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

喻燃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兴奋。

元照忽略了喻燃伸出的手，他只觉眼眶湿润，于是上前一步抱住喻燃：“恭喜，证道成功。”

“同喜。”

喻燃张了张嘴，依然是笨嘴拙舌的喻燃。

他其实想说的话有很多，比如，他终于有了跟元照并肩的资格，比如，他现在觉得用暗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如，他对元照的喜欢好像是有用处的。

但最终，他只是说了一句：“同喜。”

同喜。

元照把头埋在喻燃的胸膛处蹭了蹭，算是掩盖过那两滴泪，他抬起头看着喻燃：“我们能出去了。”

喻燃点点头，余光却看见山崖下爬上来两个人。

“诶，我们俩还在这呢。”喻燃还没来得及提醒元照，周倜已经先开始找存在感了。

喻燃只感受到怀中的元照身体一僵，紧接着对方退后一步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

“……”喻燃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自己还半抬着的手，两手围成一个圆，只是里面空落落，本来该有个人的。

“咳咳咳！”

元照这脸上的羞赧之色还没泛上来，喻燃先咳了个惊天动地，颊边飘上两抹病态的酡红。

距离最近的元照立刻就顾不上什么害羞了，他急忙扶住喻燃给对方顺了顺气：“怎么样？”

“没事。”

喻燃想摆摆手，伸出来才发现手掌上都是血，半个手臂上都是玄雷炸出来的口子，于是赶紧往回缩。

元照却在他刚伸出的那一刻就看见了，立刻拽着他的手，眉宇间全是担忧：“躲什么？我看看……”

周倜上前一步：“师父你什么时候通医术了？”

元照扶着喻燃坐下，随口敷衍他：“已经通了六窍了。”

周倜摸遍全身，也只找到了一些普通伤药，便举给喻燃看：“这个能用吗？”

喻燃点点头，对他身上的这些外伤来说，周倜的这些伤药已经足够好了。

元照见他点头，就急忙接过来，给元照身上的伤处伤药。

可喻燃身上几乎没有几块好地方，周倜把全身的丹药搜罗出来都不够。

喻燃又咳了两声：“不用了，我还有些治内伤的，这些外伤没什么大碍。”

周倜听见他这句话，视线若有所思地在喻燃和元照身上来回扫了两圈，他忍了忍，没有问出声——

没有什么干嘛刚才让师父在身上摸来摸去的？**吗？

元照看着喻燃咽下了治疗内伤的丹药才算放下心来，他心神一松懈，也有空关注外界了：“姚杏呢？”

这话刚出，元照便觉得周倜眼神中的幽怨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顺着周倜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后方。

半空中一颗滴溜圆的珠子泛着红色光芒，意图突破姚杏的防守逃走。

姚杏的神情严肃，壁上鸣一振，把珠子拍退了三分。

这珠子上的气势明显比姚杏要强得多，只是灵智还懵懂，因此才只与姚杏打了个平手。

整个千仞山上唯一知道干正事的人，姚杏，果然不愧是他亲自选中的大弟子，元照默默地为自己脸上贴了一点金。

姚杏并不知道元照在想什么，她带着本命剑壁上鸣，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所有。

“你等一下。”元照对喻燃说。

喻燃点点头：“好。”

有了元照的加入，多情种很快就被制服了。

元照捏着这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放在喻燃眼前：“你的。”

“我的？”

喻燃的眼神全不在多情种，止在元照一人。

他的表情瞧不出什么，连声音也都是平铺直叙没有起伏，元照对上喻燃的眼睛，只觉得“多情种”安在手里这颗珠子上属实要让人叫屈。

世上唯二的多情种，明明正安放在喻燃的眼睛里 。

“师父，”周倜憋着笑打断了元照和喻燃的对视，“该走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被玄雷炸出来的缺口竟然有缓缓愈合的倾向。

“本来还想让你养一养伤……”元照叹了口气，对喻燃说。

接着他转过头对姚杏二人：“我们走了。”

姚杏点点头，笑得很温柔：“师父，阿燃，幻境外见。”

“好。”元照扶起喻燃，召出匣中剑。

两人腾空而起，周倜赶忙揽着了姚杏，试图把方才的姿势进行到底。

周倜眼中元照和喻燃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两个小黑点，他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声嘶力竭地大吼：“学堂第五层左手边第二格！”

