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泡梨花(55)
新一年的年尾如约而至,身为管理层的一员,又不是像去年,处于长假中,宁安跟着连轴转,忙到飞起。
尾宴选址是董事会定下来的,因为某些不可说却心知肚明的原因,所有高层悉数到场,作为意向合作方,EZ仍在邀请之列,甚至座次在前,显得很被重视。
Easter带着新任行政总监赴约,慕长洲仍旧不露面,当天正常上班。来到办公室,先通风换气,和几个晚上没走的下属打了个招呼,去茶水间拿咖啡喝。
“好看不?”
手机里是宁安发来的照片,一身长裙摇曳生姿,耳畔佩戴饱满的珍珠,长发蓬松垂下,没有别的装饰了。
这身裙子也是慕长洲给出过参考意见的,修身剪裁斜领设计,设计师很有想法,宁安穿来果然美不胜收。
“好看。”
慕长洲心里有些痒,连喝了两杯浓缩,才驱散了脑子里的杂念。回到工位,几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慕长洲想了想,带头摸鱼开了一局,打了一个多小时,得了胜利。
“都去洗把脸,回来捋顺了就下班。也不知道你们一天天在这里待着做什么?”慕长洲随口说了两句,偏偏那几个就吃这一套,都乖乖站起来去了。
慕长洲靠着椅子,想着宁安说得对,她的确需要一间独立办公室。想到这里,她就打给了Easter。
“干么?”Easter因为下午要赴宴,就给自己和行政总监放了半天假,这时候才起床,正在护肤,脸上贴着面膜,说话自然含糊。
“我要间办公室。”慕长洲直接提要求。
“怎么,挖到新人?”
“我自己用。”
“知道了。下午我交待大力,年后给你办好。”
“谢谢老板。”
没营养的对话,索然无味。鬼使神差的,慕长洲打开抽屉,取了许久没碰过的烟,来到楼梯间。
明暗一瞬,烟雾缭绕,感应灯熄灭。
慕长洲在台阶处坐下,两肘搭在膝上,只浅浅吸了一口,由着一点明灭,燃烧出雾,看着散在眼前。
只是一年时间,在她的默许甚至纵容下,宁安几乎融进了她的生活。最初的慕长洲一定不肯这样的事情存在,然而将一切习以为常后,她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这一段时间,慕长洲一只在自问——她能行么?
她的心里早就没有关于家的概念了,做完事回去,只是图一张床,能让她睡下,睡一觉后离开,在租房还是酒店,就算是名下的房产,她没有眷恋,更无从谈起舍不得。
如今不管是宁安那边,还是公司安排的公寓,都有人的气息。哪怕公寓一个月也去不了几次,宁安也会用心布置,预约保洁,提醒上门的时候帮忙浇花。那盆绿植长势很好,甚至发了芽,在冬天也茁壮向上。
宁安所有的分寸,都恰到好处,让最初的几个月稳稳渡过,让慕长洲好像恍了个神。
而现在,她会和宁安尽量碰时间,会在一些**的夜晚后,送宁安上班,再接她回家。她学会了查食谱看教学视频,给有减脂要求的宁安做些好吃不腻的小菜。
她们一起出门去海边散步,也成了寻常的事。探一些新开的餐厅,两个人回了家还会复盘。
火苗熄灭前,慕长洲在黑暗中笑了。有些事她还是想不透,但这不妨碍接下来的事情——接宁安回家。
尾牙是下午五点开始,等一箩筐的人轮流致辞结束,请来的歌手上台,很快将氛围带热了。
而室外风起云涌,落大雨。行人来往匆忙,空气凌冽,大约明天会有很大一批人要感冒了。
慕长洲在酒店的停车场停了车,打开半边窗户,放下座椅,望着雨景,任凭思绪放空。
尾牙很热闹,Easter俨然化身交际花,仗着酒量好,来者不拒。大力挽着外套,亦步亦趋跟着老板,滴酒不沾。
偶尔在场内碰到,酒杯轻碰,心照不宣地装不熟。宁安看着猛男大力,难免别有猜测。
再一次遇到,是高水昕主动靠过去,笑容得体语调矜贵,和Easter问候着:“去年新年宴会就想和你聊聊天,只可惜人事繁忙。今晚总算有机会了,想定个约,请你吃个便饭。”
“我的荣幸。”Easter笑得和只狐狸一般,一伸手,大力识趣拿出名片,她双手递给高水昕,金发跟着动作摇晃出水波来,低声答应:“高董随时联系我,我都有空。”
“宁安,照顾好Easter,你们年纪相仿,多聊聊,说不定能成好朋友。”高水昕很有分寸,没让自己显得过于热络,而是交给宁安去笼络。
“高董,我们本来也有几面缘分。”宁安应对自然,不等高水昕走远,就问她:“玩了这么久也累了,要不要和我去那边透透气?”
