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杜佳佳在酒店大堂喊自己,念逅慌乱中收起手机,跑到跟前。
杜佳佳看穿一切的表情盯着自己,“你干啥呢?”
念逅使劲摇头,极力撇清,边说边假装揉眼睛,“就是刚刚风沙迷了眼。”
杜佳佳识趣地闭嘴,不再多问。
夜色渐渐降临,杜佳佳卧在大床戴上耳机熟练操作着游戏界面。
念逅吹完头发路过,“网瘾少女,你还真是见缝插针地打游戏呢。”
犹记得还是自己带杜佳佳入的坑,没想到在坑里留到最后的是她。
杜佳佳眉头微蹙,关掉话筒,比着嘘的手势,“你小点声,差点露馅。好不容易找到个搭子跟我一起打游戏,你别把人家吓跑了。”
听罢想起杜佳佳上次跟自己说找了个游戏搭子,不过对方一直以为她是个大叔。念逅惊呼,“你不会真的是在用变声器跟人家交流吧?!”
“啊——我又死了。”杜佳佳被包了饺子嘎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人菜瘾又大。
她放下手机,“念念你刚才说啥?”
念逅:“我说,你的搭子知道和他天天打游戏的寂寞大叔真实身份其实是女明星吗?”
杜佳佳耸肩,“我演技很好。念念,你要玩吗?”
念逅收拾着行李,稍稍叹气,“蒲煜均妈妈说请我明天中午吃饭,我应该没法陪你熬夜打游戏。”
“明天?”杜佳佳掀开被子走到自己面前,“这么赶。那蒲煜均那边你谈好了吗?”
念逅继续整理着行李,“他让我明天提前一个小时到。”
“念念,你不会真的要陪他演戏吧?”杜佳佳跟着念逅在房间内踱步来踱步去,。
“我演技也不错。”念逅抬眼,目光坚定,“你放心吧佳佳,只是演个戏而已。”
抱着这样的心态,念逅和蒲煜均见面了。
她像高中时那样,轻轻拍拍他的肩,跳到蒲煜均面前。
这里是湿地公园,绿化很多,空气不错。昨天收到蒲煜均定位时,杜佳佳嘲笑说不愧是精神老年人,连选约会的地方都在公园。
当然不是约会只是见面解释误会,念逅并不在意是不是公园。
“你来了。”蒲煜均咧开嘴,惊喜地。
念逅点头,然后直截了当开启话题,“请问蒲煜均同学,你妈妈为什么会认识我?”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拐弯抹角,蒲煜均低头含着笑意,“五年前出国的时候,我妈很害怕我不会再回国,变着法地催我相亲。所以我撒了一个谎。”
“只是一个?”念逅问。
蒲煜均把手伸到背后,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真挚,“确切地说,是三个。我骗她我有一个谈了几年的对象,她不信我就说那个人是我高中同学,她还是觉得我在骗她,没办法我只能把高中毕业照拿给她看。”
蒲煜均顿了顿,语气放缓:“当时我就随便指了指。”
念逅微蹙眉头,似是不信,“那么多人,随便指你都能指到我?”
