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吗?”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明早,晚上江吟就会感冒的。
江吟不想说话,也确实没有。也许因为背对着,林承安不知道他现在何种崩溃,只看得出江吟在抖,不知因为冷还是其他原因。
正好,他们都需要冷静。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发展,林承安自己也没有。
那一瞬间的确冲动了,但他很怕,他怕以后再也找不到江吟 。
“我天,外面这雨够大的啊。”
“幸好早点回来了,被淋到就惨了,不过,他们两个人呢?”黎洋一把拍在他脑袋上。
这时候还提呢,虽然当事人都不在……那更不能议论了啊!呼,希望没什么事。
加上之前的,双重效应,这一次闹得更凶。
“所以,出国是真的是吗?”
“江吟?”好像比刚刚抖得更厉害了,林承安心头一紧。
“不、不要……”
2001年11月17日。
“妈妈,你,怎么了?”
“别碰我!”程芸跟疯了一样,力气格外大,一把推开江吟,险些撞到桌角,江箐然把他护住。
“江吟,过来。”
“……爸爸。”
这是程芸第三次失控,前两次江吟很小,记不得。江箐然看着她,更多得还是心疼江吟,程芸一失控就谁都不认识,就算对自己的儿子也各种辱骂。
正常的时候又好像没有这些记忆。
曾经高高在上的舞蹈艺术家如今沦为众所皆知的笑话。
程芸有很强的自尊心,这一点打击就成为刺伤它的利剑。在网络并不这样发达的时代,“网暴”这个词还不为大众所知,程芸还是因为那一点外界的舆论跌倒。
所有人都觉得她太矫情,一点受不了打击。
或者说,“舞蹈艺术家”实在太高看程芸了,她算不上的。
归根究底,一切的源头都是程芸自己。
偏偏江吟继承了她这一点。
太过在意。
“小吟,我们先回房间吧,你妈妈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姑姑,妈妈没事吧?”
江箐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只要说一句“没事”就可以了事,但她知道江吟是懂的,五岁的孩子又如何?
“这里不是给你发疯的地方。”
江邵然冷眼看着她,程芸跌坐在地上,头发有些乱。
不管谁说话,程芸听不进去。
“姑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江吟房间内,江箐然蹲在他面前,拿了张纸替他把泪擦掉,始终沉默不作答。
“我就说学这艺术有什么好,你看看现在搞成什么样了?不管怎么,江吟一定不能接触这些东西。”
房间里的江吟听得一清二楚。
“姑姑,艺术真的这么难堪吗?”
“没事,别听这些话,你喜欢什么就去做。”
真的可以吗?
即便年纪小,江吟不是什么都不懂,生在这样的家庭,总有些许无奈。
“当初让你放弃这项事业,是你非要坚持,现在只是你咎由自取。”
“闭嘴!”
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程芸一步一步挪回房间,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江邵然还在原地站着,眼神是刻骨的冷。
十几分钟,程芸拖着行李箱再次走出来。
没人站出来组织,江箐然不想管,江邵然紧盯着她一步步走出大门。
“这次走,就别回来了。”
程芸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增大了些,头也不回直往前走。
江吟听着房间外的动静,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泪。
他哭了好久,林承安有点不知所措。
算了,讨厌他就讨厌吧,至少现在……
被人拽了一下,江吟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拉入怀中,但没想过要挣脱。
想跟他说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就这样在大雨中相拥。
隔了好久。
也许会有人注意到,但现在也觉得无所谓了。
“你们回来……怎么湿成这样,去换身衣服,赶紧的啊,我可不想照顾病人。”
林承安轻笑一声:“谢谢。”
“呵。”把黎洋也给逗笑了,“论坛怎么办?这些人跟疯了一样,狗急了是知道咬人,我们好像没招惹过任何人吧。”
“再说吧。”
“哈?”
OK,就是不想在江吟面前提嘛,行,他闭嘴。
“我出去打个电话。”
“喂你……”啧,黎洋无奈摇头。
退学、出国……
林承安有一个假设,他突然想到林凝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么长的人生,总要试一下,是可能后悔,总不会遗憾。”
“你要再不努把力,真没多少机会了。”
“字面意思。”
“你是真不懂假不懂?”
所以林凝一早就知道是吗?这是在给他提示?但怎么会……
林承安不想信,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来看,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吧。给林凝打了电话过去 ,响了好久都没有接通。
拜托啊姐,快接电话……
“喂,怎么……”
“姐,江吟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林凝原本想打趣他的 ,现在唯独剩下沉默。
电话挂断,林承安隔了好久才进去。
从两个人回到宿舍开始,就一直低压,好像那乌云只在他们两个头上打转一样。
这样的暴雨都是一阵一阵的,隔了会儿又见着了从云层探出头的太阳光。
[那什么……你俩现在还好吗?]