Easter从善如流,略让宁安半个身位,跟着她走向贵宾包房。
茶艺师很快冲泡好了茶汤,在宁安的示意下离开。大力识趣,借口抽烟走了。
Easter坐着也挺腰,眼神滴溜溜转着,用口型问:“还演么?”
宁安摇摇头:“不用演,都是真的。”
“哈哈。”Easter绷不住笑了,这边先后四个分量级人物约她,她来者不拒,让人都以为是打算待价而沽了。
“坐一会儿休息,之前都没机会和你聊聊,不知道我能否有幸请你私下见见?”宁安更客套,将茶杯往那边推了推,借着弯腰低声提醒:“会有人看的。”
“你的份量不足够,让你的上司来。” Easter人精一个,接戏自然,根本不需要演。
几杯茶喝下去,宁安维持着体面的礼貌,Easter则满脸不耐烦,最后站起身告辞。
宁安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了包间。茶是好茶,可泡茶的人不对,喝进嘴里,反倒叫她停不下思念。
场子里音乐悠扬,一场舞会就要开始了。宁安自觉出来的不是时候,曾sir已经施施然上前,笑眯眯弯下腰。
推辞不得,只好共舞。
Easter要了手机,和慕长洲分享新鲜事,末了提醒——曾sir和他老婆貌合神离各玩各的,宁喝了酒,你待会儿怎么接?
慕长洲看到了,想了想回答:“她能应对。”
那头安静下来,慕长洲闭上眼,在雨和风中等待。
“高是会过河拆桥的,你再死心塌地,小心为难自己。”曾sir的开场很直白,当着这么多人,风度翩翩,真的只是跳一支舞。
宁安的回答滴水不漏:“半道换旗的人,谁也不敢再用吧?”
“良禽择木而栖,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吧?这场并购案并不在于能否成功,只在于……”曾sir顿了顿,转了话头,带着股不屑:“高一直仗着自己是创始人之一,想要压倒别人。她再有能耐又能如何?这么多年不也没蹦出什么花来?”
“宁安,如果不是你的人缘,就凭你提升的速度,别人怎么不眼红?这半年你能稳当胜任,我在背后也是出了力的。”曾sir大言不惭,仿佛宁安为此默默的付出,都成了他一句话的功劳。
一支曲子就要结束了,曾sir也不咄咄逼人,趁着舞步在她耳边提点:“跟着我,不必明着来,只要你答应了,别的好处……也够你吃几辈子了。”
曲罢,分离。
宁安笑着感谢:“曾董能邀请我,可我上不来台面,竟然就扭了脚,没踩着吧?”
“没有,宁副总的舞步很稳当,优雅美丽,是咱们公司的高岭之花。”曾sir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多做纠缠,甚至微微躬身,借口有些头晕,下场休息。
宁安则歪着脚,找到吧台坐下,要了杯莫吉托,慢慢喝着。
她想着慕长洲以前点给她的酒,心头暖流划过,看着舞池里摇摆的男男女女。
看似个个体面尊贵,然而锦衣华服之下的龌龊,也能想象出一二。
有那么一瞬,宁安生出了无法言喻的厌倦。好一个五彩斑斓的名利场,她沉迷过、依恋过,期盼自己有一日能做到游刃有余。如今真有这么一天,却在来时路上看到了彼时的自己——回不去了。
由是麻木端着面具应付,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她尽职尽责演好了宁副总的角色,结束后步履蹒跚,完成最后的表演,寻机慢慢脱离人群,来到约好的地方。
雨滴落了满身,外套有些潮湿,寒意侵袭,脚下的镂空高跟鞋挡不掉风雨,浑身在几秒中后冰冷。
隐约明灭的火光,在主人看到宁安后熄灭。慕长洲迈开长腿几步过来,她带着顶渔夫帽,微微皱着眉,不等靠近已经脱下外衣搭了过去。
宁安浑身抖着,感受到那份独有的温暖,红唇微启,醉态尽显:“慕小洲!”
“嗯?”慕长洲没有说什么,把人裹住了往车上带。
“你在等我么?”宁安的话说来利索,可她也是真的醉了,尤其见到了想见的人,便任由自己放纵了理智飘移。
“我当然是在等你。”抱着人送进副驾,慕长洲回答认真,当她看到了宁安双脚上的雨水,就弯下腰脱了那双鞋,抽着纸巾擦干,用后座的围巾裹住了,给她保暖。
醉意朦胧,宁安晕乎乎的。这一切太快,又显得理所应当。
车内早就烘热了,香熏清新好闻,沾染了雨意的长裙也被取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慕长洲贴身的卫衣,有她的体温,淡淡的檀香混着烟草的火气,熏得人更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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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春水泡梨花(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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