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久别重逢

走廊里嘈杂的声音瞬间远去,这一刻,他只能听到胸膛里如同鼓擂一般的心跳。

“小棠”两个字,一声又一声撞向他的耳膜,几乎要撞破他尘封了整整十五载的回忆。

18岁那一年莫名被抛弃的气愤、不解、失落、难过混杂着十五年的思念陡然来袭,瞬间就击垮了苏桓语的理智。

手机里季路的话他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这一刻,握着手机的苏桓语眼眶倏然红了。

他无暇顾及目光不善的保镖和齐齐看着他的同事,疾步走向不远处的安全门。

白色钢制安全门后是寂静的步行梯间,苏桓语匆忙上下扫了两眼,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握着楼梯扶手,颤着声一字一句的问:“小,棠……?”

“小语!”季路提高声量,他知道苏桓语心绪复杂,但此刻不是解释的时候。他厉声说:“小语,镇定一点。现在小棠只能靠你。”

小棠只能靠你。

短短六个字,如同一剂镇魂汤,将苏桓语脑海里那些几乎要喷涌而出的记忆强行镇压。属于医生的理智强行夺回思维主导权。

救人要紧。

苏桓语抹了把眼睛,深吸了口气问:“他什么情况。”

季路说得很快,因为没有时间说病因,所以只说病症。在苏桓语听来,就像在背诵心理疾病分类集。

苏桓语每听到一个专业名词,心就往下沉一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安全门,紧紧皱起了眉。

如果季路所言不虚,那病房里现在躺着的人,根本不是折了几根骨头这么简单。

骨折这种看起来严重的创伤,其实并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隐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看不见的精神创伤。

若将心理创伤具象化,那病床上的人此刻已经危在旦夕。

苏桓语的心被无形之手攥紧似的,艰难跳动着。他忍不住想:小棠究竟经历了什么。

电话里季路已经报完了病例名,沉着声说:“现阶段,我建议采用催眠治疗。”

“我知道了。”苏桓语收回思绪,皱着眉,笃定的问:“你曾经给他做过催眠治疗是么。”

“是。”季路实话实说:“他没有18岁之前的记忆。

小语,很抱歉,他现在不记得你。”

苏桓语眼神一暗,也就是说,这些创伤的起源就在他们18岁,小棠离开他的那一年。

苏桓语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着声与季路商量:“多重催眠并非好事。路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种治疗方式是饮鸩止渴。”

“是。我知道。”季路叹了口气:“小语,得先让他活下去。”

苏桓语知道,关于心理疾病的治疗,就算到了医疗技术飞速发展的现在,也依然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这种看不见的隐性伤害,根本没有十拿九稳的救治手段。

所谓的药物也好,医生的问询也好,都只是辅助手段。最后的最后,其实都要靠患者自愈。

而现在棘手的是,他们的患者,已经连自我都失去了。

季路还在继续:“我会尽快回国。小语,照顾好他。”

“等等。”苏桓语叫住季路,问:“他,当年,为什么……”

不告而别。

“等我回去慢慢告诉你。”季路叹了口气说:“先救人。”

苏桓语:“好。”

无论如何,现在,他的小棠回来了。

挂断电话,苏桓语理了理白袍,将扣子一颗一颗扣好。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安全门,在同事们关切的目光中,走向病房。

他把手机还给保镖,对保镖和曾静说:“我进去看看。”

保镖又作势要拦,苏桓语皱眉看着保镖墨镜后的双眼,绷着脸说:“季路已经同意了。老弟,既然住了院,就要谨遵医嘱。一边休息去吧。”

保镖小弟年纪不大,派头倒是很足。他冷着一张脸,没有回话,上下扫了苏桓语几眼,确认这位医生身上没有能伤害人的“武器”,最终,收回胳膊往一旁克制的让了半步。

苏桓语摇头笑了一下,又理了理衣领,推门进去了。

苏桓语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他要让病人知道有人进来了。

这间单人病房里正拉着遮光窗帘,很暗。只有病床床头亮着一小盏应急灯,不亮,却足以让苏桓语看清病人的模样。

清隽俊逸,眉目疏朗,很好看。苏桓语的心尖却像被鱼刺扎了一下似的,又疼又苦。

他,比他记忆里的模样更消瘦,也更憔悴。

正在浅眠的病人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倏然睁开了双眼,抬头警惕地看向苏桓语。

苏桓语看到,那双他曾经看过千百遍的黑沉眼眸里,如今正竖立着层层戒备与尖锐抗拒。

他的眼眶又抑制不住湿了,因为他的小棠,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苏桓语没有再靠近,他站在床尾,应急灯光照的边缘,对床上的人笑了一下。他压着喉间的酸涩,含着笑慢慢说:“你好,方疏棠。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苏桓语。”