[没事,先别问了]
转眼点进与江吟的对话框。
等了几分钟也还是没有发过去任何话。
江吟终于还是发烧了。
他不愿意出去,林承安只能去校医务室把药给他拿回来,只是江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吃。
简直和上一次淋过雨之后一样。
上课去后又放心不下江吟一个人,再次扯谎说自己感冒发烧换来一天假。
整个上午就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偶尔看一眼江吟的状态。
近几天感觉随处都在议论这件事。
说什么的都有,关于江吟的性向、关于林承安,就连那时林承安在讲座上的言论也被重新翻找出来,只要能找到,就不管是什么。
后续几天江吟都没去上课,从早到晚只待在宿舍,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因为论坛那些说法,于是害怕见人。
其实不是。
林承安比谁都清楚 。
某天江吟就这样干坐着,突然收到林承安的信息。
[别怕,只要不是你的错,就不需要]
斟酌了好久,才终于发出去这样一句。
看到信息的时候江吟更觉得无措——
“小吟,你记住,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
要怪就怪你妈妈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
——
“救命啊,我好困……才五点没到啊!”
“别抱怨,你还想不想美美的穿上婚纱啦?快点化妆,我去旁边理一下清单。”
“你个当伴娘的,怎么比我还积极?结个婚真累……说起来,我弟呢?”
“他在另一个屋,一直不出来,姐姐要出嫁了,做弟弟的总是有点舍不得的嘛,哎呀好了,今天这么好的气氛别搞伤感了。”
林凝苦笑,他是舍不得,不过主要原因可不是这个……
“今天好像有个画展,他应该会去,你……”最后去看一眼。
江吟在迟疑,但现在的他思考不了任何事情,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出怎样的一个答复,就这么一直沉默着,不断的与自己抗争。
“不用,没什么意义。”
“……嗯。”
对于其他人而言,江箐然的行为一直很费解。
他们大多数时候对江箐然都是有求必应。
不过这是他们美化后的记忆。
现实中的江箐然,当他们每次提起她的规划,她总是选择沉默,因为强硬抵抗只是徒劳无获,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其实和大多数人一样,因为江箐然太早妥协,她知道自己应该按照规划行路,也就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她不接触艺术这一类的东西,却时常很羡慕。
江吟比她更悲惨。
哪怕是江吟现在已经这样了,这些人还试图拨取他最后一点价值。
“收拾好了,走吧,不然飞机来不及了。”
“……嗯。”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江箐然一直都很怕,江吟显然比她平静。
“没事,我适应得了。”
[你在不在?]
[回一下吧,别躲好吗?]
“你不回?”江吟看了一眼,收起手机,语气平静:“没事。”
从两天前开始,不管他发什么,江吟始终不回一个字。再这么下去,林承安觉得他快要丢掉理智。
林承安就是很慌。
明知结局注定,还试图存有幻想。
“林承安。”
“姐。”
林凝没立刻吱声,伸了个懒腰才道:“哎呀,大的流程已经走完啦,后面就没什么事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姐你……”
“嗯哼?傻小子,还站着干嘛呢?帮你叫了车,车牌号发你了,快到了哦。”
“谢谢姐。”林凝望着他背影笑了。
林母凑过来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追人去了呗。”她亲爱的妈妈这次是真的不理解。
林承安希望这车能再快一点。
[你几点的票?]
穿梭在这人群里一遍又一遍,总是不见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的那个身影。
机场人好多,这几天有很多去旅游的。
那幅署名为“Silver willow”的画作就这样被挂在画展上一处走廊拐角的地方,还算显眼,停在这里的人肯定有,不过大多数都是看两眼就走。
两个人都没有到场。
林承安始终在机场四处寻找,手机又一直得不到回复。
江箐然也没有给他发来什么解释,江吟更不用说,他是不可能会说的。
有一点江吟对林承安说了慌。
他的确是今天就要启程去英国了,但出发地不是贵州。几天前离开学校后他就没在贵州停留。
所以林承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如此晴朗的天好像也呈现着灰暗。
毕竟是秋天,现在这样的氛围倒是和自古以来描写秋季的凄凉对应上了一点,怎么说也是挺应景的。
婚礼结束后第二天,林承安来了画展。
今天是因为跟那位老师说好了。
“老师。”
“来了?走吧,我们进去。”
“嗯。”
“等会儿,我看你这状态不太好啊,昨晚没睡好?不应该啊,年轻人可得好好休息。”
“我没事,走吧老师,别耽误了。”
“行,走吧。”
画展一共开办了三天,结束时主办方联系他说有人要买下他那一幅,林承安多嘴问了一句姓氏,不是想要的那个答案,但也知道没这么多巧合。
他最终还是同意卖给那位买家,几万块钱就这么到手,却没有太大的感受。
江吟坐上飞机前收到的最后一条、来自林承安的信息——落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从真正确认江吟的确是要去往英国,林承安其实已经没怎么挣扎了。
他能做什么呢?
离校之后两天,程芸来找他了。
倒是令人意外。
程芸比计划还要早两天就先过来了,这时江箐然没跟着一起。
原本是在上课的,突然收到陌生短信,只是点开看了一眼,后半节课就走了神,下课时黎洋拦都拦不住。
“来啦?我们边上去聊吧。”
看起来是十分憔悴的一张脸,林承安对她的第一印象。
“他,这段时间怎么样?”
