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起

转眼四月。

长江水暖,春天又到了。

秦在水这次果然遵守约定,给春好陆续寄来了包裹。

那是一整套小初中数学复印版,里面的讲解简单精炼,甚至还有一本一寸厚的外文书。

他在信里写:【这套数学教材简单易懂,是我的一位同侪编纂的,虽然没有被选做人教版本,但仍值得一学。另外,那本英文书的语言难度并不高,是讲生活中的数学,很有趣。后面还会有一些书陆续寄到,记得查收。——秦在水2010年4月16日。】

那段时间春好每隔几天都会去一次传达室,并且很少扑空,有时即便没有他的手写信,只是收到书她也雀跃不已。

用黄诗吟的话说,她嘴角都要咧到外太空了。

六月底期末考试,春好数学破天荒及格,她给秦在水写信告知自己的进步。

秦在水没有回信,春好也不着急,她知道他工作忙,又在西南山区各个贫困县奔走。她从小在山里长大,知道那里交通有多闭塞,一时寄不出信也是常情。

没关系,她可以多等一等。

-

转过暑假,初二开学。天气秋高气爽。

学校花圃里新换了凤仙花,蓝天白云,草坪跑道,看着人心里敞亮。

初三得体育中考,初中的第二个年头,体育老师已经带大家训练起来。

春好体育不错,爆发力和耐力都很强,八百米对她这种从小走六七公里跋山涉水去上学并且还要砍柴割草做农活的小孩来说,易如反掌。

黄诗吟则最怕跑八百,每次都是春好连拖带拽把她拉进及格线。而且她胸部发育,不喜欢跑步时班上某些男生讥笑的目光。

初二青春期,男女之间的生理差异逐渐明显。那些初一还没有很高的男生仿佛一夕之间坐了火箭,身材蹿得老高。

还总有人凑在一起品论谁谁谁的身材,时而小声,时而放肆大笑,还有恶劣的,把手放在胸前比划。

黄诗吟每次都微微驼着背,只有春好会将她虚虚一挡,替她挨个对峙那些凝视的、调戏的眼神。

而班里的男生大多不敢惹她。不是因为她成绩好,而是之前给年级办公室搬桶装水的时候,所有男生都气喘吁吁,搬一层歇一层,只有春好一人扛两桶水健步如飞。楼下二十多桶水,她一个人搬了近乎一半,搬完还插兜站在楼梯上眨着大眼睛俯视他们,很真诚地问:“你们怎么连这点水都搬不动?很重吗?”

从那时起,许多男生和她说话声音都放轻了。

这日体育课又跑八百。

春好刚站到操场队伍里的时候,就见远处音乐老师和教导主任过来了,要征用这堂课去排练。

上月,学校点了三班和六班一块儿参赛市里的合唱比赛,若能得奖,将会在明年代表宜城市去武汉参加省内决赛。

黄诗吟重新活过来:“好像不用跑步了诶。”

春好认真地说:“没关系,要跑我也能把你拽进四分半。”

黄诗吟摸摸她可爱的短发,满脸崇拜:“呜!好!”

前面体育老师吹了哨,要大家去合唱室:“都唱歌去吧,八百和一千下次再跑。解散。”

大家哀声一片地散开,熙熙攘攘跟着音乐老师走了。

合唱室在综合楼三楼,很大的一间排练室,曲目选的是北京市少年宫合唱团那一版的《同一首歌》。

三班的学生已经到了,领唱站在中间,其中一个是许驰。

他这次没戴棒球帽,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燕尾服外套,手里拿着乐谱,看起来尤为正式。

许驰余光看见春好,眼睛一亮,特地转过来打招呼:“嗨,诗吟,小短发。”

他比之前也长高不少,高了春好一整个头,五官蓬勃阳光,每次都笑出一口白牙,像个人畜无害的大男孩。

春好不喜欢小短发这个称呼,但他每次都爱这么喊。她便直接略过,根本不搭理。

黄诗吟:“嗨!”

许驰向她们展示他的小西装:“我今天领唱,穿的燕尾服,怎么样,好不好看?”

黄诗吟竖起大拇指:“帅!”

“……”春好简直幻视自己以前在西村喂的油光水滑的大公鸡。

她面无表情把黄诗吟给拖走。

黄诗吟眼睛还在往后看:“你怎么不理人家?”

