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身子有一瞬的紧绷,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不记得了。”
朱杞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你的伤?”沈持玉摸索着指尖的黏腻,那是血的触感。
“无碍。”朱杞随手放下车帘,叮嘱石枫驾车,自己则翻身上马消失在夜幕中。
今日经历得太多,回到内宅她已是筋疲力尽,但守着对苏淳的承诺她一直未曾合眼,直到房门被推开。
宋冀年一身狼狈地踏入房内,他踟蹰地在外间来回走动,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显得异常局促。
一身素服的沈持玉拎着一盏灯笼走到外间,漠然道:“宋大人,有话去书房说。”
听她一声‘宋大人’宋冀年立即慌了,“持玉,是江簌簌缠着我不放,我醉了酒才做下这糊涂事儿。”
见沈持玉面色越来越冷,他立即改口道:“今日的事儿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也好,千万别不理我!”
“和离书已经签了,你我已不再是夫妻。宋大人不必惺惺作态。”沈持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白日里看到二人放荡痴缠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涌,只觉恶心。
“持玉,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宋冀年摆足了卑微姿态,可沈持玉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看也未看他径直朝门外走。
“别走!”宋冀年猛然从身后抱住了她,手指紧紧扣在她腰间,哀声道:“我是在乎你的,也是真心喜欢你,求你别这样对我!”
他何曾在她面前这般卑微过。
“放开,你快放开我!”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她都嫌脏,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宋冀年怕她半夜里大喊大叫引来外人,情急之下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沈持玉的脚下。
沈持玉被吓了一跳。
哪知宋冀年抬起头来时,眸中竟溢出一行清泪。
“往昔我待你情薄,实乃自惭形秽。你是沈家贵女,承太后之宠,家世显赫,姿容秀丽,般般出类拔萃令我望而生畏,恐亲近之举反成亵渎。”他紧紧抓住沈持玉的裙裾,一双眸子柔柔地望着她。
饶是沈持玉对他厌恶至极,此刻被一个大男人这般声泪俱下地倾诉衷肠,也有些受不住。
“你……你先起来。”她舌头有些打结,心底淤堵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气恼无措了。
宋冀年看出她神情有所松动,立即开口道:“持玉,那和离书你先别交给外祖父。请再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会让你重新接纳我。”
沈持玉蹙了蹙眉,在她看来即便是三年也不会让她忘了今日看到的一幕,本也张口拒绝,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你我之事暂且不表,我这里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她得先将手中的产业清算,宋家老太太并不是好相与的人,一旦和离之事抖落开,她明日便会闹起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见她没有拒绝,宋冀年眸中闪过一抹喜色,只要他能在三个月内让沈持玉怀上自己的孩子,这和离书自然就作废了。
他站起身一脸喜色,柔声道:“夫人请说。”
“苏淳被抓了。”说着她就将账簿之事说给了宋冀年,包括回来之前遭遇刺杀被朱杞所救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宋冀年。
这事儿本也瞒不住,当时在场的还有数名捕快。
只是宋冀年听到‘秦公子’三个字时,神色不由冷了几分。
要说秦王对沈持玉无意,他是全然不信的。
他和于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的话都只能各信一半,至于听谁的,端看谁给的利益更多罢了。
想到此,他不由捏了捏腰间荷包里的小瓷瓶。
“那账簿被黑衣人带走了吗?”
沈持玉叹息道:“是我没守住。”
宋冀年面露失望之色,不过他忽然想起件事儿来,忙抓住沈持玉的手,问道:“夫人你博闻强记,账簿的内容还记得多少。”
沈持玉身子一僵,用力挣了挣自己的双手。
“我,对不起。”宋冀年松开了她的手,脸上露出小心讨好之色。
她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了距离,敛眉道:“已全部记下,只是你打算如何救苏公子?”
“这个容我想想。”他又看向沈持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否请夫人现将账簿默写出来。”
“这个是自然。”沈持玉将默写了三分之一的账簿递给宋冀年。
宋冀年面露喜色,只是翻开却发现自己一句也看不懂。
于是她便将破译之法说给宋冀年,可他听了许久竟是未曾弄明白。
亏他自诩聪慧,却不及一个深宅妇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倘若在以往,宋冀年必是要甩了脸子,讥讽算筹是不入流的商贾学问。可眼下他正一心讨好沈持玉,脸上挂着几分骄傲之色,夸道:“娘子当真是聪慧至极,这么复杂的算筹你竟一听就明白,比我强多了。”
沈持玉先是一愣,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
“我困了。”他还有再说些什么却被沈持玉打断,她懒得再看他演这深情的戏码。
宋冀年知晓自己今夜定是留不下的,立即道:“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
趴在屋顶瞧了一晚上的石枫朝着宋冀年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唾沫,他都快听吐了,一个大男人敢作不敢当,扭扭捏捏,恶心!
