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一觉睡到阳光暖溢。

宋暮阮紧了紧月白绒被,偏过脑袋,看向雕花红木窗,菱花格里的天空,不再是阴沉沉的铅色,久违的几块金亮,照得她慵懒的困劲也腾空消殆。

捂唇伸了个懒腰,她触到手机的一刻,忽然想起萧砚丞清晨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考虑下新合同,今天之内给我答复。”

不用考虑了。

她才不想继续失眠,熬坏这张漂亮的脸蛋。

宋暮阮敲出两句回复,抱起枕边安静的小白团,盛装打扮了一番,才慢腾腾走出卧房门。

廊间,有一道陌生的男音从楼下响亮传来。

“宋助理还没起床,我已经替她喂了鸟食。”

宋暮阮瞧了眼墙上的铜钟,竟然已过中午。

放轻脚步,作为主人的她难得心虚地奔下楼待客。

厅堂里,男人挂断电话后,上方传来一阵轻快的“哒哒哒”步声。

他一抬眼,便瞧见一位少女踩着红木木阶下来。

梅红及膝旗袍,白绒珍珠小外套。

齐腰的长发,只坠着两缕在胸前,其余的大部分自然地蜷弯铺展在薄肩后,曳动着乌黑盈动的光泽。

少女顺着木阶转弯,一张羊脂玉绒的脸蛋不期然映入他眼帘。

柳叶眼微钩,眼尾缀着瑰色的轻红,一颦一笑,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怜意。

这哪里是花瓶?

分明是一支摇摇欲坠,亟需呵护的娇花。

收回忖度的心思,李枭提起桌上的檀木嵌金鸟笼,走近那刚下判定的娇花。

向来粗犷的嗓声刻意收了几分。

“宋助理,我是本次古寺修缮小组的组长李枭。”

“萧总告诉我你转岗了,这一周你主要负责它的饮食起居。”

宋暮阮两只手交握,看似是优雅搭在腹前的闺秀动作,实则早已抠紧手心。

原本以为签订新合同后,她定是以萧太太的身份示人,没想到久经商场的萧大资本家竟如此小心眼……

在求爱失败的第五个时辰,她宋暮阮被打回冷宫,仍然——

本职宋助理,兼任萧太太。

瞥了眼那笼身底端那金丝錾刻的如意纹,她对这位初识的男人微微一笑,扯出右手,落落大方地伸去。

“你好,李组长,我是宋暮阮,请多指教。”

李枭握了握少女的指尖,硬朗的五官挤在一堆,露出憨态的笑:“指教谈不上,我只是子公司工程部的小组长,应该是你们总部的人多多指教我。”

少女两瓣精心勾画的梅子色唇线上翘,翘出的笑声呵呵软绵,像这季冬里冰融后的一涓娓娓细流。

“李组长,说笑了,我只是个实习助理,谈不上是总部的人。”

“这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我乖乖做事,别给元秘书添麻烦就行。”

听着这利索话,李枭心里痛骂元卓以脸看轻人,嗓声不由得又低了几分,答道:“放心,元秘书人很好。”

“对了,李组长,你们小组总共有多少人?”

“我们二组不算多,恰好三十人。”

-

冬天的日光,温而和煦。

崇净寺临时封隔的办公区域里,暖气嗡嗡地吹。

一位男人身着墨黑开司米羊绒针织衫,持着一张寺庙全景图,立在朱红檐柱前。

疏姿清落,气度矜雅。

“近日浔墨雨水多,大雄宝殿和东侧的罗汉殿久建多年,排水系统不完善。”

“加上前几年下雪的冻融影响,这里、这里、还有这些周檐立柱,都需要仔细勘察,看原墙体结构是否损坏,柱基是否沉降……”

他薄唇翕合,修长微屈的指节对着图纸,点了几个地方,勘测工程师立马用马克笔打上醒目的红圈。

元卓站在一旁,笔头飞动,记着要点。

“嗡。”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骤起眉头,把棕皮工作本放在桌上,手里的笔仍旧不停,一个个字龙飞凤舞,腾出左手摸出了手机。

实习助理宋暮阮:[元秘书,麻烦到门口一下,我给你们订了咖啡。]

[萧总那杯,我特意嘱咐店员单独在包装袋上作了标记的。]

笔尖顿出一个黑点,元卓再次确认这条信息。

瞧了眼门口,果然有个戴黄帽的外卖员。

原本以为是拿两杯就走,直到看见那小电动车把手和箱里装着的密密麻麻锡纸袋,元卓收好签字笔,塞进大衣口袋里,又唤了个门口的同事,总算把这三十二杯咖啡搬进了屋。

辨出萧总的那杯,元卓撕开保温袋,小声递上茶杯:“萧总,您忙了一上午,先润润喉。”

