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倜的手按在地上,真气疯狂地灌注到地底,他先前埋在罗浮山的黝牲骨在地底遥相呼应,喻燃适时递上六鼓,上留金錞、金镯、金饶、金铎。
青色的衣衫无风自动,此刻天气阴晦,周倜周身却覆着一层柔光,他的表情肃穆,不同于往日的不着调,阵法在周倜的脚底逐渐显现出来,笔画蜿蜒着伸向四方。
元照站在较远的地方,疑心周倜在跳大神。
姚杏走过来问:“师父怎么站这么远?”
元照摇摇头,他对祭祀可以说是很不精通,但在学堂学过印象极深的一句话“神所冯依,将在德矣”。
元照自认德行有亏,恐怕打扰了周倜祭神。
黝牲在列,黄琮俯映,掌教六鼓、四金之音声,鼓兵舞、帗舞,祭山川地祇。
望衍之术,通山间之灵,阵法既成,沟通天地,整个罗浮山尽在鼓掌之中。
“师父……”姚杏刚想开口说一说喻燃的事情,周倜突然出声:“艮位,十息可至……二十息,三十息,他在动,很快。”
姚杏上前查看周倜脚下的阵图,凡铁剑尖在阵图上方指示着被追索者的方向。这阵图不是周倜画出来的,而是望衍之术控制整个罗浮山反馈回来的,地形都被细细地描画出来。
望衍之术对于设术者的消耗很大,周倜鬓角一滴汗滑落。姚杏没有沉默多久,她一伸手截下马上要滴落到阵图上的汗水,顺手擦了一把周倜腮边的汗。
“我到这边,师兄往那边去,姚杏守在这一处,佯作包围。”元照指了指阵图上的一个风垭口。
“我守在此处,三面截杀,他必然朝我这边来。”姚杏瞬间领会了元照的意思,指了指给自己预留的位置,那是一个布袋口形的地势,临近阵法边缘,结界几乎是擦着山面设的,没有用来御剑的余地。
鸿怀火看了一眼元照,元照点点头。
“走。”鸿怀火踏出几步,身影出现在数十米之外,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内力持久输出,就是喻燃回复真气的丹药再厉害,周倜还是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浩瀚的真气在他的体内奔流,然而只是把他的躯干当做中介,没有丝毫的真气停留下来去滋润他微微发痛的经脉。
饶是如此,他还是尽力抬起头来看向姚杏:“小心。”
“好,你也小心。”姚杏扶了一把周倜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缕清凉的真气钻进他的体内,走遍周身,周倜瞬间觉得好受了许多。
元照三人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自己的位置,几乎是刚刚接近既定方位的时候,元照的神识就感知到了第三个分神期修士的气息。
这人跑得有点狼狈,而且非常没有素质,从上空往下去,罗浮山的百年大树被人撞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绿浪。
元照俯身冲过去,试图找到那个不知道在为谁穿丧服的白衣人。
分神期的速度太快,元照拽着绿浪穷追不舍,已经翻过了一座小山头,他感觉到西南方逐渐逼近的鸿怀火,还有佯装围猎的姚杏。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姚杏到得慢,元照和鸿怀火已经差不多把白衣人驱赶到了布袋口附近,只需稍加引诱,便可请君入瓮。
那白衣人果然中计,朝着最弱的姚杏去了。
元照举着匣中剑先鸿怀火一步踏进此处,姚杏和白衣人还没有交手。
姚杏戒备地握着匣中剑,白衣人临到了了倒是很有风度,长身玉立,回首看过来,当真是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就是搁着那张惨白得瘆人的面具,元照都觉得自己可以脑补出一张绝世容颜来。
这是什么诡异的招数?
难道还有靠美色气度折服人的技能?
这叫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
元照拧着眉,一语不发地冲上去,第一剑先攻白衣人的脸:他倒要看看底下藏了张什么样的脸。
“元照真人?不,渟澍真人,”白衣人第一次开了口,声音清冽,只是阴阳怪气的语气生生坏了一副好嗓子,“您不赶紧好好梳笼梳笼喻小仙长的心,怎么还有空转成来找我?”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元照不理他,只是心虚地看了一眼鸿怀火,后者完全没受对方垃圾话的影响。
鸿怀火的暴脾气向来如此,哪里等得了对手吐完槽,早就冲上去了。
白衣人似乎是在山里没人说话快要憋闷死了,元照不跟他搭话,他就招惹鸿怀火:“这位长老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
鸿怀火最受不了这种忸怩作态的人,一剑贯长虹,元照看准时机吸引白衣人的活力,鸿怀火的剑就顺利地插进了白衣人的肩头。
鸿怀火不像元照,打人的时候绝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他甚至握着剑柄让刺入白衣人血肉的剑刃转了转,拔出来的时候血和着碎肉飞溅。
“这位一战成名的渟澍真人,生了心魔了。”白衣人闷哼一声,大概他的战力和嘴炮实力成反比,受了伤嘴炮实力竟然更升一层,一句话就正中鸿怀火最忧心的地方。
壁上鸣裹着罡风一路刺向白衣人的胸膛,姚杏冷喝一声:“休要胡言!”
