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一弯蛾月拢进飘飘浓灰的雾里,散出的亮芒,薄薄的,不甚明晰的一层。
珀御,顶楼书房。
近三米的胡桃木复古长台书桌上,一份课程活动方案书,被一长尾夹粗糙夹住,夹子身是恬淡淡的紫,鸢尾味的。
男人头部微仰,靠在黑色皮椅上,两手随意搭在红木包裹的扶手。半翕的冷眸,松弛的薄唇,与书桌站着的少女相比,一种深沉慵雅的上位者姿态。
“所以,你是想竞聘我的法语老师?”
少女今夜也是一身恬淡淡的紫。
丝绸质感的吊带裙长到脚踝,上身罩着片薄薄的月牙白针织开衫,一排透明小圆纽扣并未系上,里面的坦口裙领露出大片瓷白的肌肤。其中那一胛锁骨,因着她说话的动作,宛如一只蝴蝶在他眸底高调翩跹着纤细的羊脂白绒翅膀。
“嗯,听说薪酬很高,所以我想毛遂自荐一下,萧先生。”
这话断了男人的察视,转着腕骨处的檀木对镯,他薄唇扯了下。
萧先生?
看来是想他公事公办。
宋家千金,不仅浑身是胆,似乎还拥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自信。
萧砚丞慵懒地挪出一根冷白指节,捻过方案书的页角,压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褶,旋即又摁平。
松开手,那一抹痕迹淡淡的。
如同他此刻投在少女姣丽面容上的眸光。
“宋助理是想收刮萧某的一切资源?”
男人话里暗含的意味,刺得宋暮阮细如发丝的眉往中心拢了一瞬。
但很快,她又恢复平日泼俏的生动表情,轻启两瓣粉樱色的唇,纠正道:
“萧先生,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如果你今晚同意的话,就会收获一个华**语系专业第一,年年奖学金兼广播协会会长的语言老师。”
“嗯。”
辨不出首肯还是拒绝的一声。
少女的活泼美颜滞了一下,转而眨起太阳花般鬈翘的睫毛,开始自卖自夸。
“性价比超高的,对不对?”
室内骤时默了几秒。
萧砚丞看着桌前的大胆少女,向来冷冽的眉眼,亮出淡淡的情绪。
从未有下属在提企划案的时候,问他对不对,是不是,好不好。
问出这些废话的,策划案都会被扔进碎纸机里。
“宋助理,关于你刚才所列举的头衔。”
“我目前的法语老师都具备。”
三番两次被冷待,宋暮阮愣了。
这老男人不爱美貌,不喜美人撒娇,还油盐不进。
谁惯得他一身臭毛病!
……既然依着萧氏集团规章制度走不通程序。
那就只有走非公开的合法程序了。
嗓子一夹,她唤出了声:“老公~”
这调调比方才电话里的更夸张。
萧砚丞隽冷的眸色绷紧了几分。
眼看她越过书桌,站去他身后,他还没发话,太阳穴便落下一阵酸胀的疼。
那疼似针尖,却在少女甜柔的哄声下,一点一点,如湖面涟漪般碎散开来。
他抬起的左手顿住,重新搭回扶手上。
“老公应酬了一天,累了吧?”
说话间,少女的乌黑长发时不时扫到他耳廓。
一下又一下,像位恩爱太太在枕边的爱抚。
“我给你按摩放松,以前哥哥教过我穴位。”
“可能有点疼,坚持一下,很快就舒服了。”
须臾的静默后,酸胀被少女的玉指旋涡收并遣散。
萧砚丞反手轻握她的纤细手臂,细密无缝的羊毛织线下,那处绵软的玉肌就像一片黏惹温香的奶脂:“好了。”
圆满完成任务,宋暮阮两只美眸蓦地一亮,径自坐去一侧红木扶手,亮璨璨地瞧着他。
“老公~”
萧砚丞睁眼。
没了那恼人的酸疼感,他的眼波状似镜湖面的沉静。
“说吧。”
她捏了下手心,微微张开两片桃瓣似的粉唇,嗓调如小圆舞钢琴曲似的优美轻快。
“你中午去应酬的时候,我帮你整理好了桌上的文件,让客房管家熨烫了你明天要穿的衣服,还不辞辛苦地等你回来给你按摩!”