萧砚丞拿过纸杯,褐眸却仍盯着地图:“让大家都休息一下。”

“好的。”

萧总不休息,那位工程师也不敢妄动,接过纸杯,他笑着道谢:“谢谢你,元秘书。”

元卓摆了摆手,对着办公室的众人道:“大家不用谢我,这热饮是宋助理买的,可能你们不认识,就是李组长今天去补窗户的那位宋助理。”

“她说耽误了大家的进度,实在不好意思,只好用咖啡赔个礼。”

身后的话音落地,萧砚丞放下地图,桌上的手机正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

他点开屏幕,正是元卓口中的宋助理。

宋小姐:【我决定做你的贤妻,续约萧太太!】

【萧先生,你会喜欢我的!】

大言不惭。

睨着那末尾两个感叹号,萧砚丞回想起他清晨拒绝她的理由——

“抱歉,宋小姐,我喜欢贤妻。”

薄唇靠近杯沿,热气抚上那平直的唇角时,他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抿了小口。

滚烫的液体入喉,娇嫩浓郁的香气四溢。

是龙井。

远不及他家的御茶园十八棵,但他家“贤妻”——

这次有心了。

元卓分发完所有咖啡,喝下第一口,只觉暖流进到了心窝里。

花瓶助理竟懂这些人情世故,他不禁怀疑昨晚丢了个扫把给他的宋助理是假扮的。

“确认那边已经提前到了?”

上司冷不防的声音打断元卓的沉思,他放下咖啡,答道:“萧总,他们已经入住酒店了。”

“好,我们晚上过去。”

“好的,萧总。”

脑海突然蹦出一朵窈窕娇花,元卓迟疑地开口。

“萧总,那宋助理是她自己坐飞机过去吗?”

“她一个女生……”

萧砚丞沉沉凝了眼说话人。

“她就在浔墨,不用特意跑一趟。”

-

南方冬日的晚霞,总不会是单一的色。一层红、一层金、又一层浓郁郁的蓝,像一幅淋漓烂漫的泼墨画,又不加修饰地溅到浔墨深处的青琉璃檐角。

“吱呀——”

檐角下,两扇院门从里拉开更大的缝隙。

一个高大的男人跨下石阶,两手撂着四盒精美包装的特产,走下青石长阶。

回头望向少女。

少女身后,是鸽子灰的砖条院墙。

院墙上,布满小小的、粉粉的铁线莲花,花瓣缠着重重的孔雀绿藤根。

“慢走,李组长。”

少女步着曼妙的身躯,随他下石阶,冲他又笑了笑。

一时间,粉的、绿的,还有尖尖檐角那榻叠色的绸缎霞光,衬着那张鹅蛋脸极尽的靡丽。

李枭看得出征,近处自行车滚过的车轱辘声勉强唤回他飘远的神智。

紧了紧礼盒上的罗纹黄麻绳,他周正的俊脸掠过一丝局促,压下眼,也不再看少女。

“宋助理,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宋暮阮翘弯两瓣梅子色的唇,小手左右摆了摆。昨晚刚悟的待客之道,现在显然已经轻车驾熟。

“都是些小心意,李组长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定要收下。”

李枭抿了抿嘴,索性也不再在门前推推拒拒,说:“谢谢你,宋助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那我先回酒店了。”

“好,再见。”

关上院门,宋暮阮取出书房里的黑色方盒。

这是她刚刚买特产时,特意买了支钢笔,作为感谢萧砚丞的礼物。

顺便,立一下贤妻人设。

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下,她走出书房。

元卓:[宋助理,萧总和我马上回来,请照顾好小蔺。]

“!”

宋暮阮笑容冻住。

-

厅堂里,迂旋的红酸枝栏杆,散淡着一线静深连续的光泽,曲溜儿弯上二楼。

下一秒,一抹梅红倩影毫不吝惜地皴断那线光泽,噔噔噔奔上楼,推开正对木梯的卧房门。

“小君子?”

然而卧房里,哪里还有乖巧的白色影子。

“喵~”

宋暮阮骤然回头,一团白影从廊间闪过。

她追出去,嘴里轻呼着:“小君子,你别乱跑!”

