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后似乎很快就入了春。短暂的正月眨眼之间就在猫冬的一天天过去,府中绣娘来东厢房给徐蜜缃裁剪新衣时,徐蜜缃猛然发现她厢房窗外的草丛已经吐出绿蕊,万物一新。
“姑娘比去岁冬里高了一截。”徐蜜缃站在方凳上,两个绣娘围着她左右量了量身量,笑吟吟给徐蜜缃说道,“瞧着身段也像大姑娘了,今年隔一个月就得给姑娘量一量才好。”
徐蜜缃兴奋不已,在她亲眼看了绣娘去岁给她记录的身形数据时,惊讶的发现她短短几个月长高了将近两寸,手脚都长了。幸亏绣娘们都是有经验的,看着徐蜜缃的年纪冬衣都是留有余地,穿在长身体的她身上刚刚好。
才将将入春,寒气还未过,徐蜜缃想要做两身薄薄的春衫,因为明知娇给她说外面现在都穿轻纱衣裙,露出脖子戴上三色珠链很好看。她也想那么穿。
这边绣娘们问了徐蜜缃的喜好,知道她要穿轻纱春衫,为首的那个立刻使了个眼色,叫小绣娘去传话。这边徐蜜缃还在叽叽喳喳跟绣娘比手画脚自己想要什么颜色的轻纱,那边正房里来了个年长的女使,陪着笑告诉徐蜜缃。
“王爷吩咐,倒春寒之前,姑娘不许穿薄纱裙。”
徐蜜缃一愣,天都塌了。她没好意思在绣娘面前耍小性子,只能忍到绣娘离开,立刻风风火火去了正房。
暖阁里的地龙还有余温,室内的温度比外头高多了,徐蜜缃这两天还穿着一身夹袄,很快就给她热得脸蛋通红。
麟王殿下在暖阁的美人榻靠着,他手边小几堆满了一大堆拆开的信笺,手中还捏着一份甩来甩去。
“殿下,我要穿绞花双绣的坦领纱衣!”
徐蜜缃自觉把放在榻边的小凳子挪出来,坐下后提出自己的要求。
“什么都别想穿。”
徐蜜缃闻言两眼一瞪,惊恐地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手中甩着的信笺一僵,他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嘶了一声。
“本王的意思是,你马上就要穿学宫的士服,旁的花里胡哨,暂时穿不上。”
徐蜜缃坐在那儿这才觉着真的是天塌了。
“……学宫?”
“薛陡莨准备春闱没空教你,正月本王放任了你一个月已经足够了。阿缃,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好好读书可不行。”
明玉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本王查阅了旁人家姑娘都在哪读书,选来选去,你还是入学宫吧。”
徐蜜缃弱弱地问:“可我的学识入学宫……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会。”明玉泉一口否定,“他们敢笑本王就让他们含笑九泉。”
徐蜜缃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好好的仙鹤图让她脚尖蹭的都成了灰鹤。
“可是我……我害怕。”徐蜜缃找了一个借口,“我人生地不熟的,忽然去学宫很孤独的。”
“不会。”明玉泉挑眉,“你的好姐妹明知娇那丫头也在学宫。本王已经安排好了,你和她作同窗。”
徐蜜缃傻眼了,支支吾吾半天。
明玉泉看着她垂死挣扎,好笑地问:“还有什么挣扎的理由,一并说来?”
徐蜜缃沮丧地垂下头,半响,她烦躁地捧着脸移开视线。
“可是去上学就见不到殿下,我不想离开殿下。”
明玉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而是抬起手中的信笺挡住嘴,只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半月牙似的泉水般清透滚烫。
“理由不错,准许你推迟三天。”
徐蜜缃抱着自己挣扎来的三天,绝望地深深叹了口气。
·
寅时末,天还灰蒙蒙的,长街空旷,偶有挂着灯笼的马车急匆匆往一个方向赶去。麟王府的马车同样在其中。
抵达泮宫外,生徒需步行入内,马车只能停在泮宫外。一列列马车排着队送来穿着统一的生徒,徐蜜缃由阿彤扶着下了马车,她在马车前别扭地整理了一下长衫广袖。
学宫为了方便管理,生徒在学宫内必须穿着青边交襟长衫。这种衣裳在外被称为‘青衿’,一眼就分辨出是学宫的生徒。
徐蜜缃头一次穿校服,和她平日穿的衣衫有所不同,简洁而便利。腰间没有繁琐的革带装饰,仅仅允许用宫绦金针固定装饰,前两日泮宫送来的生徒条例中就有不许在腰间悬挂吃食这一条。徐蜜缃不得不舍弃了自己的糖袋子,转而装成糖盒子,塞在广袖中。
尚不到卯时,徐蜜缃背着她的书搭袋依依不舍告别了阿彤盼莹,走入泮宫的大门。
赋生赋命。
偌大的题词下,徐蜜缃伴随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过,咀嚼着这几个字,绕过照壁。
泮宫很大,她初来乍到还没人陪,寻找路都是小心谨慎,不停在嘴里反复回忆殿下画给她的地图路线。
“沿着半圆的湖走南边……”
徐蜜缃终于走到湖前,这会儿已经有很多生徒晨起赶课。偶有人注意到陌生女子,也不过是在她脸上看上一眼又一眼,迟到的压力让他们都不敢多逗留,也没有给徐蜜缃问路的机会。
徐蜜缃沿着茂盛的草木丛旁数着路,好不容易看见明玉泉告诉她的地图中的杨柳树林,从这里绕过去就是授课宫殿了。
她单手护着书搭袋,抬步轻快地跑了起来。
没跑两步,从一侧茂密草丛里忽地扑出来一个人,正好撞到她肩上,一声尖叫混杂着一声少年清朗地一声惨叫,徐蜜缃被撞倒在地。
扑出来的青衿少年有点良心,伸手在她肩膀垫了垫。
徐蜜缃一跤摔得人脑子都要懵了,坐在地上抱着她的书搭袋活动着手臂。幸好,她只有屁股摔得有点疼,身体旁的部位并未受到什么伤。
她有些生气地瞪着那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那少年抬头随意瞥了她一眼敷衍地抱歉了一声扭头就钻进草丛里。
卯时初的晨曦透过一层叠一层的树叶斜斜倾洒而来,徐蜜缃脸上落下斑驳光影,细眉轻皱,抿着唇小脸上都是恼火。
撞了人就这么跑了。学宫里的生徒还有这种无礼之辈。徐蜜缃气鼓鼓地自己爬起来,转念一想田侍郎儿子罗左丞儿子和徐三郎都是学宫里的生徒,又不气了。
她才起身,钻进草丛里的少年僵着身体保持着钻的动作片刻,猛地抽回脑袋,慢吞吞扭头又看向徐蜜缃脸庞。
徐蜜缃有些生气,瞪着他。
少年俊朗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混杂着尴尬赧然的复杂,他咳了声,爬出来慌忙拍打身上的杂草,整理好衣衫。
少年直勾勾盯着徐蜜缃,双手刚交叠要行礼,远处传来一声爆吼。
“闻恪!你小子又逃!”