苏桓语没有再靠近,方疏棠却依然皱眉紧盯着这位陌生人,没有放松警惕。

这样陌生的目光,让苏桓语确认,方疏棠确实接受过催眠治疗。

他的小棠,竟然不记得他了。

苏桓语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情绪,又笑了一下,缓声说:“季路让我来的。”

听到季路的名字,方疏棠眼里的戒备褪去一层。但仍是不说话,一动不动的看着苏桓语。

季路的名字有效。苏桓语判断,方疏棠目前可以确诊重症社交障碍,只有在他熟悉的人面前才能放松一点。

他庆幸自己此刻是医生,可以借助这层身份光明正大的接近他的小棠。

“我不碰你。”苏桓语匆忙擦了把眼睛,举了举双手,然后把手插进兜里,看着方疏棠问:“你试着动一下脚趾,有知觉么?”

方疏棠皱眉点了点头。

苏桓语又问:“身体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苏桓语扫了一眼床头的仪器数值,又看了眼方疏棠僵直的身体。方疏棠脚趾有知觉,意味着现在麻药已失效,这种程度的伤应该很疼。

方疏棠却没有知觉似的,皱着眉开口:“没有。”

声音嘶哑,听起来像沙漠里的风。

苏桓语又气又心疼,笑着问:“你是木头人么?”

这种玩笑话方疏棠并不理会,那双黑沉的眼珠里没有半分情绪,如同一汪被人遗忘的千年寒潭。

苏桓语心尖又疼了一下,情感淡漠症。

这些年,他想象过无数次方疏棠后来的模样。矜贵的、潇洒的、功成名就的,会肩负一身荣耀回到他身边,如同过往一般,照亮他的余生。

他如何也想不到,那轮曾经温暖过他的骄阳,竟会与什么狗P寒潭扯上关系。

原来,不是他的世界失去了暖阳。而是整个世界早已日沉夕落,再无亮色。

苏桓语压下眼底的沉恸,插着兜往前走了一小步,踏进应急灯光圈里。他双手插兜看着方疏棠,慢慢说:“我保证不碰你。但我需要看一下你的伤。可以请你帮我么?”

他不知道如今患有情感淡漠症的方疏棠是何心性,但曾经的方疏棠,从不会无视求助者。

苏桓语整颗心又软又疼,几乎要压不住眼底的胀意。因为他看到方疏棠没有思索太久,皱着眉慢慢揭开了被子。

他的小棠,还是这么善良。

苏桓语看着方疏棠的眼睛,真诚道了声谢,然后缓步走近病床。

随着他的靠近,方疏棠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果然如季路所言,这不是车祸型PTSD,而是肢体碰触型PTSD。

他的小棠,害怕别人的靠近及碰触。

苏桓语看着方疏棠的眼睛,又低声说了一遍:“放心,我不会碰你。”

他一次又一次强调“我不会碰你”,是给予病人心理暗示,缓解病人的焦虑情绪。

方疏棠皱眉眨了下眼,移动瞳孔看向悬在头顶的输液架,不再看着苏桓语。

这是默许了。

得到方疏棠的允许,苏桓语才将目光慢慢转向病床。

随即,目光一沉。

他看到,医院洁白的被褥间托着一抹被纱布缠满的身躯。

病人没有穿衣服,只在腰间松垮的反搭着一件医院统一发放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一眼看过去,竟看不到伤在何处。不过伤处处理的应该不错,目前所有纱布洁白,没有渗血。

苏桓语控制目光,只看着方疏棠的眼睛说:“我需要拿一下病历本。”

方疏棠咬着下嘴唇点了下头。

苏桓语心尖又被戳了一下。小棠没有变,害怕的时候还是会咬下嘴唇。

苏桓语心疼的想找高柴拍片子。

因为他意识到——他的小棠,在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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