“我干嘛要理他?”春好说,“跟我家后边喂的公鸡一样。”

黄诗吟:“……”

合唱的站位是音乐老师排的。春好和黄诗吟两人站去人群里第二排的架子上,她们后面的是三班的男生。

室内渐渐安静下来,音乐老师弹起钢琴。那几年《同一首歌》很火,几乎各地中小学都在组织学生唱。

歌词春好已经背熟了,旋律响起,大家跟着老师的手势唱起来。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忽地,她身边的黄诗吟发出一声:“啊!你做什么?”

合唱的声音停了,所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春好:“怎么了?”

黄诗吟没有回话,她满脸通红,咬着嘴唇看向身后高她一个台阶的男生,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那男生没料到她会喊出来,赶紧撇清:“我就抬一下手。”

黄诗吟气得浑身发抖,“你明明……”

音乐老师打断:“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就算了,别浪费大家时间。”

钢琴声继续,室内歌声再次响起。

黄诗吟噙着眼泪愤然转头,肩膀还在抖。

春好勾勾她手指:“怎么了?”

黄诗吟羞耻得像是要哭了,声音如蚊:“好好,他拉我内衣带。”

“谁?”

“就我后面那个,三班的。”

春好往后看了一眼那男的,不算高,体型偏胖,脸上很多青春痘,样貌也没有什么记忆点。

春好问:“你确定?”

黄诗吟确定。如果只是无意间碰一下她不会有内衣带弹回来的感觉。

春好捏捏她手:“没关系,等下课我让他给你道歉。”

“嗯!”黄诗吟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四十分钟在歌声里很快过去,音乐老师交代了下次排练的时间便离开了。

同学们也挨个蹦下合唱架子回班,许驰把小西装脱掉,换回蓝白校服,外套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有男生过来把他脖子一勾,揽着他往外走,不知讲了什么,许驰把他一推,笑声恣意。

春好拉上黄诗吟,跟着他们走上走廊:“你俩站住。”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兴师问罪的味道,周围同学闻声看过来。

许驰往后一看,见是她,面上一乐:“干嘛啊小短发?”

春好指了指他旁边的那个男生,又指指黄诗吟,“你给她道歉。”

那个男生看见黄诗吟,面上愕然,属实没想她们会追过来。

他还没说话,许驰已经开口:“凭什么要李威给你道歉?”

春好:“他自己心里清楚。”

黄诗吟站在春好身后,涨红着脸:“他拉我衣服!”

边上有看热闹的同学停下来,许驰扯扯嘴角:“不就拉一下衣服嘛。”他说,“要不你也拉一下我,就算扯平了?”

春好蹙眉:“什么扯平?他拉了女生内衣带,你和他是一种人吗?”

许驰一愣,他瞬间转向李威,目光严肃:“她说的是真的?”

李威立马摇头,发誓说:“驰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没有!”

“真没有?”

许驰个子高,逼视的时候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

李威保证:“真没有!”

春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许驰看见自己兄弟被污蔑,也不确定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话落,他余光瞥见另一个男同学,挥手问,“喂,你刚刚站李威边上,看见他拉……”他停顿一下,扫了眼咬着嘴唇的黄诗吟,换了用词,“看见他拉女生衣服了吗?”

那人回:“我们都在唱歌,怎么可能拉人衣服。”

许驰转向春好:“他旁边的人都否认。”

春好没说话。黄诗吟晃她手臂,有些退缩:“算了吧好好,也可能是我搞错了……”

春好不理,她沉默几秒,开口道:“那我们扳手腕吧。你输了的话,你们两个全给我道歉。”

她一字一句道:“还有,不许再叫我小短发!小、报、纸。”

许驰听见“小报纸”这个称呼,他咬咬牙,仿佛又回到那年夏天的解放路,春好让他赔了一个暑假的报纸钱。

他被戳到痛处,瞬间炸毛:“扳就扳!”

