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淳是苏主簿之子,是奉化县庠生,因精于算学,时常帮助苏主簿核算田赋。
她听管家说苏淳这一年来时常出入宋冀年的外书房,与之交情甚笃。
可她与苏淳也不过见了三次面,但苏淳似乎对她颇有敌意。
“还是不要乱说,苏公子尚且年少,不过是稚气未脱罢了。”沈持玉嘴上这般说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苏淳立在宋冀年身侧笑语晏晏的模样。
夫君他想来是欣赏苏淳的才能,才对他这般纵容的吧。
可他忙于公务之时从来都不许她在身侧伺候,是不是夫君心底也在嫌弃她的愚笨。
宋冀年想来是欣赏苏淳的才能,才对他这般纵容。
可他忙于公务之时从来都不许她在身侧伺候,是不是心底也在嫌弃她不懂诗书,难登大雅之堂。
沈持玉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脑海中却发现出外祖父的话——女人之德,雅合慎修,不妒不怨,女子书读的越多越不安分。
持玉,你莫要如你母亲一般。
不通诗书未必不是好事。
沈持玉看向身旁天真憨厚的婢女,问道:“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有才情的女子?”
红豆一脸懵懂,她同沈持玉一同长大,主子没读过几本书,婢女自然也是不通文墨的傻姑娘。
沈持玉摇了摇头,“我真是糊涂了,竟然问起你这个蠢丫头。”
红豆却不服,一本正经地答道:“旁人奴婢不知道,奴婢的阿娘便不识字,阿爹是读书人,可爹爹从未嫌弃过娘亲。而且夫人您那么聪明,又会做好吃的饭菜,又会打漂亮的络子,学什么都比旁人快!”
“不过是我记性比旁人好些罢了。”沈持玉虽出身高门,但外祖父不许她念书,平日里都只让她做些女红,偶尔教她认几个字罢了,若不是怕她日后掌家不会看账本,怕是连字都不会教她认。
之所以对下厨感兴趣,却是因为外祖年岁渐长又患病在身饮食多讲究,瞧着他日渐消瘦持玉心下难过,便想做些吃食哄外祖开心,自那之后便再未放下。
不过她心中始终对这位‘泸州才女’心生芥蒂,叫来王嬷嬷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泸州毕竟距离奉化有些远,打听起来破费些周折,更何况对方还是名闺阁女子。
王妈妈道:“奴婢尚未知其名字,只知她是临水县人,姓江,这江家乃是当地首富,只是近日听说家中出了些变故,具体如何尚未打听出来。”
沈持玉想了想道:“你不妨遣人到泸州亲自打探,务必要详实一些。”
王妈妈点头应下了。
奉化山多水绕,人烟稠密,商贾云集,店铺、酒肆鳞次栉比,一到晚间,楼船画舫林立,火光荧荧,如同白昼。
连日来流连画舫,夜夜觥筹相伴,朱杞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画舫靠岸后,朱杞便一脚踏上了渡头。
身旁的亲卫石枫上前道:“殿下,明日随扈的官员就到明州府了,您看是不是今日就动身返回明州?”
“不必了,让刘大人与那帮官员周旋便是。”朱杞打了个哈欠,晨风中隐隐有饭菜的香气,他不由吸了吸鼻子。
他虽是包下了最大的画舫,但青楼楚馆之地饭菜看着精细,吃起来却并不好吃,尤其价钱还死贵,虽然他钱多但这么坑人的菜色,他也吃不下。
早先他还听闻船娘厨艺高超,心想着吴娘槕曲、珍馐良酝相伴应是不差的,结果待了三日肚子里的馋虫都要饿疯了。
石枫见主子神色,立即便猜出他是饿了,不由道:“属下听说荷叶街有家太白酒肆菜色一流,主子可要尝尝?”
朱杞道:“带路!”
