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宋清昀自文华殿听讲学回来的路上又下起了雨,为避免打湿出门前刚换好的衣衫,他行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身后的内侍亦是提着精神小心翼翼地撑着伞。

临到殿门前时,门前的柳树随风摇曳,枝丫上挂着的水滴还是溅了些许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随即返回书房换了衣衫习字静心。

策论才写不过半页,房内接连响起的动静叫他蹙眉停住了笔。

宋清昀抬眼看过去,见内侍曹英正惊慌失措地站在一地杂乱的手稿中。

见太子被自己惊扰,曹英连忙跪地请罪。

宋清昀搁了笔,略有些不满道:“大伴,这是你今日第三次打搅本宫了。”

曹英不断叩首,“奴婢失责,奴婢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责罚。”

宋清昀审视着他,“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从来不是毛手毛脚之人,你心里在担忧什么?或是你今日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太子...”曹英将头低了又低,“正是因为奴婢跟了太子这么多年,将太子一路走来的诸多不宜看在眼里,奴婢才替殿下您不平。”

宋清昀沉默良久,垂下眼,说:“外头的风言风语罢了,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该知道这些话做不得数。”

“可奴婢就是不甘心,自殿下您入主东宫整日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有行差踏错之处招惹是非。日日苦练课业,发着高热都不曾有一天停歇。这几年大事小情都是您在背后打理,可打皇后娘娘走后,这宫里就没人看得见殿下的辛苦,明明都是一家人为何只有公主......”

“住口!”

宋清昀呵斥道,“越说越没了规矩,看来平日是我对东宫的人太过纵容了。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挑拨皇室关系的罪名,你有几个脑袋够担得起的?”

曹英颤抖道,“奴婢该死。”

宋清昀正欲再开口,听见书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御前的几名内侍行了礼,忙道:“太子殿下,陛下下朝之后吐了血,您快过去看看吧!”

与此同时,宋清晏的轿辇一路疾行,停在养心殿门前时她顾不得等候搀扶,自行提着裙摆大步走进去。

掌印冯群正在门前候着,见她过来忙上前迎接。

宋清晏尚不知适合情况,询问道:“冯掌印,我父皇他怎么了?”

冯群眼中很合时宜的掉了几滴眼泪,哽咽道,“今儿早起时还好好的,上早朝前还和奴婢说了几句家常。想是被何阁老的案子闹得,气急攻心了这才吐了血,这可怎么好啊......”

“气急攻心?”宋清晏蹙眉,“今日早朝有人不满对何氏一族的处决吗?”

“哎呦公主哦!您自幼长在宫里又不是不知道,何家树大根深,何阁老从前提拔的门生不在少数。今日这些人非说谋逆一案都是何阁老一人之过,连累全族有失人道,非逼着陛下改了判决不可。”

闻言,宋清晏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宫阙看向寿康宫所在的方向。

不论前世何太后自行顶下所有罪责,还是今生推何阁老担罪,都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事发后这么长时间太后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想是就在等今日,企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奴婢跟在圣上身边半辈子了,圣上难受,奴婢心里更是万箭穿心。”

说着,掌印冯群缓缓跪在宋清晏面前,道:“自皇后薨逝后,诸多风雨都是圣上一人担着,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时刻警醒着,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公主!算奴婢求您了,您就不要拒绝圣上的安排了......”

宋清晏后退两步,余光看见同样匆匆而来的宋承钧,忙借口离开。

“承钧,我们先行去见父皇。”

宋清昀点点头,待二人进入殿内后,曹英伸手扶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冯掌印。

冯掌印似乎是刹那间收敛了情绪,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仪容。

曹英侧首看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干爹,我不明白。”

六年前,曹英因得罪了司礼监的一众同僚,被冯群趁机送到尚且未被册封为太子的宋清昀身边。那时冯群语重心长的同自己讲了一段话,大致叫自己好好侍奉皇子,以待来日。

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清昀虽被册封为太子,可宫里人都知道同宣妃的三皇子相比,圣上册立宋清昀更多是念着先皇后的情分罢了。

更何况,太子上头还有一个如此耀眼夺目的公主。

如今圣上有意让公主辅政,那自己侍奉的主子岂不是成了有名无权的傀儡,当初干爹让他在太子身边以待来日,如今为何又求着公主去接手朝政。

冯掌印知道曹英心里在想什么,他叠着手中的帕子没有搭话。

半晌后,冯掌印叹了口气说:“你啊,这么多年目光还是一样的短浅,没半点长进。”

曹英道:“儿子愚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谋逆案就想彻底扳倒何家,简直是痴心妄想。圣上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叫公主辅政为的就是给太子成长的时间,让他们姐弟携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如此江山才能稳固。”

冯掌印转过身,看向曹英,“他日太子亲政,干爹这条老命还得靠你。”

*

昏暗的寝殿内,气氛凝重而又沉闷,皇帝躺在龙榻之上,面色惨白发丝凌乱。

太医们围在身边,面上满是紧张之色,妃嫔同内阁众人跪地低声抽泣着。

良久后,皇帝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

隔着帷幔缓慢侧首看向殿内众人。

目光落在为数不多地几位子嗣上时,他艰难地挣扎着,缓缓伸出手,“清...”