他喊得太用力，嗓子有些劈叉，咳嗽了两声，姚杏想伸手拍拍他的背。

四周轻柔的风声突然一静，姚杏的手还停在半空，周倜瞪大了眼，好像在因为姚杏突然做出一个不浪漫的姿势而生气。

整个九州都落在身后，千仞山已经看不见了，更别提姚杏和周倜的身影。

喻燃听见周倜声音的那一刻回过头，下一秒，元照已经带着他脱离了幻境。

“学堂什么？”元照没听清，问喻燃。

喻燃也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回去看看吧。”

踏出幻境的第一时间，元照感受到的不是轻松和解脱，而是一种强烈的窒息与晕眩。

牵着的喻燃突然失去了踪影，元照惊慌了片刻才想起来他和喻燃在幻境中的只是魂魄，踏出幻境之后，他们应该都神魂归位了。

想到这一点，元照才开始感受到身体的存在，他的眼皮沉重得厉害，耳边似乎有人在呼唤：“元照？元照？”

是喻燃的声音。

元照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朦胧到清晰，喻燃的脸出现在眼前。

“喻燃……”

意识逐渐回笼，元照慢慢坐起来：“这是合兰海下？”

“对，你有没有不舒服？”喻燃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没有……”元照晃了晃脑袋，只是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些不清醒。

喻燃把元照扶起来，元照只觉得浑身都发软。

“这里魔气太重了，恐怕离魔域没几步了……”喻燃说着，就要扶着元照往反方向走。

“不，”元照抬了抬手，“就往这边走。”

“魔域？”喻燃抬头看了一眼元照所说的方向，“不行，对你身体有害。”

元照身负心魔，若是执意往魔域走，岂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魔域之内，有通往人间的路。”

乍然听闻此种说法，喻燃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眼睛都瞪大了三分。

魔域自从被罗浮山镇压住之后，向来是鱼沈雁断，音讯断绝，通往人间的路竟然藏在魔域之中。

“我去找。”喻燃暗自思忖片刻，做了决定。

“不行，你刚受了伤，而且你若是孤身入魔域，怕不是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儿？”元照一时情急，说的话太长，气儿都喘不匀了。

连他自己都诧异，自己的身体竟然有这么弱了？

喻燃看出他的担忧，安慰他：“只是在幻境中待得时间太长了，又有心魔，不碍事。”

他对着元照不设防，也没留心话一时说的不对，被元照抓住话柄：“那就去摸魔域，反正不碍事。”

元照抬起被喻燃握着的手，拍了一下对方的掌心，拽着喻燃就要往前走。

两人境界差异极大，力气本也应悬殊，就算此时身体有些虚弱，元照也自信他能把喻燃拽走。

他往前迈了两步，几乎是拿定了喻燃要跟着他走，结果喻燃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反倒是他被喻燃扯到了怀里。

元照皱眉，这小子不对劲儿啊，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的。

喻燃抱住元照的腰，俯下身想把他横抱起来强行带走。

右臂已经捞到元照的腿弯，元照急忙叫住他：“诶诶诶，不行不行，我可是渟澍真人，威风赫赫，太丢人了。”

“没人看见。”喻燃拿定了主意，不为所动。

“不行不行不行，这出口就在森罗殿当中，我早晚也是要到魔域去的。”元照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森罗殿是吧？”喻燃点了点头。

元照张了张嘴，无言地骂了句娘。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如牛一般的吼声，这声音震天，元照只觉耳朵都发麻。

他和喻燃同时回头看去，只看见方才原本一片虚无的身后突然出现了楼阁殿宇。

元照毕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海市蜃楼？”

“雷雨晦冥，龙来哀号，声若牛吼?……”喻燃的结论还没有说，元照就明白他已经看出来了。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元照强压下扬起的唇角，做出一副哀愁的样子：“唉，现在不得不去魔域了。”

喻燃看了元照一眼，想元照到底知不知道变脸变得太快会显得戏很假？

“走吧？”元照拽了拽喻燃的衣袖。

“行，”元照看喻燃一副纠结的样子，好笑地等他，“左右这蜃龙还没到眼前，你慢慢想。”

不多时楼阁半泯，浮屠亦渐敛缩，大风忽起，波浪滔天，楼阁浮屠，片片吹如碎锦，顷刻湮灭?，几乎是元照话音刚落，二人就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显现出来。

此物身一半以下，鳞尽逆?，果然是蜃龙。

元照这时候也顾不得笑了，他强行催动体内的真气，拽住喻燃：“快走。”

喻燃看了他一眼，突然反手捏住元照的脉门，真气的运行突然停滞，喻燃一转身揽住喻燃的腰身。

他不用断刃，御风而行，速度竟与元照不相上下。

1.《子不语》

2.《夜谭随录》

3.《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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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多情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