明明是个问句,但林承安听得出来程芸并不真的关心。
“您不应该最清楚吗?”
意外的平静,林承安突然觉得他的心理承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没错。
江吟无论哪一方面都随了他的母亲,由外及内。
“好吧,言归正传,今天找你是想说说他出国的事。”
“……他要出国,您跟我说有什么意义呢?”林承安暂时不想承认。
程芸笑了下。
“不用掩饰什么,我其实知道。”嘴上这么说,程芸其实并不确定,林承安如何想法她的确猜不透。
不过相互试探的游戏而已,虽然对象不是林承安和江吟。
“首先,关于您对这件事的态度,我并不好奇,无论如何,选择权在江吟自己手上,没谁能替他;其次,恕我直言,如果您真的关心自己的儿子,就去了解下他的生活。还有,您不觉得您过来的时间太巧合了吗?”
“……这是事先说好的。”
程芸不太想提这个问题,容易露出破绽。
“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您吧。”
林承安很执着,现在还很笃定,他知道这事一定跟程芸脱不开关系。
当然在这时,程芸是不会承认的。
“换个问题,江吟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吗?”
哪知程芸轻笑一声,转过头望了下旁边的风景,轻声道:“等他自己跟你开口吧……其实今天本来应该是他姑姑过来的,但那样显得我只是个摆设。”
只是为了寻找所谓的存在感。
后面其实说了很多,关于江吟的过去。
至于林承安跟江吟的关系,程芸没摆明了说,但多少也能看得出来。
何况现在也没必要提起,这时候看来是没必要的。
林承安不知道程芸其实也把江吟喊过来了。
时间刚好相错。
再然后,就是江吟回到宿舍后一直流泪,一边又在打包收拾。
当时有一瞬间林承安很想发火,但发现没用。
也舍不得。
原本以为的谣言终成为了现实,黎洋当时也在场,默默盯了很久,感觉一切都很玄幻。
也不明白林承安为什么这样执着。
不过几个月而已,见惯了那些恋爱长跑几年的人,觉得他有些浮夸了。
后来林承安静下心来,也试图找林凝打听更多。
只是林凝也并不知道。
她是江箐然联系的,当时也怀疑了一瞬,后来怎么着就不知道了,别的什么也没说,也就只是得到江吟要出国的消息。
那日在学校,林承安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课。
手机大概是开了静音,江吟发来的信息没能及时看到,过后才发现。
那是在通知他。
其他人更加热烈地议论起这件事,林承安不免被说三道四了些。
这事有一个很戏剧性的结局——
最初开始引导这些言论的,所谓的“罪魁祸首”主动站出来作了道歉声明。
理由也找的很充足,像找不到破绽。
那是黎洋头一回见到林承安还有如此冲动的时候,他差点去找人打了一架。
可恨的是那位同学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无非是被一群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再被校方扣除一定学分和取消一部分的荣誉证书。
仅此。
虽然是“替罪羊”的角色,依然有可恨之处。
只是如今来看,如何纠结也没用了。
好像就止步于此。
当时那个问题也最终是提交了一份白卷。
前后几天,没谁来烦过他任何事,看起来也还正常,只是话变少了些。
江吟倒也没立刻坐上飞机,先跟着程芸一起去了北京面试,再回到宁夏,整日锁在房间里。好几次江箐然想敲门进去,抬起来的手终于放下来,什么都没管。
往前的所有好像江吟给自己造的梦。
又过几天,到临近国庆的时候,无人再提及,像从未到来。
国庆当天林承安收到一个快递。
意外的是一幅画,却又觉得不是太惊讶。
出乎意料的,那是画上的内容。是那时候在画展上见过的,那样并不成熟的落笔一直被他记着。
原来它是属于江吟的。
所以最初以为的那所谓一个人的独白,实际是江吟对自身的写照。他就是画上那牵线木偶。
这也算是江吟给林承安的答复。
未及时说出口的心思。
林凝没想打击自家弟弟,但总是有些管不住嘴。
针对这段时间的事,林凝用了四个字形容林承安:心如止水。明明还是差不多的生活轨迹,明明并没有被改变什么,却又似所有都变了。
“来来来,都上号了啊,都用大号。”
“带我一个,账号发你手机了,记得通过好友。”
黎洋:不敢说话,乖乖照做。
其他几个人的本场游戏体验怎么样不清楚,反正林承安大概是……挺解气的,平时最闹腾的黎洋这回大气没敢出一个,有点恐怖的感觉。
虽然过了一周多了,林承安看起来却还是那样——其实也不算很久。
“诶,问个问题,你俩当时怎么在一起的?”
苏弄晴:“……”
“你就说过程怎么样吧。”
“还行,挺顺利的,我俩又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你有问题吗?”
“哦,试图找到你跟他的……”没敢让某人听到,黎洋伸手指了一下,“共同点,安慰一下。”
“你神经病属性爆发了?”
“可能是有点。”黎洋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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