她的两片鸦黑如扇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
底下一双澄澈发光的美眸写满了“我很贤惠”四字。
萧砚丞目视着那跃闪的光,薄唇的弓痕渐深。
但撇出的另四字却是不相关的话头。
“你喝酒了。”
话音刚落,少女被吓得从扶手滑摔,他迅疾握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身。
“疼——”
腰间的力道顿时撤去,宋暮阮揉着腰肉正想道谢,转头却瞥到男人两掌无声磋磨了下。
眸子愣愣揪着这个揩手的动作,她顿时鼻尖一酸。
看来元卓没猜错,他肯定有喜欢的女人了。
只是隔着衣服,碰她一下,他都如此嫌弃。
这里就他们两人,守身如玉给谁看呢……
于是,自发觉得地位不保的萧太太,任由泪花在弧度姣翘的眼眶里打转,丢下一句——
“我也嫌弃你这个老男人!”
呜的一声,眼泪崩落。
不由那骤然怔住的老男人分说,她蹬着月白小短靴,哒哒哒奔回了自己的套房。
-
一刻钟后。
隔壁套间,客厅。
两米宽的橡木茶几,四条曲线型桌腿用金属线条包边,优雅安静地躺在男人与少女的中间。其中,六个印着BEER等大写英文字样的银灰易拉罐,歪歪扭扭地倒在上面。
少女随意抹了抹水红的眼角,把手里的银灰真丝方巾一扔,正巧掸落其中两个空罐,叮叮当当地掉在红木条纹的长地板上,不轻不重地碾过男人手工定制的A.Testoni皮鞋。
顿时,鞋尖的鳄鱼皮格子染了几滴麦穗黄的啤酒珠。
男人微俯下身,拿过橡木茶几上那扭成一团的真丝方巾,用绣上斯宾塞体字母的那面擦拭干酒渍之后,径直丢进了少女脚边的珍珠纹白皮革垃圾圆桶里。
宋暮阮咬住花瓣似的樱唇,觑了眼那可怜的名贵方巾,右下角明显绣着Jonas的大名。
捏了捏手心,她鼻尖一缩一缩的,像翕合的海白贝壳。
“你赔我方巾,我答应要还给他的。”
她埋怨的声调夹着浓浓的鼻音。
萧砚丞略略扫过水貂灰布艺沙发上的几堆“衣裙山”。
无从下眼,只得又把一双冷眼落到少女的脸上。
“萧家绣娘正在法国采购,到时我让她们亲自送上门。”
少女闻声,抱住双膝,整个娇躯窝进欧式布艺沙发里,醉后的酡颜在双层水晶灯下,逐渐生出媚色。
方才穿在身的月牙白针织开衫早已脱下,此刻虚虚斜斜地盖住那一隅白嫩莹润的左肩。
特别是丝绸吊带裙外的肌肤,透着一种糜丽颓玉的牡丹粉调,连蜷着的指尖也漾起牡丹粉的光泽。
她依偎着的沙发后,是一个三尺高的罗马柱灰瓷花瓶。
花瓶里正艳放着宫灯百合。
洋桔橙色的小花如宫廷里的锦绣夜灯,高级而雅美,一朵一朵连缀而下,修饰着少女惫懒懒的身姿。
在这偌大的洛可可风格的客厅里,少女与花俩俩熠熠相映,宛如一幅古典主义的西方宫廷名画。
“那不一样。”
宋暮阮狭圆的眸子半阖,似睡非睡的模样,说出的嗓调像梦里迷幻的呓语。
“萧总您送上门的那条没有他喜欢的女人的眼泪,Jonas是不会收的。”
从小雁山回来,萧砚丞并未来得及更换衣服。
一件昼云白针织衫,一条夜墨黑西装裤,无多余冗杂的现代居家式样,矗在橡木茶几前,俨然是个格格不入的画外人。
他拿起桌面上的纸巾,反复拭着指尖,腕骨间的一对檀木阴阳镯在灯下折出光,凉峭的紫黢黢。
“如果宋助理有收集男人丝巾的癖好,作为上司,我愿意成全。”
“一万条够不够?”
“那怎么够?”
宋暮阮想到他居心不良的学法语动机,呓出的嗓调也亮润地一刺。
“至少十万条,我要给萧总您在国内外养的女人一人颁发一条。”
末了,她两眼撩掀开,璨晶晶的浓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故作体贴地添上两问:
“怎么样?”
“我这原配妻子够贤惠吧?”
扔掉纸巾,萧砚丞衔上她的视线,两片弓形薄唇撇扯。
“不劳贤妻费心,一条丝巾太轻了。”
“讨好女人这事,我们老男人更喜欢送房送车。”
刻意忽略他自诩的老男人称号,宋暮阮眼光流转,粉腮透出绮丽的春情,右脚勾起地上的一只露趾羊绒米色拖鞋,上下颠着,俏起一道嗓子问:
“贤妻?”