-

场地从合唱室转到了三班教室。

课桌桌面清空搬到教室后面,两把椅子一边一个。

许驰算是这一届的风云人物,他爸是军人出身,退伍后在宜城开了第一家百货商场,连市长都见过,活脱脱的本土富二代。

这一层楼的学生闻风而来,周边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开盘下注。

“我赌一包辣条,肯定驰哥赢。”

“和一个女生扳手腕,驰哥赢了也不光彩好吧。”

……

黄诗吟见人越来越多,她有点怕,更怕连累春好:“好好我们走吧,是我搞错了。”

春好不肯,她把她拉回来:“不行。人争一口气。就算你搞错了,我替你给他们道歉。”

“好好……”黄诗吟看她瘦削却有力的身板,眼角竟有些湿润。

“再说——”春好云淡风轻,“他扳不过我。”

许驰前一秒还挺欣赏她,听见这一句,嘴角瞬间垮下来,他不服气:“喂,还没扳呢!有你这么自大的吗?”

春好不以为意:“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连捆柴都背不动。”

许驰无语:“现在谁还砍柴啊!”

春好不和他争,她把右手校服袖子卷起来,坐到桌前伸出手:“快扳。扳完赶紧道歉。”

许驰坐下应战,他挖苦回去:“要道歉的是你吧。”

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又一下犯难:他难道要和女生手贴手吗?他还没和异性牵过手呢。

许驰抬眸看眼春好,她脸蛋小巧,又是齐耳短发,眼睛很黑很亮,虽然此时她的眸子写满攻击性,但仍旧干净地像溪水里的鹅卵石。解放路上她那一甩头发的飒气模样还印在脑海,一直挥之不去。

他看着她伸出来的那一截细瘦胳膊,竟无端有些脸红。

春好戳穿他:“你怕了?”

许驰咬牙切齿:“你才怕。小、短、发!”

春好回他:“小报纸。”

他没再犹豫,手肘递上课桌,一把攥住她的手掌。

两人拇指挨拇指,手掌贴手掌。有热心同学充当评委,把手放在两人的手上:“预备,三、二、一,开始!”

春好瞬间发力,她右肩耸起来,整个人都在用力,手臂的肌肉线条也更加明显。

许驰也不是吃素的,商场里的健身房还是他爸投资的,他经常一泡就是一下午。但他没想到,这小短发看着瘦,还真有点东西。

春好依旧面色冷定,她除了出了点汗,没有其他的反应。

她慢慢加劲,把许驰的手给压下去。

许驰则咬着牙关,青筋暴起,他看见自己手一点一点往输的方向偏移,他睁大眼,死都不信自己撼不动一个女孩儿:“你……”

春好嘴唇微微扬起,准备迎接胜利。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方才的冷定与专注也尽数收敛,变成鹅卵石上清澈明亮的一汪春水。

许驰还是第一次见她对自己笑。

他微一分心,手上失力。

只听见重重“砰”的一声,他的手被春好瞬间摁倒在课桌上——

似乎有“咔嚓”的声音。

“啊!”他痛苦地叫出声,而后便如一只泄气的皮球瘫软在桌上。

许驰尝试挪动一下自己的手,疼得冷汗直冒,大口喘气:“不行不行,手……手……”

周边,同学全部傻眼,欢呼声不见了,鼓掌声不见了,不止为比赛结果,更因为许驰狼狈的呼痛。

春好发现不对,站起身碰碰他肩:“喂,许驰,你还好吧?”

他脑袋趴伏下去,一个劲摇头,疼得说不出话。

快上课了,远处三班的班主任闻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扒开学生进来,看见受伤的许驰,吓得赶紧打了救护车。

他呵斥春好:“你干什么?同学间开玩笑连个度都没有?多大人了?!”

春好一脸茫然。

她看着被架出去的许驰,心里涌起一股恐慌。

刚刚那咔嚓的一声,是她把他手臂掰断了吗?

他不是男生吗,为什么扳个手腕都能受伤?

许驰离开,周围的同学也议论纷纷,不少人看着她指指点点。

其中有个声音划过她耳膜:“哦豁,把驰哥手弄伤了。这次铁定得请家长赔医药费。”

请家长?赔医药费?

春好懵懵地,她瞬间体寒,甚至有些举目无亲。

完了。

她好像真的闯祸了。

男主下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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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明天更,不能再拖了qaq,争取后面能日更。还有给女主画了个人设图,已经放上来了,点击文章界面可以看到,原图在vb,可自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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