少年吓得转身就往草丛里扑,顿了顿,硬生生在逃命之中扭头看向徐蜜缃,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我叫闻恪,是丁字舍的,你……给我等着!”
徐蜜缃吓得后背汗毛竖起,抱着书搭袋无比震惊盯着少年拔腿就跑的场景,很快,一个年长的博士挥舞着手中鸡毛掸子张牙舞爪扑来。徐蜜缃紧急抱着书搭袋往后避让。
这一场师生大战到底是学生年轻腿脚快溜掉了,那博士追了一圈浑身冒汗,挽着袖子毫无形象地骂骂咧咧了一路。
徐蜜缃在旁边等候多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表示自己是新来的。
那博士似乎知道一二。
“哦,姓徐的女郎,丁字舍。我带你去。”
徐蜜缃终于能有人指路了,乖乖跟在博士的身后。一路上听那博士骂了一路,几乎都快把那撞到她的少年生平拼凑出来了。
闻恪。西岭总督的小儿子。入学两年至今还在丁字年的丁字舍。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打架斗殴,是泮宫里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你与他同窗,离他远点。这小子,蔫儿坏!”
博士把徐蜜缃送到丁字舍,还叮嘱了她一句。
徐蜜缃还记得闻恪那句‘你给我等着’,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他脾气不是很好,要离远点。
丁字舍这会儿还没有授课的博士,偌大的学堂里坐着二十多个年轻男女,徐蜜缃初来乍到所有人都对她有所好奇,询问她的一切。在得知她的父亲刚被撸了官职,有人就在小声嘀咕。
“白身……怎么进得来国子学。”
“许是母家有人吧。”
丁字舍的两个少女没对徐蜜缃的出身有所议论,而是主动挽着她的手同她讲泮宫里的各种事情。尤其是她们丁字年丁字舍的,过了十五还在这个学堂的都是不学无术之人。
徐蜜缃心虚地低下头,而后又小小地抬起头挺起胸膛。她还没有十五,不算不学无术。
“丁字舍有两个人不能惹,一个是文渡郡主,另一个,就是闻总督的小儿子闻恪。”
叫做兰静的少女主动和徐蜜缃介绍她们同窗的情况,在听闻明知娇是这里的不能惹后,徐蜜缃明显松了口气。
好姐妹混得好,她也有面子。
入学第一天,好姐妹就迟到,上九章算术时才打着哈欠来,徐蜜缃坐在学堂的最后角落,兴奋地给她好姐妹招手。
明知娇当着授课博士的面扑过来搂着徐蜜缃好一阵欢呼。
授课博士忍了又忍。
明知娇牵着徐蜜缃拍着胸脯:“你来了这儿就是我的地盘,这里我说了算!”
徐蜜缃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
“明知娇!徐蜜缃!授课期间嬉笑打闹!出去给我罚站!”
好姐妹面面相觑,而后手牵手被撵出了学堂。
入学第一天,罚站。
徐蜜缃放学回到王府根本不敢去找麟王殿下,还是正房里的侍女来请她,她才耷拉着脑袋磨叽磨叽去了暖阁。
暖阁里,明玉泉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手中的信笺,穿着青衿的徐蜜缃心虚地挪进屋后,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
“来,和本王说说,头一天上学遇上什么……与众不同的事了。”明玉泉放下信笺,双手交握,露出了一个看似文雅实则杀气满满的笑。
徐蜜缃打了个寒颤,可不能说罚站!
她机灵地想到了某个混世小魔王,立刻对明玉泉兴高采烈地介绍。
“我今天遇上了泮宫的混世小魔王,闻恪。他很……与众不同!”
明玉泉的眼眯了眯,笑意减淡。
“闻恪……”他轻声念着,目光直勾勾盯着徐蜜缃,“与众不同在哪里?”
徐蜜缃憋了半天,一脸诚恳地说道:“见他第一面时我就深深得意识到 ,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明玉泉笑意彻底消失。
阿缃:殿下怎么不笑了?
又到了小朋友不想上学的第一天,小朋友在学校里遇上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呢?哇哦,是新的小伙伴呢~
来啦来啦~宝贝们吃好喝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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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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