“你在变相夸我?”
见她避重就轻,男人身姿舒挺,一张清贵冷昳的脸肃着不作搭理。
无言对视几秒,宋暮阮醉朦的眼眶忽而生起一圈水晕。
收回脚尖,那只勾晃在空中的拖鞋也啪的声掉落。鞋面上,有一只与裙身相配的紫丝绸蝴蝶结,原本缀着两条亮璨璨的黄琉璃珠坠子,此刻也被掸蹦到红木条纹地板。
“嗒——”
珠坠子碎了,细弱委屈的一声呜咽。
如同她闷闷的嗓音。
“我每天都有洗澡的,身上也香香的。”
“萧先生,你就隔着衣服碰一下,不该那么嫌弃我……”
室内,一时陷入静寂。
流动的时间被定格,那个现代衣着的男人一动不动,仿佛沉进了这幅色彩炫丽,古典堂皇的宫廷画里,也沉进了少女的叠词话术里。
“你误会了。”
“就像你,”萧砚丞凝着她颤抖的樱粉色唇瓣,斟酌起比喻措辞,“吃完甜品会抿抿唇角一样。”
“我也只是下意识动作,无关个人喜恶。”
她吃甜品会抿抿唇角吗?
她有那么孩子气?
宋暮阮记忆回溯失败,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出落在客厅里的嗓音也变得脆生生的。
“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他拿出课程活动方案书。
“我已签字,到时会让总秘书一同结算工资。”
她指着白调带灰的橡木茶几,尖尖的下颚扬起,一副吩咐的口吻:“嗯,放那儿吧。”
萧砚丞默了默,素来冷漠的眸光漾出一丝无奈,拾起茶几上歪倒着的未开封的啤酒罐。
以二乘二的方队,一个挨着一个逐相摆阵。
似乎觉得不对,他又拨转罐身。
统一把印着中港本地商标的那面朝向少女后,才放下那几页方案书。
“噗嗤——”
沙发上传来一声细微可闻的轻笑。
他站直起身,一双灰而褐的眸笔直地投向捂着唇,却笑弯了眼的少女。
少女懒懒收起指缝里的笑声,娇嫩的脚趾又勾起另一只拖鞋。下一秒,鞋上的紫丝绸蝴蝶结,在空中画起椭椭的圆圈荡着。
悠悠的,绵绵的。
啪的声拍响红木条纹地板后,她一双水潋潋的媚眼藏着钩子,黏贴上他隽冷昳清的脸。
“萧先生,你有强迫症吗?”
一句兴致十足的扬调。
前几天刚深刻见识过她醉后的大胆性子,萧砚丞转身就走。
“老公,我错了。”
“我再也不喝酒了……”
笔挺的俊影顿在沙发端头的三尺罗马柱雕花花瓶前。
身后少女的声音没了磨人的扬调,饱含的认错态度,十足的认真恳切。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萧砚丞阖了阖眼,掉转光亮的黑皮鞋头。
他越过橡木茶几,走到少女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两片弓形薄唇,也骤时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宋暮阮。”
宋暮阮被这一声刺得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双醉醺醺的柳叶眼夹弯亮滟滟的水光,平着迎向男人的冷眸。
两瓣娇艳的樱唇翕翕合合,哝的调子嗲得甜软。
“老公……你不要凶我,我只喝了一点点而已。”
“贤妻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然而,男人岿然无所动作。
铁石心肠的老男人!
她才不信他会舍得给女人送房送车!
宋暮阮心下暗想,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却小心拉过他的胳膊。
“老公,你坐。”
萧砚丞望着沙发上衣裙堆叠的小山,太阳穴又开始如针在戳,隐隐作疼:“坐哪儿?”
她粉红的腮颊闪过一丝窘迫:“我们去卧室。”
太阳穴的疼感强劲起来,他的声音陡然凉薄:“不去。”
蓦地想起那天发给他的骚扰消息,宋暮阮的红腮转绯烫。
想要澄清的话却经受不住心里的羞惭。
不止是嗓音,连逻辑断断续续的。
“我不是……那天我不是故意说那些的。”
覆在左肩的针织开衫滑落。
灯下,她露出的香肩薄如纸片,微微向内曲着,又翼翼添了句。
“哦,对,刚才不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你也别误会我,我不是那种女人,就像你……”
宋暮阮顿了几秒,才想出一个恰当的比喻。
“就像你总是把纽扣系到顶,其实我也是一位老古……”板。
她咬住舌尖,赶紧换了一词:“古朴又端庄的传统女人。”
萧砚丞眯起冷眸:“老古板?”