回到陈府,他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自家主子,而宋冀年说的那些话仅仅只是过了他的嘴,他都觉得脏。
朱杞听罢,额上青筋直冒。
宋冀年的那副德行他早有所料,未曾想沈持玉竟然也忍下了,难不成当真还想着原谅他?
他越想越气,当初在陈府那夜就不该放她走。
这女人果真是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男人几句话就哄得找不着北了。
真是气煞他也!
朱杞觉得自己气得心口都疼了,看来今夜是不用睡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沈持玉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实在睡不着索性也不睡了,坐到桌前将账簿一字一句尽数默了出来。
她想了想还是让晴雪将账簿交给了宋冀年,毕竟这是苏淳的心愿,想必他心底最信任的人便是宋冀年。
拿到账簿的宋冀年面露喜色,但账簿尚未破译,他拿到手上也无用。正寻思着如何讨好沈持玉让她尽快译出账簿,外门处便有下仆来报,秦公子来了。
宋冀年慌忙将账本塞入袖中,匆匆梳洗过后就去见了秦王。
让他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还打算在五日后的观音法会对高鼬动手,一个月前布政使徐大人徐良初被高鼬一党设计已然搁置,按理说刺杀之事很可能已经泄露出去,他想不明白秦王为何还一意孤行。
但他自是不会说出自己的忧虑,不然必然会引起秦王怀疑徐良初细作身份是被自己泄漏出去的。
“观音法会当日有不少当地豪绅在场,一旦事发必然引起不小的轰动,万一造成动乱……”宋冀年并不想参与其中,毕竟他与于洋多方牵扯,高鼬身死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朱杞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刚刚说的行动并非在观音法会那天对高鼬行刺,而是趁着他不在明州府,借着走水的机会暗查他各处别院,找出藏宝之所。”
如此说来刺杀行动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放出消息让高鼬把人手都集中在雪窦山,趁着各处别院守备空虚之时抄他老窝。
宋冀年心中明了高鼬早就知晓了观音法会行刺之事,说不准还真上了秦王的当,他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将这个消息告诉于洋,好让高鼬早有准备。
朱杞瞧见他若有所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听说宋大人已抓到了人证,不知结果如何?”
宋冀年微微一愣,意识到他说的应该就是那个被灭了口的人证,他明明已经知晓此事与于洋脱不了干系,嘴上却道:“下官办事不力,尚未问出疑凶,证人便死了。”
“陈老曾向本王夸赞宋大人明练世务、克尽厥职,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名不副实了。”他说罢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扣在桌上。
说起来这是与秦王相识以来头次见他发火,宋冀年立即起身,撩起袍摆跪伏于地,沉声道:“下官办事不力有负殿下所托,请殿下责罚。”
嘴上虽然说着责罚,他心中实则涌起一股浓浓的怨气,回想起昨日秦王劝说自己的话,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胆大的念头。
难道秦王实则好人妻,他只是喜欢臣妻,并非真的想将沈持玉纳入后宅,所以并不喜欢他与沈持玉和离。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看着秦王的目光也愈发诡异起来,心口也跟着怦怦直跳。
堂堂的亲王竟然对臣子之妻生出觊觎之心,不仅有违君臣之道,甚至蔑伦悖理,这样的人如何为君,他如今与晋王争夺帝位,如果传出荒淫、丧伦败行之举,正好成为晋王攻歼的借口,看他还如何谋夺天子之位。
宋冀年觉得自己投靠秦王实在昏招,他蓦地想起于洋塞给自己的那瓶药,原本想着有了账簿就不怕于洋威胁,下药之事便可作罢,如今秦王突然发难,想起连日来自己受的窝囊气,心中更是下定了决心,如何也要整治一下他。
朱杞又斥责了几句,看着那人跪伏于地,按在地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深浓了几分。
“好了,你起来吧。”朱杞亲自搀扶起跪地的宋冀年,叹息道:“你年纪尚轻,以后多的是历练机会,幼童失踪案本王已派人暗中调查,有了结果会告知与你。”
这话的意思便是有意提携,宋冀年再次叩谢秦王,起身后又再三保障日后会更加勤勉。
眼看着晌午就要到了,秦王未有离开的意思,宋冀年便让书言告知沈持玉准备午膳。
两人既然暗中有了私情,秦王来此,沈持玉又怎会拒绝。
果然书言很快回禀,夫人已经着手备膳了。
宋冀年垂下眸子,眼底闪过阴鸷之色,这二人倒是郎有情妾有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勾搭成奸,当他是死的吗?
他定要找机会捉奸在床,将二人的把柄牢牢握在手上。
手指触到袖间的药瓶,他灵机一动,何不将药换了来个捉奸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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