“可是现在是早上,酒肆多半是不营业的。”见主子皱眉,石枫立即补充道:“属下还听说状元府的馄饨很好吃。”
明州府靠近海港,下辖诸县也都喜食海货,在这里有种味道叫作“透骨鲜”——“红膏炝蟹成眯眯,大汤黄鱼摆成齑”。
但是大清早吃这些自是不合适,好在还有小馄饨和生煎包。
馄饨店铺面不大,但是干净敞亮,朱杞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清汤似玉,上面飘着细碎的香菜和虾皮。
朱杞舀了一只馄饨,皮薄如蝉衣,尝一口,嫩滑爽口,本来有些难受的肠胃慢慢熨帖起来,也在同时勾起了记忆中的一抹味道。
一碗馄饨本也不多,可他却渐渐有些食不知味。
抬眸不经意望向窗外,轻霭晨雾中有一道儿纤细的身影立在石桥上,周围行人熙熙攘攘,挑担的货郎叫卖着货物,河边石阶上举杵捶衣的大娘……周遭分明是热闹的,独她一人格格不入,好似彩色画卷里的一道儿水墨暗影,下一瞬便要淹没在苍白的天幕里。
朱杞有些怔愣,以为是自己癔症了。
可是下一刻,桥上立着的女子忽然纵身一跃而下,他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入碗中,分明他与她距离很远,可他分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落水声,他起身匆忙下楼朝着河岸行去。
“有人跳河了!”行人的呼喊声很快吸引了更多的百姓围在河岸上观望,很快有好心人跳下水施救。
朱杞匆匆追赶在门口处却被店小二拦住,紧随身后的石枫立即丢下一块儿碎银,朱杞跑得太急甚至撞翻了挑着蔬菜的脚夫,待他好不容易赶到河岸边时她已经自行游上了岸,两个好心的汉子也陆续上了岸。
秋后天凉,河水冰寒,风一吹更是透骨的凉。
沈持玉上了岸之后才发觉岸边聚拢了很多人,她下意识地抱拢了臂膀,低垂着头感觉自己在她们的眼中好似未着寸缕。
“她好端端地投河做什么?”
“这姑娘是疯了吗?我看八成是脑子有问题!”
……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沈持玉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慌,有好心地大娘上前来询问她的情况,她害怕地缩着脖子朝外走,可那些看热闹的人却不肯就此放她离去。
尤其他们发现这姑娘生得十分貌美,于是这好奇心便不断地膨胀。
沈持玉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她真的有些怕了,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她蹲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生怕此时此刻有人认出自己的身份,只能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蓦地,一件披风落在了身上,她被拥入一个宽广而温暖的怀抱里。
“都让开!”朱杞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随手丢了一把碎银子扔在远处的石板路上。
原本还看热闹的人群蜂拥着朝那些碎银子奔去。
趁着此时,朱杞抓住沈持玉的手逃离了拥挤的人群,他们在青石板路上奔跑,呼啸的风沁入肺腑,那一刻,沈持玉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没了那些窥伺的百姓,他放开了她。
沈持玉大口喘着气,抬起头时惊慌地发现这是一条狭小的巷子,而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行人,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尤其当她看清楚男子面容的那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道:“是你!”
朱杞本想问她为何想不开跳河,可是停下来之后才发觉她的怀里竟然藏着一只湿漉漉的白色小奶猫。
原本心底的那点担忧尽数化作了无奈的笑意,“原来你竟是为了这么个小东西跳河。”
他伸手想要摸一摸那只小奶猫,却被她凶狠又戒备的目光瞪得无可奈何。
沈持玉今日被宋灵珊缠着出来逛街,但灵珊买的东西太多了,她们一时拿不下只好让红豆去车行租辆马车来,她便留在铺子外面等着。
后来她看到几个孩童在逗弄着一只小猫,孩童实在太过顽劣,竟将猫儿丢入了河道里,她当时根本就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跳了。
此刻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身子冷得直打战,明明是害怕极了,却偏要装作平静地向他道谢。
朱杞轻笑一声:“不客气,就当作是先前之事的赔礼。”
她的鬓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趁着肌肤白皙透亮的好似一张剥了壳的鸡蛋,那双好看的凤眸因为害怕而微微瞪大,样子与她怀中那只受惊的猫儿一般无二。
琉璃色的瞳子纯真又清美至极。
朱杞垂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发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的情绪有些晦涩难懂。
“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沈持玉想起那日在马车里他挟持自己时狠厉的模样有些抗拒。
只是她拒绝的姿态像极了一只炸起背毛充满戒备的猫。
朱杞的目光在她湿漉漉的衣衫上转了转,挑眉道:“你这样……真的可以?”
沈持玉脑海中不由回想起方才被人群围拢的画面,她感觉脑中有一瞬的天旋地转,咬了咬唇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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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投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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