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言朝对克羌之行充满了期待。
也许是因为,那里是上一代天稷四君子命运的转折点,或许也会是他们四个人的转折点。
克羌坐落在北部的大森林深处,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里,以打猎为生,族众从未离开过那里。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隐世而居的世外之地,可实际上,这样的部落在七百年前险些被灭族,但却并不是那场三界皆知的万灵之乱,而是源于一场外族入侵。据传他们被上一代天稷四君子所救,也成了后来万灵之乱中,唯一未受分毫影响的地方。
这一路雪景奇美,墨墨就将她驮在背上,飞得不快不慢,足够让她看遍一路景色了。
言朝道:“墨墨,你还记得遥旭的一撮毛吗?差点儿忘了跟你说,我此次去鬼界,又认识了一狼一狐。叫什么来着......逐雁和辜月,它们都是风奚的伙伴,我还说下次见面要介绍你们认识呢。”
墨墨歪了歪头,叫了一声。
言朝大笑一声,道:“你也觉得他们的名字比一撮毛好听是不是?听说遥旭还养了一只大水牛,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想想肯定也是个有趣的名字......”
墨墨突然一个俯身下冲,要不是言朝抓得紧,就要被墨墨甩出去了。
言朝惊魂未定,拍了它一下,道:“墨墨你咋回事啊?!要不是我现在有点法力,真要被你摔个狗吃屎!这大雪天的,我真掉下去,你可就找不着我了!”
墨墨又恢复了正常飞行,只是不再搭理她。
言朝咂摸半天,道:“你不会是听我说其他小动物吃醋了吧?”
见墨墨没吭声,言朝伏在它背上,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墨墨,多日不见,你怎么愈发可爱了。”言朝边说边给它顺毛,“我就你一个,那些都是别人的,我肯定还是最爱你啊!”
果真,墨墨听了之后飞得更稳了。
言朝道:“不知道这次去会吃到什么好吃的?我还真期待呢!”
这有了法力是不一样,不仅墨墨跟着变大了,出行的脚程也变快了。原本要十几日的路程,墨墨一日便能到,但硬是被言朝脱到了两三日。
不过她的法力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到地方了也就没了。
她赏尽沿途风光,心情也畅然了许多,睡了三个月,可把她憋坏了。
这一觉睡的不算长,但许是太久没有陷入沉睡,再醒来时已有隔世之感。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忘了,不重要。
眼前人事需顾,美食美景不负。
言朝到的时候,风奚已经先到了,他正坐在一片空地前烤火,他又换回莲溪时的扮相,如今再看,却是另一番心境了。
言朝朝他招手,道:“风奚,你来得真早啊!”
风奚笑着望她,道:“我也是刚到。”
言朝小跑几步,坐到他旁边,侧着身,好奇地盯着他看。
风奚觉得今日的言朝有些不一样,道:“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
言朝摇了摇头,道:“新鲜。很久不见,看什么都新鲜。”
风奚被她的话逗笑了,道:“怎么说的像是你几个月没有见过人似的?”
言朝半开玩笑地道:“是啊,我好几个月没见人了。前不久见到的还是一只正在冬眠的熊。”
风奚当即抓住了言朝的手腕,脸色沉了下来,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言朝笑道:“是有点事,但是是好事。特别特别好的那种。”
风奚道:“当真?”
言朝拍着胸脯,道:“真!春山楼第一原则——保真!”她左右望了望,没见着遥旭和弥清,又道,“他们俩没和你一起来吗?”
风奚又添了把柴,道:“自从弥清来了,那小子就成天跟在她后面。不过也可以理解,他们虽然相识多年,见面的时候不多,大多是书信来往,那些信件已经能堆满一座房子了......”
遥旭和弥清是在下雪天认识的。
那时,弥清还是刚刚被怀瑜提拔上来的新人。其他被提上来小神官若想飞升,都要先在明月昭沉浮一段时间,几年到百年不等。
但弥清不同,她一上来就越过明月昭,直接进入天都,入主怀瑜的明秀殿。名义上弥清是明秀殿的辅神,实际上弥清的实力远在怀瑜之上。
怀瑜脾性古怪,出身又颇具争议,弥清后起之秀,实力强劲,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她们二人也成席。
众神官都等着看这明秀殿是要易主?还是守主?
