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惑正好陪同顾昂回到王府,却听齐姑姑派来的人让他回净园一趟,虽不说是什么事,但齐姑姑不是鲁莽的人,若不是大事也不会来请他,便立刻动身往净园去了。
净园一向人少又清净,今日却一反常态,顾无惑远远便看见里头人头攒动,院门外也零零散散地围着人,一看就是在看戏。
他心下顿生不喜,加快了脚步往里而去。
齐姑姑看见他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几句话便把事情说完了,又指了指里面,道:“郡主和温姨娘正在房里。”
这时弘昌长公主也出来对他道:“柔柔这脾性,便是有事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的,你快进去看看罢。”
顾无惑一路往里而去,周遭的声响立时便低了下去,待入得里面,顾无惑一看便眉间一凛。
他的地方从没有如此污糟过。
“阿兄!”顾茂柔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接着便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撒娇道,“阿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不见了,阿兄可要帮我好好找找!”
“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怎么会到我这里来?”顾无惑的目光扫过温芍,只见她的头垂得极低,眼眶有些泛红,再看地上那一堆东西,顾无惑立刻便明白了。
顾茂柔天真,倒不大会看人脸色说话做事,闻言便道:“旁人那里都没有,我思来想去的,大抵也只有她的嫌疑最大了。”
温芍听完便撇过头,一句话都没有辩解。
顾无惑道:“你搜了阿兄的房,岂不是告诉别人,阿兄也窝藏了脏物?”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阿兄是阿兄,她是她,又有什么相干?”顾茂柔嫌恶的看了地上的衣衫一眼,“今日姑母也在,照我说,手脚不干净的人直接打发出去便是,我们瑞王府没有这样的人。”
话音才刚落,却见顾茂柔身边的陈嬷嬷踉踉跄跄地一头撞了进来,手上捧着一样东西,直接便递到了顾茂柔面前。
顾茂柔先还不明所以,等看清了外面包着的那块布,她的脸色立刻变了变。
陈嬷嬷已然说道:“郡主,东西找到了。”
顾茂柔拿过来后忙问:“在哪里找到的?是这婢子的屋子里?”
“就在宜芳苑的花丛里。”
“不可能,这……”顾茂柔气上心头,又打开布包一看,里面竟已碎得七零八落,没一样能用的了。
这回顾茂柔的面色霎时变得铁青,不知是为着东西没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还是里面碎成渣的首饰。
她拿起碎了一边蝴蝶翅膀的簪子,失声道:“怎么会这样,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顾无惑自然也认得这簪子,他从顾茂柔手里拿过来一看,就连上头镶嵌的碧玺也是碎的碎掉的掉,怕是连修也修不得了。
“如此珍贵之物,你怎得不好好收着?”
又受了兄长的责怪,顾茂柔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一边哭还不忘一边道:“定是这婢子故意砸碎的……”
温芍此刻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爱之物亦已残破,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是,就是她弄坏的那又怎样?一则是为了解气,二则是为了东西坏了,顾茂柔或许会自己露出马脚。
温芍没那么笨直接自己认了,她只委屈道:“东西是在宜芳苑找到的,想必是谁把东西偷了去,又见到郡主这般大张旗鼓的,知道自己惹了祸出来,这才又放回去的吧?”
“你装什么?”顾茂柔抹了一把眼泪,冲着顾无惑跺了跺脚,“阿兄,一定是她发现了,这才将东西放回去的,然后又为着报复,故意把我的东西全部摔坏!”
“发现什么?”顾无惑皱眉。
顾茂柔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又恨温芍引了自己口不择言,只是她本就是心虚的,再加上心爱之物毁损亦是心焦,被顾无惑这么一打岔,顿时便不知该如何辩驳了。
她实在说不出来,顾无惑远比她聪慧得多,怎找不出她的错漏,顾茂柔又不是个圆滑心细的性子,什么都分辩不出,眼下也只能心一横,道:“我只不过是与姑母商议着,找个借口把她打发出去,替阿兄除了身边这个祸水……”
顾茂柔只是后悔,为了使得温芍的罪更加不可饶恕,她便添了母亲的遗物上去,没想到温芍真的那么狠,为自己脱罪倒还罢了,竟把东西都毁了。
“东西是栽在她这里的,被她发现了去,才又送回宜芳苑,这是绝不会错的,”顾茂柔哭道,“所以也一定是她砸的,请阿兄为我做主!”
