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春桃决定先发制人。
周怀林轻笑出声,笑声似朗朗丝竹:“看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般伶牙俐齿。”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说我牙尖嘴利,哼!”
“我看看,娘子哪颗牙齿尖尖的?嘴巴软软的,不利呀?”周怀林故意歪解,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向自己,眉目含笑,声音温柔道:“别人是牙尖嘴利,娘子在我眼中,就是活泼可人,神采飞扬,口齿伶俐,能说会道……”
周怀林,你一定要双标的这么明显吗?
春桃被他夸得红了脸,连忙举手叫停,杏眼微抬,眼波流转:“真的吗?”
周怀林被她这娇憨模样逗笑,扶着她的肩大笑出声:“娘子自是独一无二。”
“嘘,你声音小点儿!”春桃急着去捂他的嘴,朝车外示意一眼,小声提醒:“外面还有人呢。”
“这里就他一个外人,要是有闲话传出去,肯定就是他说的。”周怀林幽幽道。
车夫还没娶媳妇,心里真是一万句问候,这关我什么事儿?我就是个赶车的,一路要听你俩夫妻腻歪,已经够辛酸了,还要被暗暗威胁。车夫心里苦,但他不能说。一甩马鞭,高声呼喝:“驾——”
马儿打个响鼻,碎步快走几步。
车轮撵在一块小石头上,突然的颠簸,让春桃一头扎进周怀林怀中,环住他的脖子小声惊呼一声:“啊!”
车夫心里猫挠似得好奇,这小两口在车里做什么呢?忙问:“客人,可是有事?”
温香软玉在怀,刚才春桃站在那里口若悬河的模样,在周怀林眼中,自动开启自家小媳妇舌战群儒的滤镜,本就心潮起伏,想要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掂上一掂,这会儿得偿所愿,自是不愿松手,清了下嗓子,声音低哑道:“无事,好好看路。”
车夫坐在车辕上,翻了个大白眼,都是男人,声音都变了,骗谁呢?
“怎么了?还有心事?”春桃真是一点儿都藏不住事儿,所有的情绪全写脸上了。
春桃迟疑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周怀林真的很好,好到让她有些心慌,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想起粮油铺子里那些婶子说的话,心里闷闷地泛起酸涩。
“春桃,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贝齿轻咬下唇,在粉嫩的唇瓣上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定了定心神,春桃看着周怀林问道:“夫君,镇上很多女子贤惠温顺,又识字知礼,我就是个猎户女,除了一把子力气,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我……”春桃眼神轻眨躲闪,越说越是没底气。
原来是在镇上听了别人的闲话,东屏镇就这么大,出现几个新鲜面孔,大家难免会围绕他们展开话题。
赵磐家住东屏镇,满脸络腮胡,虎背熊腰的,女人们对他兴趣不大;庞武那样子,大家也不敢惹,再加上他常出没花枝巷,有老相好,女人们瞧不上;最后,唯余一个年轻俊俏的周怀林,宽肩窄腰大长腿,不能说风流倜傥,也是一表人才,岂不惹人议论?
知道症结所在,周怀林当即反问道:“若我这条腿如当天回来时,一直瘸着,你可会嫌弃我?喜欢别的男子?”
“当然不会!我只喜欢你!”春桃不假思索的反驳,想到自己说了什么,面上神色复杂,有当面示爱的紧张忐忑,也有不被信任的受伤难堪,眼底慢慢泛起水光。
“那就是了。别人眼中的我,只是如今出入衙署,看上去威风八面的周怀林,可那并不是我的全部。你认识的那个,才是完整的周怀林。”周怀林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手指在她眼尾轻轻摩挲:“我为什么要将你和其她女子比较?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坚强,善良,单纯,可爱,向上,勤快,漂亮,眼睛好看,声音好听,力气又大,香香软软的。娘子,你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吧?”
周怀林口中每吐出一个词,春桃的背就挺直一分,唇角的弧度也上扬一分,到了最后,她已是喜的见牙不见眼,扭着身子,别别扭扭地在他掌心鼓着脸颊道:“哎呀,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
嗯,你的声音要是没那么娇嗔甜腻,我就信了你说的。车夫坐在车辕上,他觉得这条路真的太远了。
“你有,你比我说的还要好!”周怀林俯身,凑到她唇上啄了下:“春桃就是小仙女!”
回应他的,是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真的,这条路,今天怎么这么远?”车夫呢喃。
立冬时节,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柿子树,叶子早已掉光。枯立的枝干上,橙红色的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枝头。偶有鸟雀飞过,啄食着顶上最大最艳的那几颗。
“三郎媳妇,你小心点儿,踩稳当喽。”胸前挎着个竹筐,春桃像只灵活的猴子般,在树干间穿梭,一手勾住头顶的树干,脚下挪动,踩实了,这才探身去够枝杈间的柿子:“知道啦爹!”