“没有。”
“我才没这么说。”
宋暮阮飞快加上一句:“是你自己说的,别赖我。”
萧砚丞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勾起少女束腰的细紫绸带,指尖捻了捻。
去年在珀丽卡帝初见她时的风格,今日又得以重见。
薄唇斜出一缕混不吝的笑,他沉着嗓声,吐出几个字:“的确古朴又端庄。”
“萧太太,我想咨询一下。”
“请问这是我国哪个朝代流行的,”一双冷眸含弄起谑弄,他嗓声转低,缓缓咬出后三字,“捆、绑、风?”
“……”
宋暮阮登时娇躯通红,连硬气挺直的小蛮腰也被这哑沉的声音质感撩拨得软了力,险些软塌塌地掉进这脚下的布艺沙发里。
萧砚丞凝视着她的反应,一对眸子满意地散了戏谑,不经意落到她的左肩。
肩上,少女肌肤依然纹理细润,却有一椭圆的红痕,宛如一瓣嫣丽桃花斜斜缀着,不舍坠下。
眸光冷了一寸,他问:“瞿二撞的?”
宋暮阮没说话,一双浓黑瞳珠嵌在湿雾雾的眼眶里,无声举凝着他。
灼然变红的眼尾,空幽幽的楚怜,俨然一个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萧砚丞丰润的眉骨有了丝细微起伏,又问:“买药了吗?”
她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抽出紫绸带。
“老公,你是要代他负责吗?”
本着无事萧先生,有事就老公的原则,萧砚丞松了眉痕,耐着性子道:“怎么负责?”
宋暮阮蹲下,从沙发的靠垫里翻出一盒软膏、棉签,嗓调恢复了平日里的甜俏。
“老公,帮我擦药吧!”
他身躯一怔。
看他这般模样,宋暮阮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坐。
两只纤细的手臂环在胸前,看也不愿看眼前这位二拒她的老男人,只用淡淡的语气说:
“那你打电话,让瞿二过来给我上药。”
“不然,我今晚疼得睡不着。”
目光范围里,男人搭在裤侧的手仍是无所动作。
她陡时换上一副恶狠狠的嗓音。
“你不打的话,我明天就去讹你的好兄弟赔医药费。”
“还有……精神损失费!”
她的嗓子本就甜糯,故意佯装粗犷挤出的威胁,倒像一只披着狼皮的小羊羔,冲他一顿长长的“暴力”输出,自个儿还差点没憋住气破了音。
萧砚丞着实被这只小羊羔的咩咩式“怒骂”吓笑了。
拿过软膏和棉签,他蹲在沙发边,上身却同站着的时候一样直挺板正,哪怕底下的膝盖却快要触到地,也没有半分纡尊降贵。
宋暮阮见他服软,心下满足,懒洋洋的姿态,侧歪在沙发上。
两只纤长的**并列折叠,拱起的豆蔻紫丝绸长裙堪堪抵着男人的西装裤,那块硬朗的面料,也暧昧地隔着薄绸磨到她大腿外侧。
掐了下手心,她呼吸也屏住。
一双水光迷离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掀开,打着看茶几的视线,百般迂回曲折地滑到那张昳丽的俊脸——
萧砚丞生得一副不亚于欧洲人的优越眉骨。
眉骨下方敛蹙起的密黑羽睫直直垂垂的,在凉诮入鬓的眼睑处支起一片淡淡的扇形灰霭。
从她余光斜视的角度看去,像是工笔写意画里的一点柔影。
还有,那爱神弓形薄唇,中部呈弧线曲平延长,由尾端回升上翘。
整张脸完美得像一尊西方雕像,向来挑剔的她,也挑不出半点“鸡蛋里的骨头”。
这可是她合法领证的老公呐。
天哪,她怎么这么有眼光,捡到这样一个帅老公!
突然觉得赚翻了的少女,在沙发上抻起软腰。
吸了吸小巧的鼻尖,她嗅着那若有似无的一线清苦柏香气,悄悄却又大胆地凑近。
萧砚丞的指尖倏地冻住。
溜进他鼻息的鸢尾甜香,一波一波的,肆放着热腾腾的劲儿,朝他扑涌而来。
他撩开眼睫的灰蔼,对衔上少女的醉眸。
屏住气的嗓声在这呼吸交闻的狭匛空间里,显得极其的喑黯。
“萧太太,是想做什么?”