万万没想到,两个人不仅什么都没发生,还相处得挺好。
但这种好只在一部分人眼中存在。
怀瑜经常安排弥清下界,走访三界各处,每次回来都是风尘仆仆。不知道的就认为是怀瑜在故意针对弥清,可事实上怀瑜是在磨练她,也是在帮助她。
幸运的是,弥清从一开始就明白怀瑜的良苦用心。
她们就像两座孤岛,孤岛相衔,终为陆地。
与遥旭的相遇正是源于一次下界历练。
弥清在雪原中捡到了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遥旭,她以为他要死了,但他其实是在睡觉。
弥清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看着平平无奇,甚至脑子有病。但没想到他收拾干净之后,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遥旭一眼便看出弥清是神官,只是没想到弥清竟如此直白,道:“我叫弥清,是个神官,想和你交个朋友。”
弥清这话不带一点炫耀和欺压,只是单纯地表明自己的身份,纯粹地交个朋友。
遥旭觉得这姑娘有意思,也就同意了。
礼尚往来,弥清自然也知道了遥旭的真实身份。
遥旭常年在下界,不常回天,弥清平日里也有许多杂务要处理,二人便常以书信来往。一来二去的,就生出感情了。
弥清不喜欢拖泥带水,她也不在意什么天帝之子,还是人嫌瘟神,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的那一刻,她就去找遥旭坦白,却遭到了遥旭的拒绝。
偏偏弥清是个执着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她坚信遥旭也是喜欢她的,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后来也不知是被弥清的执着打动,还是使了什么别的法子,遥旭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见着弥清就害羞得不行,还闷头研究弥清喜欢的点心,变着花样做......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遥旭在追求弥清呢。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秘而不宣。除了风奚,就只有易商和山乔萤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但也怪不着他们,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在人前碰见,只有点头之交,从无交流,也是半点儿不逾矩。只有在风奚面前,二人才袒露真意。
对于他们俩这种行为,风奚极度不认同。
若是他有了心爱之人,绝不会藏着掖着,若是彼此确定了心意,那便如往生树的念,生死不变;如千渡川的水,绵延不息。
言朝道:“想不到他们俩的故事还挺有趣的,自从上次在半闲坊她直接坦白对遥旭的感情,我就知道他们两个绝不是遥旭主动的。”
风奚挑了下眉,道:“其实有件事,弥清一直不知道。”
言朝道:“什么事?”
风奚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遥旭就喜欢上人家了。别看他平时没个正形,心思重的很。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弥清能幸福,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是他自己,他有太多的顾虑,我希望他的顾虑都是多余的。”
越说到后面,风奚的语气越沉重,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风奚这个样子。
言朝没说话,但也隐约猜到了一些,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想要找的答案,和自己是一致的。
二人静默少顷,便听远处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弥清,我跟你说,咱们俩这次肯定是先到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等他们到了,我肯定得狠狠敲风奚一笔,至少也得给我酿上一酒窖的茶酒才好呢......”
言朝、风奚:“......”
待两人走近,看到正在他们的言朝和风奚时,遥旭原本信誓旦旦的样子顿时泄了气,勉强扯出一个笑,道:“你们来的挺早啊。”
风奚眼神戏谑,道:“是啊,作为先到的人,我该跟你要些什么东西好呢?我亲爱的弟弟。”
言朝也调侃道:“你们俩也不错啊!瞧瞧,出双入对的。”
此话一出,遥旭咳了几声,耳根瞬间红透了。
言朝刚想调侃,却被弥清抢了先,弥清紧了紧他身上的大氅,道:“都叫你出门多穿一点儿了,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耳朵都冻红了!”
遥旭低下头,道:“是是是!我都听你的!”
言朝看二人这一来一往的,看向风奚,低声笑道:“你看看他们俩,我也没说什么啊,都在一起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风奚低笑一声,道:“习惯就好,但我习惯不了。”
......
四人叙旧一番后,便朝着森林深处行进。
一路上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桦树林,耳边有冷风吹过,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至少三十里之内,除他们四人和墨墨,再没见一个活物。
遥旭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道:“真是怪了!克羌人素来以打猎为生,可自打进了这片林子,不仅没遇上一个克羌人,就连一个活的动物都看见。太奇怪了!”
弥清也道:“你们先前在夜兹外的那片胡杨林,是由阵法和法力所化。如今这里,看不出一点施法的痕迹。”
风奚停下脚步,抬手一挥,逐雁和辜月霎时出现在四人面前。
风奚道:“去吧。”
逐雁和辜月听罢,转身踏进了林海,一瞬便没了踪影。
几人留在原地等,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它们回来了。
它们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风奚道:“发生什么事了?”
逐雁和辜月面露寒光,爪子在地上狠狠地划了几下,像是要将那雪刨穿。
风奚怔了一瞬,拧起眉头,厉声道:“你们看到的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也跟着紧张起来,遥旭道:“发生什么事了?”
风奚没说话,但言朝看到,他握紧的双拳在发抖,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是不是言朝的错觉,她仿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极力隐忍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言朝拉起他僵硬颤抖的手,关切道:“风奚,没事吧。”
风奚回过神来,目光望向言朝,淡声道:“没事。”只是一瞬,他又抬眼望向森林深处,声音有些艰涩,道,“那里,很不好。逐雁和辜月在前面发现了疫病。”
言朝道:“什么疫病?”
风奚道:“血蛛疫和狂木疫。”
此话一出,三人骤然瞳孔缩紧,只觉周身的血液在瞬息之间流得一滴不剩,剩下的只有死一般的绝望,怵在原地,共同坠入无间噩梦。
你们说遥旭到底是咋答应的弥清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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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踏雪寻迹捡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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