白衣人的哭丧棒顺手一挡,壁上鸣被格挡开。
元照看到哭丧棒上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白衣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抬起自己的哭丧棒看了一眼:“咦?一个心动期就有这种战力?”
“受死!”鸿怀火被他连篇鬼话整得心浮气躁得。
元照下意识地偏转过头不去看,负责辅助的姚杏捕捉到他的动作,心中疑窦丛生。
白衣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毕竟是个分神期修士,哪有那么容易死。哭丧棒不偏不倚迎面对上鸿怀火的剑,短兵相接,发出金石之音。
真气震荡,两方各自旋身躲开,一个不注意,白衣人便离出口近了些。元照立刻闪身到白衣人身后,再次形成合围之势。
“这位长老莫要生气,渟澍真人守一粟海这些天,我可是借着魔气看到了不少东西……”
元照心下了然,一粟海的魔气异动和底下的法阵果然是他搞得。
“喻小仙长果真是玉面郎君,风度翩翩,我不过在阵外见了一回,便也忍不住暗付芳心呢,长老也莫要生渟澍真人的气,如此俊美体贴的男子摆在面前,谁还记得住师徒大伦呢?”
元照打了个寒噤,恨不得立刻封了这白衣人的嘴,他怎么能有那么多酸词?!
元照磨着牙,从他一堆歪话里挑出来唯一一个可用的信息——“阵外见了一回”,阵外那只狐狸,可能就是眼前的白衣人。
元照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出入阵法而不被他发现的,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于是出言诈他:“涂山氏……”
白衣人听见“涂山氏”这三个字,气焰竟然更嚣张了几分:“看来我涂山氏的声名至今仍有余威,不错,在下涂山氏族,单名一个猗字。”
果然。
元照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的同时还感觉到一股荒唐——原来他以为的女主其实是个男的。
元照提着匣中剑冲上去的时候,姚杏有些惊异。
先前这涂山猗说了那么多让人大动肝火的话,元照都没什么大反应,现下他只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就让元照动了杀心?
元照明显得感觉到情绪不受自己的控制,之前心魔发作的时候他都没什么意识,现下他有意自察,才发现情绪动荡得厉害。
然而察觉到也没有什么用,元照的杀意骇人,对面的涂山猗甚至开始战栗,他成功激怒了元照,局势终于进入他的谋划之下,可他竟然觉得不安起来。
老掌门还在时,作为他膝下唯二练剑的弟子,鸿怀火和元照交过不知道多少回手,他一贯大老粗,此刻却从元照的招式中比姚杏先一步察觉到他的异常:“师弟!”
元照根本听不见鸿怀火的声音,在他的视角当中,天地肃静,只有一个人等着他去杀,只要涂山猗死了,就什么都解决了……管他什么男女主的命定姻缘,只要涂山猗死了,他就不必再患得患失了。
元照原本可以靠理智来压抑心中的嫉妒和不安,然而他的心魔比他更先一步意识到他自己的软弱,并且试图以雷霆手段来消灭和喻燃之间的不确定性。
多少“不在意”都是说出来轻巧,在杀意的驱使下,元照愤然出剑。
鸿怀火眼疾手快,剑尖“叮”地一声击中匣中剑的剑脊,元照的手被震得偏了几分。
涂山猗动了一下,似乎是对躲闪方向的预判出现了失误,正好装上匣中剑,被元照当胸刺穿。
元照感受到涂山猗的身体轻飘飘地撞上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的理智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难以相信自己又下手杀了一个人,还有……涂山猗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可是原书的主角。
就这么死了?
姚杏先一步上前探查,揭开涂山猗的面具。
如元照的想象一样,涂山猗绝对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就是此刻突然身死,表情竟然也不显狰狞。
三人围在涂山猗的尸身旁,一时无言。
元照:“他是不是死得太轻易了?”
姚杏看了一眼元照的表情,这句话问得,好像元照跟这个涂山猗有什么深仇大恨,死前不受千刀万剐难消他心头之恨的样子。
但元照的表情只是单纯有些无措和疑惑,他回想起白色面具下涂山猗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什么,说了一句话。
姚杏闻言,用脚把涂山猗的尸身翻过来。身死道消,控制不住身体的形态,涂山猗的狐身特征逐渐显现出来。
坏了,存稿写到一对反派,觉得有点好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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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望衍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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