一颗颗柿子玲珑可爱,表皮细润光滑,颜色艳丽,轻轻一捏便能爆出一手火红香甜的浆汁。
“咱家这柿子树,今年可是争气了,这一树,能有一百多斤,藏个两瓮不成问题。”周老爹举着根竹子编成的罩笼,形状就像倒立的半拉大可乐瓶。将枝头的柿子装进小笼里,手上竹竿扭着转一圈,细枝咔擦一声断裂,一颗柿子轻松落入罩笼中。
“爷爷,这颗好红好软啊!”栓子蹬蹬瞪跑过去,从罩笼里取出柿子拎在空中给周老爹看,皮子薄薄一层,轻轻一掐便会破裂出汁,透着光,都能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的果核:“看起来好好吃。”
都是自家树上结的果子,周老爹笑呵呵的:“想吃就吃吧,看你那馋猫样儿!”
得了爷爷的肯定,栓子小心摘掉柿子蒂,将带出了一点儿黄橙橙的果肉放到嘴边吸吮干净,眼睛大睁:“好甜!”柿子蒂也没扔,跑去放到窗台上晾着,这可是小孩子们为数不多的玩乐。
将柿子蒂的四个角掰掉,唯余中间那个指甲盖大小,像锅盖一样的小扣,用劈的细细的柳皮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哪个小孩能有完整的一串,那在孩子们眼里,就是相当厉害的存在。
和小伙伴找一处平地,你一个我一个的高高垒起,谁碰掉了,那便从倒掉的那一颗开始,尽数归对方所有。简单的游戏,却是孩子们童年为数不多的玩乐。
沿着柿子蒂的小坑,掀起以一层柿子皮,从顶到下,轻轻一剥,一层完整的柿子皮便被揭了下来,橙红的果肉微颤颤的,依然完整无损。
只需开一个小口,将嘴巴凑上去,轻轻吸吮,微凉的汁水充盈着口腔的每一处,清甜的味道裹满舌尖,顺着喉间滑落,大脑和胃同时发出满足的信号。
“爷爷,你吃,这颗好软好甜。”栓子举着柿子往周老爹嘴边凑,人老了,牙口不是很好,他知道爷爷喜欢吃软烂的东西,忙追着分享:“真的很软的。”
周老爹没吃柿子,心里却比吃了还要甜,揉了下孙子的头,慈爱道:“爷爷不吃,栓子吃。”
“爷爷不吃,我也不吃!”栓子缠着周老爹,小手一直高高举着柿子。
周老爹低头,轻轻挨了下柿子:“好啦,爷爷吃过了,你吃吧。”
栓子已经不是三两岁不懂事的孩子了,他拿过柿子仔细瞅着,还是自己之前咬过的那一个小口,跺跺脚:“爷爷骗人,你根本就没吃。”
眼见骗不过自己孙子,周老爹忙俯身咬了一小口,甘甜软滑,入口即化。溢出了汁水沾上他发白的胡须,栓子踮着脚给他擦掉。
早晨的阳光挺好的,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天空蓝的似能滴出水来,一丝云彩也没有。春桃望向爷孙两人,莞尔一笑。
收回来的柿子,要先挑选一番,将被鸟啄过的,被树枝扎破口的,摘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皮的……把不完好的捡到一处,表皮软软的放一堆,皮子稍硬的放一堆。
皮软的便一层一层小心码放到搀着细锯末的大瓮中直接储存,大瓮放在菜窖里,保存的好了,能吃到明年开春。
表皮稍硬些的挑出来,洗净晾干后,用小刀一圈圈削去表皮,只余柿子蒂周围的一圈,柿子整齐摆放到竹匾上晾晒,每隔一日,挨个捏一捏果肉,不要太用力,小心捏破了。柿子皮也不能扔,一并晾晒起来,存储时,它可是最佳的铺垫物什。
一开始,一个个饱满的像充气的小灯笼,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带走了柿子里的水分,它们慢慢歪头躺了下来,果皮挨着果肉,皱皱巴巴缩在一起,等到下霜,霜花为它们穿上一层糖霜似的白衣。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咬一口,表皮柔韧,内里清甜下沙。这样,柿饼就算做好了。
找一个浅木箱,四周填充上稻草,在稻草上铺上一层晾晒好的柿饼皮,再整齐码放好一层柿饼,以此类推,一层一层仔细码好。收起来,过年时走亲戚,用一张油纸包上六个或九个,封口处贴一窄溜喜庆的红纸,细麻绳绑好,就是极拿的出手地节礼。
“柿饼我们留着,过年时给栓子的夫子送节礼,还有夫君的同僚,庞大哥跟赵大,都不能少。”
周老爹接话:“是这个理。自家做的,不比外面卖的差,花了时间跟心思,心意上也过的去。”
“爹说的是,我过几天去找王大娘问一下,看看拜访夫子,都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春桃靠着南墙坐在小凳子上,手上不停,锋利的刀刃贴着柿子皮,一圈一圈快速转动,削薄的柿子皮边缘卷起,扯出一条细线,落入地上的竹篮中。
“提前准备起来,省得事到临头再扒瞎。”周老爹视线移向陈氏的坟头,低声喃喃:“你娘一贯这般打算。”
春桃见此,忙岔开话题:“爹,我明日进山一趟?”
“明日要进山?”周老爹抬头查看天色,迟疑道:“三郎不是说,不让你再进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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