宋暮阮却丝毫没退让,伸出一只纤嫩柔软的指尖,虚虚地在男人鼻梁上方描绘那峻拔的轮廓线,发出一个认真的请求:“老公,可以让我在你的鼻梁上滑滑梯吗?”
棉签深压进指腹里,萧砚丞右手挤出软管里的少许乳白膏体,向醉酒少女陈述出一个事实。
“你喝醉了。”
少女气呼呼地鼓起粉腮,鹅蛋脸一下撑出幼圆的娇憨曲线:“我才没醉呢!”
火苗般的叹声过后,他撇开眸光,径直定到那如玉腻滑的肩头。
“别动。”
她买的是医用木棒单头棉签,端头的棉花很软,但里面的木棒过硬,他不敢使力。
顿了顿,两片弓形薄唇拢出一条细小缝隙,“呼——”
旋即,一抹乳白药膏在他渡吹的温热口息下,黏覆到少女香肩的桃瓣红痕。接着,棉头迅速又巧妙地画了个圆弧,终于匀平那膏体。
“好了。”
萧砚丞侧身,手里的棉签呈抛物线被丢出去,窸窣的一声细响过后,恰好精准扔到方巾用金线绣纫的nas三个斯宾塞体字母上。
那蓬蓬的白色棉头沾着药膏,正巧遮蔽掉中间的a。
他不轻不重瞥了眼,伸手拿过她身后的针织开衫,刚拢到那方浸着药香的肩头,却被少女一手拍开。
“?”
他轻顿。
宋暮阮亮瞪着两只水雾眸子。
“你动我衣服干嘛?男女授受不亲的!”
这是……酒劲上来了?
萧砚丞放下织衫,修长的指骨旋紧软膏白盖,握在掌心里,没打算归放回原位,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放心,萧太太,我不会饥不择食。”
宋暮阮低下头,扫了眼自己从小到大就傲于同龄美人的窈窕曲线,樱唇一撅。
“哼,是美食不择萧先生你!”
萧砚丞也仿着她刚才的目光路线,自上而下审量了她一番。
冷眸敷衍地生出几缕伪诧,回了句。
“抱歉,我眼拙,现在才发现萧太太的美貌。”
受酒精啃噬的理智没辨清他话里的假意,宋暮阮撅起的樱色唇瓣松开,嗓调又亮俏起来:“哼,本贤妻原谅你了!”
他唇侧笑痕生出,依着她的话客气了句。
“嗯,谢谢萧贤妻的大方。”
“老公。”
“嗯?”
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整个身子又贴近了过来。坦口裙领下,另一抹淡淡的红痕在他眸底若隐若现。
“你的左脸颊里还有一颗痣诶。”
萧砚丞忽然觉着领口有些紧缚,挪开眸光,饱硕圆满的喉结,在玉质皮肉里滚滑了下。
“太太发现得似乎晚了些。”
听着他这话,宋暮阮以为他是在责备,抿了抿唇,轻哄道:
“你在是怪我不关心你吗?”
“那我讲个故事,给你赔礼道歉吧?”
少女两瓣粉唇染上浅溢的酒光,宛如从春夜里裁剪的两轮倒月。
弯弯翘出两端,在他耳畔哝出软软的江南小调,仿佛想要翘出那方骨子里的冷——
“就讲……蔺相如的故事!好不好?”
萧砚丞握着软膏的手一顿。
手背上的蜿蜒青筋也无声凸起,像树干生出的无数虬枝,在少女的故事声里,透隐出几缕强压的克制。
“传闻有一天,蔺相如和……”
他生硬打断她生动有趣的故事声:“萧太太,夜深了。”
宋暮阮蹙了蹙眉,瞧着窗外的薄如透明的月色,判断不出是几更。
“那你扶我去卧室。”
萧砚丞伸出手,手心很快被一片软融融的奶脂黏上。
他向来风致阔步的身姿依着少女的速度,如开慢倍速似的敛收步伐。
上大理石阶梯时,修颀指骨微微蜷了劲,不料那白汪汪的貌似不成形的奶脂肌肤险些在指缝间荡溢出。
他随即撤了两分力道,又看了眼旁边的少女眉心并未叠起皱痕,才放心下来。
-
二人停在主卧门前,少女举起胳膊,左右摆了摆。
“不,我要睡客卧。”
珀御也是瞿家的,不似珀丽卡帝。
它主要以欧式古典风格为主,庄园式的主楼,楼下三层是宴会厅、餐厅和下午茶酒廊,四至十楼是客房。
主楼前面是中心商区,再斜往东侧就是中港有名的酒吧街。一到晚上,明黄的、赤绿的、褐紫的、驳蓝的射光总要隔空喧嚣到凌晨。到了晨初,一切又恢复车水马龙。日间行车灯扫过商街巷尾,那些诡谲色彩转眼都被抹成一片薄亮亮的冷白。
而她这间套房的客卧,正对着酒吧街。
萧砚丞打开客卧门,扶她到床上:“不喜欢安静?”
