一场,这样一来,两头都可以热闹一下。

“那咱们就暂且先这么定下来了,再有其他的什么变动,咱们两家商议着办。”

“好,亲家公留步。”

宋家人亲自送夏家三口走出酒楼。

宋玉霖则送未来的岳父岳母去落脚的饭店,临走之前,他跟父母交代道:“待会我要请阿欹看电影,晚上会晚点回来。”

“好好好,你去吧。”

婚事刚定下来,宋玉霖不可能就把未来妻子晾在饭店,何况两人感情好,能在一起多待一刻是一刻。

宋母看了眼站在儿子身边的夏欹。

这样标志的江南儿媳妇,她是越看越喜欢。

所以巴不得儿子多跟未来儿媳妇蜜里调油,好事!

送走了夏家人,宋母何须眉仿佛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脸上笑意暖洋洋的。

她看向自己的丈夫,满眼欣慰,“总算把玉霖的婚事给解决了,接下来就该着手玉酌的亲事了,那傻丫头比她阿哥有福气,身边早早就有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竹马。”

若非如此,就凭女儿打着兄长还未成婚的幌子,一头扎进玉鹤园就不出来的性子,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相中一个青年才俊。

一个不留神,怕是会耽误成老姑娘。

说起嫁女儿,宋承远就有点不乐意了。

他并不满意家里没背景撑着的许青,他相中的,是南阳市长家的小少爷。

如果他家玉酌能嫁过去,他兴许也能托女儿的福气,在南阳谋个一官半职,前半辈子为了考功名的那些书也就不算白读了,能有点作用。

而且许青老家在山东,太远,以后女儿嫁过去,三五载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

何况他家玉酌也对许青没那个意思,就他那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夫人在孩子面前乱点鸳鸯谱。

宋承远想到这,就不满地嘟囔起来:“玉酌才多大,在家再多待两年也没什么,你总在家念叨玉酌的婚事,还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玉霖都是二十六才成婚,玉酌现在二十,早着呢!”

何须眉气得要打人:“虽说现在有了西洋婚事的办法,同以前的三媒六聘十四岁开始议亲不一样了,但最晚也是十七岁嫁人。”

“咱们玉酌要念书,已经比别的姑娘晚了几年,二十岁还早?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是她亲阿爸吗!”

“你还想做你的官场梦是不是?哼,我告诉你,别想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市长家那扶不起的小少爷,不配跟我们玉酌在一起!”

“许青很适合,他门第清白,长相和脾气都好,最关键是他心里有玉酌,把玉酌当成宝贝那么捧着,玉酌嫁给他没什么不好,我可警告你,别在背后作妖!”

“知道了,孩子们感情上的事,你我都少插手为好,他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宋承远不耐烦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说完就溜之大吉。

何须眉气得一肚子火,却也拿自己那不着调的丈夫没办法。

……

宋玉霖把夏家两位长辈送到饭店,安顿好以后,就领着夏欹再次出门。

他早就打发了跟在身边的小厮,先去电影院门口排队,帮他买四张电影票。

两张是他跟夏欹的。

另外两张,则是给宋玉酌和柳明娇两个小姑娘买的。

等宋玉霖忙完再过去,路上就不用那么着急了,他叫了黄包车,让车夫慢点拉,打算领着夏欹先去影院附近的咖啡馆里坐一坐。

路上有辆很时髦的黑色轿车从他们旁边开过去,在闹市区,所以车速不快,但仍旧吸引视线。

周遭的人都忍不住往轿车的方向看,就连宋玉霖也是如此,唯独夏欹坐在黄包车里,目不斜视,像是对这样新鲜时髦的出行工具不怎么感兴趣。

黄包车当然不如轿车方便,宋玉霖是有买轿车的打算的,只是现在轿车紧俏,运送到南阳来的数量也不多,都先紧着公共租界的人用了,他得稍微往后排一排。

咖啡馆的外墙壁是红砖堆砌的,双开的木质门两旁,竖着四根乳白色的石柱子。

还没进店,在外头就能闻到一阵阵的咖啡香气。

宋玉霖点了两杯咖啡和一块小蛋糕。

担心夏欹吃不惯,吩咐服务员给其中一杯咖啡加奶加糖。

两人找了个视野好的靠窗位置,宋玉霖很绅士,主动为夏欹拖开了座椅。

夏欹柔声道谢。

两人落座后,谁也没开口说话,直到服务员端上加了冰块的咖啡和蛋糕。

正是傍晚时分。

窗外的青石板路上走过许多人,形形色色的,有穿西装打领带文职人员,也有中山长褂的老派爷们儿,女人们或是旗袍布鞋,或是小洋装高跟鞋,各有各的味道。

黄包车和小贩们的声音时不时能传进来,不吵,反倒还有种令人倍感惬意的悠闲舒适。

宋玉霖捏着咖啡杯的杯把,此时笑着看了眼夏欹,打开话匣子。

“今日玉酌失礼,我代她,再同你说一声抱歉。”

“没什么,我不是小心眼的女人。”

夏欹笑得云淡风轻,而指尖捏着勺子,漫不经心地,轻轻搅着杯子里的咖啡。

她垂眸看着咖啡液荡起的涟漪,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妹妹看起来很怕我,她把我认成谁了?”