小君子充耳不闻,跳到落地灯上,懒懒趴身。

似乎见少女眉眼含起薄怒,它喵呜一声,跃进身后的空房间里。

接着,四只小短腿屈蹲,肥滚滚的小屁股快要接近地时,后腿抻直往上一蹬,隔着数米的距离,直接屯在了那铺得不见一丝褶皱的床尾。

宋暮阮的心脏失跳了几下,勉力深吸了口气,吞进小腹里,蹬脱两只露趾的豆蔻紫绒拖鞋,她小心靠近那只虎视眈眈的小白团。

“姑姑不会批评你的,来,快到姑姑怀里来。”

小白团挪着小屁股墩,掉了个方向屯。

“小祖宗,你下来吧。”

眼看距离缩短到半米,宋暮阮迅速脱下毛绒外套,展开外套,纵身一跃,却只扑到柔软平铺的鹅绒被。

而她要捉住的小白团,早已蹦到床底,只敢探出两只圆乎乎的金眼瞄着她。

萧砚丞走到卧房,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非礼勿视的景象——

少女背对着他,玉体横陈在床尾。

脑后的发丝凌乱,偏头张望他的腮颊呈出糜绯的桃粉色。

而一身梅红旗袍皱堆到她微微塌陷的后腰,短得只能遮住那双嫩白无暇的腿根,露出肉色丝袜透明与不透明的交界处。

他的俊脸沉下,嗓声冷得透刺。

“宋助理,这是在做什么?”

宋暮阮登时把小白团整个推进床底,才下了床。

惊得发软的两只胳膊假装镇定地往下扯了扯旗袍,可两片梅子色唇瓣吐出的嗓音明显中气不足,虚弱含糊。

“萧总,你回来了。”

“我刚才在捉老鼠。”

“……”

萧砚丞长眼淡瞥,看着她朝他走来。

就几步路,原本腮颊桃粉粉的,走到他身前,已然涨成了珠光欲泻的樱桃红。

“这老鼠真是的,昨晚在我房间,今天……”

宋暮阮正说着,身后轻咚咚的闷响如鼓点,密匝匝的,由远及近蹿过来,她迈抬的右脚险些踏在那雪白脊背上。

“啊——”

她细细尖叫着。

纵身一跃,不可避免地挂上了眼前男人的端阔身躯。

她的动作如电石火光,而萧砚丞余光只瞥见一团白快速擦过笔直的裤脚。

根本来不及辨认,两处饱满的丰腴便猝然碾封住他的俊挺鼻尖。

他僵硬地托起少女的两腿。

骤时。

空间狭匛得微微失氧。

连视线也蒙黑,呼吸受阻,他拧着眉头,脱离薄唇的口息夹着浓躁不清的鼻音,泯了那点儿钉人的讽刺。

“想不到宋助理手技如此精湛,竟敢亲手捉硕鼠。”

宋暮阮讪讪地扯了扯唇角,却挤不出半分笑容。

她深知作为下属,私藏小猫咪,肯定会被训。

但萧太太……肯定不会!

于是,默念完三遍“我是萧太太”这五字咒语后,她娇从胆边生——

搂脖颈的力道稍稍放开,她迎上男人的冷眸。

眸心处,盛满了她红俏俏的脸蛋。

心下一横,强势切换萧太太身份的她,微微嘟起梅子色的唇瓣,顺势撑圆的两颊肉感柔软,幼态可掬。

精心打扮的娇容,也好像从未经过风雨的刁难,只余高山流水般的净澈灵动。

“老公,今天辛苦啦~”

“喜欢我送的茶吗?”

“有没有觉得我其实就是个体贴入微的贤妻呢?”

萧砚丞的呼吸终于得以畅通。

触觉代替嗅觉,疯狂占领他一双托举着重量的手。

他自认把玩过上好的红玉,知道何为温腻细润。也亲自盘过凤眼菩提,知道何为光滑肌理。更每日穿戴顶奢面料,知道何为柔软贴肤。

但能把这三者糅合在一起的。

恐怕只有他身上这位浑身是胆的少女了。

“……”

他从鼻腔嗤哼一声,随后头部微微后仰,下颌线也不动声色地向内收敛,才勉力拉远一寸与少女的距离。

这是他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审夺人。

少女今日这身旗袍不似昨日的保守,一道绲着黑绒线的斜襟从领口镂空拉出,袒露内里大片的瓷白肌肤。

清晨,那胛蝴蝶锁骨细腻剔透。

如今,下方已有一痕新鲜的红点樱斑。

正忖量着,一丝淡渺的血腥缓渐从舌尖泛溢,疼感展开之际,唇齿也浸出零星点点的异样酥香。

像极她身上那馥郁浓烈的鸢尾香气。

那红点,应该是他下齿磕的。

想到这,萧砚丞略微撤离几分手上的力道。

阖了阖眼,一向寒隽疏淡的面色也绷紧几分。

唇角往下撇的同时,他又艰难地扯开,一道寡寒的质问掸落至地——

“宋贤妻是想在我身上揪出一只像猫的老鼠,还是想揪出一只像老鼠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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