少女钻进丝被里,点了点尖俏的下巴。
一双雾濛濛的瞳子瞧着他,宛若一只可怜柔弱的幼宠。
“太安静了,会做噩梦。”
他静了瞬,薄唇轻开,又问:“会梦到什么?”
“以前……爸爸、阿姨、哥哥,还有小时候的我……”
说着,少女的眼圈由嫣粉转绯红。
屯不住的两条湿痕霎那从上翘的眼尾钻出来,洇到丝绸面的纫金线的枕头上,成了明晃晃的两滩珍珠光泽的水晕。
“梦见他们,我很高兴。”
“但,醒来就伤心。”
“萧先生,你不知道,蝴蝶破茧是会变成刺猬的。”
……
时间伴着少女的低软诉音,静静流匝过,直到她微肿的眼睑阖上。
骤时,室内像是被抽掉氧气的真空。
无一点声音,连呼吸也是轻轻的。
如同动作慢放似的,萧砚丞托起少女的脑后,交换床头并排的绸面睡枕。
他低头,她安静的娇颜在他掌心之上。
晌午过分俏丽活泼的脸,此刻泛着月光的娇柔的浅白,浅得近乎透明,他甚至可以看见额角那撇因哭泣而细淡凸起的筋络。
轻放她于干燥的枕面上,萧砚丞的眸光转而落定到灰橡木床头柜。
柜上,一盏黄铜复古法式台灯。
密密层层的洛可可珍珠贝壳,一坠一坠的。
从鲁士蓝的细条纹灯罩面垂下,多角度切钻石似的,闪璨着奢丽浪漫的亮芒,就像她潮湿的眼睫。
萧砚丞伸出手,指骨旋转按钮。
灯光,遽然由亮转暗。
他向来疏冷的一双灰褐长眸,也汲暗生出两道昏定的光,此刻阒静地绘描着少女的姣好睡颜。
……
灰黄墙布上。
长形古钟里的雕花分针,划过一圈又一圈。
“嗡。”
短促的消息声。
瞿放:【今晚,萧生惧内的光荣事迹传遍了圈子。】
【现在,他们非吵着要看你的萧太太。】
【明天上午十点,小雁山。话我已经放出去了,萧爷,一定要赏个面!】
黄沉沉的卧室里。
拿着手机的冷白指骨柔了棱角。
一对绞缠相扣的紫檀乾坤阴阳镯,在腕间散着丰润的光泽。
萧砚丞默了默,放下手机,拾起丝被上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下一瞬,散漾着光的那对木镯从他疏凉冷白的腕骨轻缓褪去,顺着他抻直的修长指节,徐徐套进那粉嫩珠润的指尖。
再一寸一寸地往上拢,直到圈住那方莹巧玲珑的手腕。
有如交接仪式般的虔诚动作落定后。
他眸眼沉沉地凝了几秒。
“好梦,萧太太。”
说完,捏了捏那蓬松的被角,他从床边站起身,轻步走出卧室。
又是冗长的片刻——
“啪嗒。”
客厅灯灭,终于传来关门声响。
客厅,谧静柔和,现在无一人。只有那半开的象牙白漆窗户,几乎透明的纱帘不安分地摇曳着。
曳开,窗木架子里藏着的一撇小月牙。
小月牙罩在浓灰的团雾后,趁机钻出细细的两点牙尖儿,恍恍的,轻轻的,像香烟烫出的两道卷着褶的灰黄口子,徐徐渗亮男人刚离开的客厅。
方才凌乱的客厅,此时俨然已经改头换面——
几座“衣裙小山”早已不再。
所有的衣裙整整齐齐地躺在水貂灰布艺沙发上,按面料材质分类折放:
丝绸的、纱的、羊毛的、羽绒的……
都一件一件地叠成了有棱有角的板正方块。
宋声声起来看到这一幕,会有什么惊人壮举呢?宝宝们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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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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