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委屈

顾庭舟听到季棠愿的质问,眉眼间积攒着烦躁,声量也忍不住拔高:“你是我的女朋友,再过不久就是未婚夫妻,我现在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打拼,你不需要做什么,只是陪在我身边而已,这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吗?”

往日风度翩翩的顾庭舟,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这一面,让季棠愿有些恍惚,也有些陌生。

顾庭舟深吸一口气:“我为了拿下这次合作,忙了一个星期,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你是清楚的,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这个合作很重要很关键,关系到我家公司后续的发展,我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顾庭舟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直视着她,语气柔和下来:“愿愿,就只有这一次,你就当为了我,克服一下,好不好?”

走廊灯光斜斜,在季棠愿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最终还是垂下眼眸,低声应道:“好。”

顾庭舟满意笑了:“真乖。”

她跟着顾庭舟重新进入包厢,包厢内的烟酒味愈发浓烈,众人的目光也再次聚集到他们身上。

“呦,小顾总回来了。”有人不怀好意调侃道,“还以为你美人在怀,自个先去享受了,把我们都抛之脑后了。”

面对顾庭舟牵着季棠愿坐下:“只是去处理些事情。”

坐在上座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合作方那边的领导,上首的中年男人随意弹了弹烟灰,视线落在季棠愿身上,他眼底精光闪过:“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庭舟替季棠愿回答:“陈总,我女朋友她是江城电视台的主持人。”

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眼底泛起恶心的兴味:“主持人啊,那嗓子肯定很不错,不如给我们唱首歌助助兴?”

面对这显而易见的为难,季棠愿语气很淡地拒绝:“抱歉,我不太会唱歌,唱得不好,就不献丑了。”

大肚子男人却不依不饶:“唱得不好有什么关系?就当玩一玩,不如和我来一首情歌对唱?”

周遭响起了暧昧的起哄。

顾庭舟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能这样过分,脸色顿时也有些发沉,但还是强压着不满,好声好气道:“黄总,这不太合适……”

称作黄总的男人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语气很不满:“小顾总,你谈生意不够真诚啊,这点要求都不能接受,要不合作就算了。”

顾庭舟迟疑一瞬,靠近季棠愿,低声恳求:“愿愿,你要不委屈一下……”

季棠愿猛地抬眸看向顾庭舟,只觉得不可置信,往日温柔熟悉的竹马哥哥,在此刻变得无比陌生。

她的心底泛起悲凉,甚至有点想笑。

对方当着他的面,这样堂而皇之的调戏羞辱她,身为男朋友的他,居然还能劝她委屈一下。

她在顾庭舟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的尊严在此刻,仿佛完全一文不值。

季棠愿直直地看向顾庭舟,轻声道:“你确定吗?”

顾庭舟被她的眼神刺痛,不自觉地移开目光,逃避躲闪。

陈总似乎觉得确实有些过分,佯装善解人意地解围:“行了老黄,咱们也不为难小姑娘了,你就陪我们几个都喝一杯。”

黄总才悻悻作罢,但他又举起酒杯:“小美女,既然不愿意唱歌,那得自罚一杯,喝酒总会了吧?”

顾庭舟松了口气,他知道季棠愿可以喝酒,只是酒量一般,他的眼神扫过季棠愿,叫了她一声:“愿愿。”

他递给季棠愿一杯红酒,示意她:“来敬陈总黄总一杯。”

季棠愿不动声色地躲开顾庭舟的手,自顾自端起酒杯,不卑不亢地碰杯敬酒:“陈总,黄总。”

她依次喝了两杯红酒,红酒度数不高,季棠愿的脸颊只是微微泛红,对面的陈总和黄总似乎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我看小美女挺能喝的,只喝红的没什么意思,不如喝点刺激的。”

黄总抬手,叫来服务员:“来一瓶威士忌和伏特加。”

两瓶酒很快就送了上来,黄总将淡黄的威士忌和透明的伏特加混合成满满一杯,随后,将高脚杯推到季棠愿面前。

那个大腹便便的黄总假惺惺道:“小美女,我们也只是想要一个诚意,这样吧,你要是喝了这杯酒,我们就立刻签下你男朋友这单生意,怎么样?”