顾无惑目光微沉,心里已经了然。
他一时没有说话,满室只剩顾茂柔啜泣的声音,倒是温芍开始有些发慌了,她砸东西的时候也没想到顾茂柔竟会把先王妃的遗物放在里面,这要是早知道,她也断不会去砸,或是直接把先王妃的簪子拿开再砸。
很快,顾无惑便命人先把顾茂柔送了回去,又送走了弘昌长公主,这才又回到净园。
温芍才刚和齐姑姑一起把屋子收拾干净,看见顾无惑回来了,齐姑姑给她使了个眼色,自己便先退了出去,留他们两个在里面。
温芍闷着没有响动,顾无惑先挑了个地方坐下,温芍便默默挪了过去,一时也忘了给他倒茶,只垂手立在一边。
半晌后,顾无惑才开口道:“今日之事,原是柔柔和姑母的不对。”
“若不是奴婢眼睛尖,此刻怕是已经被赶出去了,”温芍到底是憋着一口气的,咬牙道,“至于先王妃的簪子,世子要罚便罚。但奴婢不知那是先王妃的东西,一开始砸坏了也是为了解气。”
“你不会去偷东西,这我知道。”顾无惑抬眸,目光中却看不出他的心绪,“以后遇到这种事,自有我来解决。”
温芍喉间哽了一下,声音里便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奴婢的贴身衣物全都被扔在地下,让奴婢再选一次,奴婢或许还是会砸。”
顾无惑叹气:“没有让你一味忍让的到底,柔柔是我的亲妹妹,她如今这样刁蛮不讲理,还学会嫁祸他人,也是我的责任,只是眼下她失了母亲的遗物,哭得不行。”
“奴婢说了,奴婢不知道那是先王妃的东西。”
顾无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他说话一向是淡淡的,就算是今日也不例外,仿佛古井无波,此刻沉声道:“今日你只把东西放回宜芳苑便可,往后切不可做如此戾气深重之事,于你自身无益。”
温芍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见她没有应下的意思,顾无惑倒也不在意她忽然犟起来,只自顾自去做自个儿的事去了。
这日入夜,温芍早早便进了暖阁,自己裹起被子睡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往顾无惑那边过去,而顾无惑也没有找她,两个人分床而眠。
一直睡到三更天,温芍睡得正香,忽听得外头一阵敲门的声音,她一下子惊醒,等披了衣裳起来去开门,便已经见到齐姑姑进来报信:“郡主病得厉害,这会儿高烧不退。”
温芍心里一震,转头便往内室看去,顾无惑自然也听到了动静,隔了帘帐与她道:“我过去看看。”
齐姑姑便与温芍悄声道:“你在这里守着便是,我陪着世子去。”
温芍点点头,一时竟傻傻地与齐姑姑一道站着不动,并没有进去服侍顾无惑,等到风口里一阵风吹过,明明是夏夜,寒意直往她的袖口、领口里吹去,温芍才一下子回过神,转身又见到顾无惑已经出来了,便连忙进去拿了一件斗篷递给齐姑姑。
黑夜如同泅开的浓墨一般,温芍站在门口望着顾无惑与齐姑姑的背影渐渐消失,檐下几只灯笼映出来的光亮照在她的脚下,时而风起,烛光便随着灯笼一摇一摇的,连同着温芍脚下的影子也晃起来。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门口站了很久,天仍旧是那般黑,俄而远处又有匆匆的脚步声,温芍怏怏地抬眸看去,只见果然有人提着灯笼快步往净园里面走来。
温芍也不认得是谁,只听那人道:“宜芳苑有事,世子着我来叫姨娘过去。”
竟仿佛心头巨石落下,温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旋即便觉怆然,原是自己早有预料,就连挣扎也不得。
宜芳苑灯火通明,温芍穿过重重院落,到达顾茂柔的居室前,便听见里面似乎有女子嘤嘤的啜泣声,而另有一个男声在细声哄着。
温芍的眼风一斜,却见顾无惑从侧面走过来,到她面前站定。
里面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想是张时彦在哄顾茂柔。
顾无惑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闪过一丝无奈,而温芍一路行来都垂着头,自然是不能得见。
他一时也没有说话,只侧过身,深深地望了那银红的窗纱一眼。
这时,温芍轻声问道:“世子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是顾茂柔病了,那么温芍心里便已经很清楚了,自己怕是逃不过去了。
“你弄坏了母亲留给柔柔的簪子,她入夜便起了高烧,”顾无惑压下喉间的一声叹息,“方才父亲也来看过了,都已经知道了。”
大抵是外头的说话声传到了顾茂柔耳朵里,顾无惑的话还没完全说完,便听见她已在里面哑声道:“是那个贱婢来了吗?让她滚进来!”
温芍站着没有动,只是拿眼去看顾无惑。
顾无惑并没有理会里头顾茂柔的大吵大闹,他的眉心蹙了蹙,只又放低了声音,对温芍继续说道:“你进去,给柔柔道个歉,此事便算完了。”
“这是世子的意思?”温芍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顾无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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