跪在最前面的宋清昀急忙上前,去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泪水萦绕在眼眶,却在听到皇帝吐出的下一个字时僵在半空。

“清...晏......”

他要叫的人是宋清晏。

宋清晏心口一窒,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身边弟弟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只埋首跪行至宋清昀身侧,应声道,“父皇。”

她将头低了又低,却没有伸出手。

皇帝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有些茫然。

“事到如今,鸢鸢还是不愿答应父皇吗?”

宋清晏心中有些苦笑,前世种种如梦似幻,众叛亲离的滋味又是那般清晰。

殚精竭虑近十载,最终却落得个污名满身。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人心。

拼命想守护的无论人还是事,其实都并不见得真心需要她。

那样的日子,实在太累了。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这一世她想为自己而活,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膝行上前几步,岔开话题。

“父皇是一国之君,为君为兄为子顾虑着宗教,舆情,礼法一直未能对谋逆案下最终判决。鸢鸢愿意替父皇担此重任,亲自护送裕王叔宋濯至封地,终身不得出入。何党犯上作乱,证据确凿,今日又于朝堂之上威逼父皇至此。儿臣和太子私下商议已久以为一人担责才是有失公正,凡与此案有牵连之人,都该接受三法司审判,以正朝纲。”

她转回头,看向殿内跪着的众人,

“诸位大人都是朝中老臣,觉得太子殿下提议可有不妥之处?”

一众阁臣面面相觑,最终荀太傅最先道:“臣等附议。”

随即,在众人的见证下执起宋清昀的手放在皇帝干枯的掌心里。

“父皇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承钧将国事处理的很好。裕亲王谋反一事,若无弟弟昼夜不免的同叛军周旋,儿臣也未必能如此顺利地领兵救驾。”

宋清晏想起这段时日,偶尔间的几次目睹宋承钧处理政务时面容坚毅的模样,眼神中透露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睿智。

这么年多,在她仗着父皇的宠爱,仗着一目重瞳带来的声誉飞扬跋扈的岁月里,承钧一直默默努力,飞速成长着。

重活一世,倒是发现了许多前世被忽略的细节,也重新认识了这个同她血脉相连的弟弟。

在那些被忽略的岁月里,弟弟在朝堂之外,时刻关注着国家大事,私下里苦心钻研兵法策略,与贤能之士切磋诗词歌赋。

他的才华与能力如同被掩盖的明珠,只等被发现的那一刻。

只不过,这么多年,父皇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罢了。

宋清晏笑了笑,缓缓道:“承钧已然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儿臣年岁大了,想嫁人了。”

话音在寂静的寝殿中回荡,殿内众人闻言抬起头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从未听闻公主提起过嫁人之事,靖和公主身份尊贵,寻常人家难以相配。且我朝驸马无实权,世家大族又不愿因求娶公主而割舍权力,以至于靖和公主拖到了十八岁都尚未婚配。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太子宋清昀猛地抬头,目光灼灼道:“阿姐想嫁谁?”

宋清晏道:“自然是我心悦之人。”

“阿姐婚配之人必然是家世清白,德行兼备父皇才肯放心。且阿姐久居京中,京城中适龄的子弟早已引荐许多次,并不曾听闻有入阿姐眼中之人。”

宋清晏一怔,她本就是找借口推辞,一时逞口舌之快胡说八道,并未想到宋承钧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依不饶。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并非世家子弟......”

宋清昀道:“那是?”

宋清晏慌乱之际,余光看见殿门前一抹绯红的衣摆晃动,随即俯身叩首,言辞诚恳道:“儿臣心悦于锦衣卫指挥使严霄,严大人,还望父皇成全。”

宋清晏:“我要和严大人成亲!”

折竹:“公主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把严大人气得火冒三丈。”

宋清晏:“那不正好!我就随便找个借口,他肯定会拒婚的!”

作者:我看未必。

从这章开始关于朝廷的情节会变少,男主情节变多[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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