威士忌混伏特加,烈酒混烈酒,就是酒量好的人可能也无法交架。

这群人是铁了心要为难她。

她阖了阖眼,脑海浮现顾庭舟满是恳求的眼神,也想起他说的话。

——这个合作很重要很关键,关系到我家公司后续的发展,我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她和顾庭舟的点点滴滴。

她的心也不可抑制地抽痛一瞬,她的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悄悄碎掉了。

她站起身,默不作声地端起那杯混合烈酒,一饮而尽。

周围一静。

季棠愿朝他展示喝尽的酒杯,嗓音有些发哑:“陈总,可以了吗?”

陈总也只是想为难一下顾庭舟,但没想到季棠愿真的全部喝了下去。

他收起了轻佻的打量,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佩服:“小顾总,你这个女朋友真是女中豪杰。”

混合酒度数很高,冰凉的酒液滑过喉管,仿佛点燃一团火,燎起一片难耐的灼烧感,胃部再也受不住地痉挛起来,她握着酒杯的手一松,酒杯“哐当”一声,砸落在桌面,玻璃四分五裂,季棠愿脑袋有些眩晕,脚下踉跄,她猛地用手撑住桌面,才堪堪站稳。

但随即指尖钻心的刺痛传入神经,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尽数按在碎玻璃渣上,先前的割伤混合着新伤,汩汩渗出鲜血。

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微微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失陪了。”

没有等人回答,她就有些踉跄地离开包厢,走进了走廊尽头的独立卫生间。

洗手间是单独一间,季棠愿反锁了洗手间,再也忍不住伏在洗手池呕吐。

“愿愿,愿愿!”

顾庭舟也追了出来,在外边敲门,他语气小心翼翼:“愿愿,你还好吗?”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过分,之前我爸和对方老板有些矛盾,所以得罪了他们,没想到他们还记得这笔账,都是我的错——”

季棠愿不想听,径直打断他的话,她只觉得很累很累:“你回去吧。”

或许是顾庭舟的默认寒了她的心,她的语气嘲讽:“我都替你喝了那杯酒了,别在这紧要关头,丢了你宝贝的生意合作。”

顾庭舟显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也有了些火气,但想起刚刚季棠愿替她喝了那杯酒,火气又无处发泄。

他静默片刻,最终冷了语气:“算了,愿愿,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你自己先冷静一下。”

脚步声渐渐远去,外面彻底没了声响。

季棠愿酒量不好不坏,但她不常喝酒,往日电视台的聚餐,也只是小酌几杯,适可而止。

她在来之前没有吃东西,胃部空空如也,如今这般烈性的酒入肚,她只觉得仿佛有把钝刀在胃里反复搅动,

她伏在洗手池边,发丝有些凌乱,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指尖的伤口还在流血,触碰到冰凉湿润的洗手池,晕开一朵朵血色的花,触目惊心。

季棠愿艰难地撑起身子,嵌在伤口的玻璃碎片似乎再度深入皮肉,痛楚蔓延全身,直到麻木,但她一时间分不清是心脏还是指尖更痛些。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细细密密泛起针刺般的疼痛,胃部也阵阵绞痛,整个世界仿佛都眩晕晃动。

包里的手机持续嗡鸣,她用没受伤的手探入包内胡乱翻找,才发现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季棠愿昏沉间,按下接听键。

随着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水声,低磁的嗓音透过电话徐徐传来。

“季小姐,是我,徐知序。”

季棠愿脑袋慢半拍,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喃喃道:“徐先生……”

此时季棠愿混乱如麻的脑子里,实在想不明白徐知序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徐知序顿了下,再次出声:“节目我看了,很好。”

季棠愿这才想起,最新一期《艺遗生辉》在今晚八点播出,现在是晚上九点,节目应该刚刚结束。

她张了张唇,很想扯出一个笑来,再说一些得体的客气话感谢他的夸赞,但虚弱无比的她再也没办法进行闲聊。

“抱歉,我现在……”季棠愿被烈酒灼烧的嗓子变得沙哑疼痛,语调低得近乎气音,“不太方便打电话……”

对面察觉到她的异样,声音有些沉:“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季棠愿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只是沉默。

徐知序没等到她的回应,他的声音再次低而缓地响起,安抚意味十足:“季小姐,我之前说过,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温情的话语像是触及她的泪腺开关,季棠愿的眼泪忍不住掉落,一滴滴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季棠愿有些哽咽:“我喝了混合的烈酒,现在……很难受。”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不记得自己对徐知序说了些什么,最末,她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简短的两个字。

“等我。”