宋玉霖忖道:“玉酌以前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被一个女人欺负了,恰巧你同那个女人长相有几分相似,而且玉酌跟我说,你们身上在同一处的地方都有一道疤痕。”

最后一句,宋玉霖语速放慢了不少,视线也有短瞬的下移。

夏欹抿了口咖啡,嫣红的唇瓣很快就镀上一层浅浅的水光,再开口时,她语气颇有些不忿。

“玉酌妹妹那样可人儿,竟有人忍得下心去欺负她?”

而后夏欹又解释起自己身上的疤痕。

“前几年我突患急病,当时在街边疼得死去活来,是上海教会医院的一位德国医生恰好路过,救了我,他说我得了一种叫阑尾炎的病,需要做手术才能痊愈。”

“这种病不传染,也很普通,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疼起来叫人受不了。”

“我以前是不相信西医的,可自从西医救了我的命,我就对西医改观了,他们会把人的皮肉切开,处理掉病灶,再缝合起来,这病也就能好了……我肚子上的刀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宋玉霖听着夏欹的解释,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他不是迂腐刻板的人,又是做医药行生意的,对西医有了解,再加上他铺子里也卖西药,有些病,用西药的确更快,这一点他认可。

夏欹解释的清楚,宋玉霖也就没再多问,趁去卫生间的空档,遣人把电影票给宋玉酌送去。

两人吃过咖啡蛋糕,时间正好,就一起去了影院看电影。

半个时辰前。

宋玉酌和柳明娇把下午采摘好的覆盆子薄荷地莓放到了酒楼,各自下厨做了几道菜,相互品鉴。

柳明娇尝了宋玉酌做的新菜,竖起大拇指,宋玉酌笑着也尝了柳明娇的菜品,给出了一些想法。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喜欢做菜,相处起来十分轻松愉快,连同心里的那股焦灼都淡了几分。

直到宋玉霖派来的小厮给她们送了两张电影票。

对于看电影这件事,柳明娇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相比之下,宋玉酌却显得兴致缺缺,即便是知晓阿哥或许是有了答案,准备要告诉她。

她并不是讨厌看电影,只是一想到要再见到夏欹,本能的生出抵触情绪。

柳明娇看起来是很粗心的,但那是对不在意的人和事。

实际上,她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方才下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宋玉酌的不对劲,只是没有机会问出口。

宋玉酌表面没什么异样,可竟会放错盐和糖。

这可把柳明娇惊住了。

再往前一细想,在北郊采摘那会儿,更是好几次被石块绊住了脚,险些摔一脸泥。

玉酌心不在焉的,心里面像是藏着什么事情。

柳明娇藏不住事,有什么怀疑不明白的,就想直接问个清楚,于是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她便挽住宋玉酌的手,趁机问了出来。

“玉酌,今天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定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玉酌被问的一愣,随后无奈一笑,索性承认:“的确是有点事。”

柳明娇看她:“跟玉霖哥喜欢的那个女人有关系?你们两家人今日见面,是未来嫂嫂不好相处吗?”

夏家人来的时候,柳明娇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压根没瞧见夏家的那位千金小姐。

宋玉酌摇头:“她很好相处,只是……”

想起过往的事,宋玉酌语气愈发低落,跟柳明娇说起了自己的疑虑。

柳明娇听后愣了好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又怎么会去做那朝不保夕的人贩子呢?”

一句人贩子,彻底勾起宋玉酌不堪的回忆。

四年前,她曾带着家里的两个小厮一个丫鬟,乘坐邮轮出门散心,运气不好,遇到了海匪。

那群海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是专门做人口买卖的人贩子。

他们把邮轮上的人们像牲口一样分好类,然后售卖出去。

普通男人会被卖去做苦力,而长得好看的男人和女人,在经过专人驯化之后,就要被卖去做小倌儿妓女,供人玩乐。

而这些人贩子之中,领头的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跟夏欹长得一模一样。

当时她被扣押在船上,被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想到这,宋玉酌忍不住就打了个寒噤,脸色也开始发白。

所幸柳明娇明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将宋玉酌从回忆里一把拉出来。

“何况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转眼她就变成你哥哥未来的妻子,如果真是海匪,玉霖哥哥也不可能喜欢她,多半就只是长得相似。口味相似也没什么,毕竟都是金陵那边来的嘛。”

“至于刀疤……”

刀疤还真不好解释。

正经人家的大小姐,哪会有刀疤,身上应该都是莹白如玉的。

难怪玉霖哥哥那般光风霁月的男人,这些年一直都没个中意的对象,原来他竟喜欢膀大腰圆似女海匪的女子,早知如此,她就把菜市口杀猪的阿红介绍给他了!

谁能想到呢。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柳明娇尊重玉霖哥哥的择妻标准,只是苦了玉酌了。

这门亲事要是真成了,以后玉酌的日子得多难熬啊,每日都得对着嫂嫂那张酷似女海匪的脸,想想都可怕。

唉,可惜天要下雨,哥要娶妻,这都是没法阻挠的事。

柳明娇满眼心疼,不愿宋玉酌沉浸在过去不好的回忆,于是劝道:“好啦好啦,你别再想了,师父常说,多思无益,有那胡思乱想的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菜呢。况且,玉霖哥哥都成婚了,你也就离嫁出去不远了,不用整日看见那张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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