仿佛注入一剂安定的药剂,季棠愿莫名地放松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徐知序和她,只是有过几次简短的交流,见过寥寥几面,他只是她的潜在投资人,她对他并不算特别了解,但她此刻,却放心地自己交付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季棠愿只觉得自己落入温暖的怀抱,鼻尖沁着温润沉稳的木质香,有点陌生,却让人安心。

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季小姐。”

季棠愿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强撑着精神,勉强看清眼前的人。

高大俊美的男人倾下身,金丝边眼镜后,仍然是那双温和深邃的眼眸,宽阔的肩背将水晶吊灯的光线遮挡了一半,只剩下柔和的光在缝隙间倾斜而下。

“是我,徐知序。”

这一刻,他仿佛救星降临。

胃部的疼痛依旧一阵阵折磨着她,季棠愿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其他,她只是极轻地呢喃一句:“徐先生……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

黑色大衣包裹着她,徐知序来得匆忙,黑色大衣还沾染着春夜的寒凉,季棠愿却贪婪地往里缩了缩,紧紧揪着他的大衣衣角,仿佛拽住最后一根赖以生存的救命稻草。

徐知序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大堂前台正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眼前的一幕,瞌睡也不由醒了。

男人身着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身姿落括挺拔,高挺鼻梁架着金丝边眼镜,明明是温文尔雅的打扮,但他周身透着的气势森冷凛冽,只一眼,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对方走近,才发现他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女人,柔软墨发长长倾泄,虽然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仍然唯美得像一副缱绻暧昧的画卷。

大堂的前台惊了一瞬,想起方才老板的特地吩咐,默默低下头。

大人物的事,他们还是少打听比较好。

等候在外的司机见到徐知序怀中的女人,不由吓了一跳,立刻动作极轻地打开车门。

徐知序将怀中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座椅上,仿佛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司机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下一秒,徐知序嗓音却沁着极致的漠然:“去医院。”

“好的,先生。”

-

包厢里依旧热闹非凡,顾庭舟如愿签下这笔重要的订单,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才松下,他暗暗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季棠愿喝了那杯烈酒,原先爱为难人的陈总和黄总对他也不再绵里藏针,顾庭舟笑容也真心实意起来,但觥筹交错间,他才再次想起还在洗手间的季棠愿,心底不知怎么,突然隐约泛起不安。

愿愿她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放心不下,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包厢,

原本紧紧关闭的洗手间此时开着门,里边静谧无比,空无一人,而季棠愿早已不见踪影。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的公路上,幽暗车厢内,放置在座椅上的手机不断亮起,再熄灭,重复不断,但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个人。

——顾庭舟

徐知序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儒雅的金丝边眼镜下,他的眸光闪过彻骨的森冷。

此刻,安静蜷在怀里的人动了动,徐知序的注意力被转移,不由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往日温婉端庄的眉眼,此时却痛苦地紧紧蹙起,柔美的脸庞因为难受失去血色,苍白无比,如同一触即碎的瓷器,让人怜惜。

她像是半清醒着,轻声问:“徐先生,我们去哪里?”

徐知序俯下身,抬手轻轻覆上她纤瘦的肩胛,安慰的声音清润柔和:“忍一忍,很快就到医院了。”

季棠愿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最终沉沉阖上:“好。”

昏昏沉沉间,季棠愿像是溺水般,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季棠愿,你只是寄住在我家的孤儿,懂了吗?别以为在我爸妈面前表现,他们就能喜欢你。”

“棠愿,你都十八岁成年了,从今天开始,你应该开始自力更生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愿愿,你要不委屈一下……”

让人难过的话语如同刺鼻的凉水漫过口鼻,在她要窒息之时,温润的木质香包裹着她,有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将她拉出水面,让她重获新生。

梦境消失,季棠愿也随之醒来。

眼眸睁开,她渐渐适应了眼前昏暗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房间置雅致简约,却无比陌生。

季棠愿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她试图动了动,却发现指尖被雪白绷带仔细包扎好,手背上还挂着点滴。

“醒了?”

温柔的声音拉回季棠愿的思绪,她循声望去,才发现徐知序正静静坐在窗边,注视着她。

似乎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房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灯光很暗,但映在他眸底,形成细碎明亮的微光,像是一片柔和宁静的海。

随后,他起身走过来,站定在她床边,倾身看着她,无声弯了弯唇,朝她露出温润无害的笑,嗓音清冽低磁。

“好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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