“其实,”蒲煜均抿唇,一副被看穿的模样,“你也知道,在我们班女生里我只跟你比较熟。”
“蒲同学,你骗鬼呢?你跟佳佳不也很熟?”念逅踏步在公园的健身步道上,踩着步道上的白线。
半晌,蒲煜均还是没回话。
念逅转过身,想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只见枝繁叶茂的健身步道上,西装革履的蒲煜均竟沿着自己踩过的白线,如同走平衡木一般津津有味。
他仿佛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抬起头笑着,走到跟前,“你是不是忘了,我妈是杜佳佳粉丝。我指她,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发疯。”
站在蒲煜均的角度,这么做的确是深思熟虑后的最佳选择。但念逅就是觉得心痒痒的。
“你会帮我吗?”蒲煜均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盒精致礼物,打开盒子一串银手链呈现眼前,看上去十分贵重。
念逅连忙摆手拒绝,一个小忙而已她并不想收这么贵的礼物。
蒲煜均不解,“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送我妈妈的见面礼。”
念逅的笑容僵住,她尴尬地接过礼盒。
“这才是送你的礼物。”
尴尬的脚趾头还没有动工,蒲煜均便将一个玻璃瓶在自己眼前晃起来。
“这是……永生花吗?”念逅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能要。”
可蒲煜均并不搭理,直接将玻璃瓶塞进自己手中,又向前迈了几步。
念逅反应过来追上他,他却说一朵花而已不值几个钱。念逅看着握在手里的玻璃瓶,纯白色的茉莉花旁边漂浮着几朵紫蓝色的花瓣,显得格外扎眼。
这不是蓝花楹吗?
还挺别致。
蒲煜均带着自己来到一家私厨,环境很好,店门口还有一方小院子,池塘旁还立了架木椅秋千。
“小念,快来坐快来坐。”蒲母脱下围裙,热情地从店里探出来,拉着念逅坐到窗边的位子上。
桌上摆满了佳肴,散着香气,念逅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在肚子抗议前,她起身掏出蒲煜均让她送的礼物,恭敬地,“阿姨,这是我给你挑的见面礼。”
蒲母咧开的嘴就没下去过,佯装生气客气道:“人来就行,送什么礼。”
若不是蒲煜均强塞,念逅估计还要在劝说上几回。
“小念,快尝尝我的手艺。”蒲母夹了个酒酿丸子给自己。
念逅早就饿了,酒香裹着陈醋的味道熏得她顾不上客气,葱花和牛肉的香气在唇齿间绽放。
她竖着大拇指,“很好吃!”
蒲母得意地朝蒲煜均挑眉,吃了几筷子后,大着胆子说:“别怪我多嘴,你俩都谈了七八年了,有结婚的打算吗?”
念逅刚喝一口的饮料呛得咳嗽,尴尬地看着蒲母笑起来。
蒲煜均找补,“妈,我们还没这个打算。”
蒲母仍不罢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恐婚,现在不是流行试婚吗?你们可以试试啊。”
念逅斜睨一眼蒲煜均,眼神交流:“你不是说就吃个饭,怎么还上升到催婚了?”
蒲煜均清清嗓子,故作不耐烦,“妈,我刚毕业你就催婚,这样不太合适吧。”
哪知蒲母放下筷子,拍桌子吼道,“蒲逗逗,你是不是不想负责任?”
他连忙喊冤:“你说得太严重了,我怎么可能不想负责任!”
话罢,场面寂静。蒲煜均感觉自己好像上了当。
蒲母笑嘻嘻看着自己,念逅只能埋下头扒饭。
蒲母人很好,念逅除了那句话尴尬过一次外,之后气氛都很放松。
念逅甚至在想,这么古灵精怪的母亲,蒲煜均是如何变得如此老成的。
饭后在院子里荡着秋千的念逅,看着蒲煜均喂鱼。
他抽出空来,拍拍手上鱼饲料的残渣,“对不起,我妈今天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看他的样子还挺忙。念逅点头回应。
“时间还早,想去禾川逛逛吗?”
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念逅差点被吓到。
今日阳光很好,仿佛昨夜的小雨是个梦。院子里慵懒温馨,光洒在他的发梢,让念逅晃神中竟答应了。
跟他来到车库,她瞄了眼副驾驶,径直走向后座。
两人尴尬地坐在车内等前面的车出库,念逅刷起手机。
他突然递给自己一面红色小旗子,哄小孩的口气,“给,拿好就不会丢了。”
念逅被他逗笑,“你平常都是带很多人的旅行团吗?”
蒲煜均转动着方向盘,回道:“差不多,最少的也有五个人。”
“但现在你的旅行团,只有我一个人。”念逅拿着这面旗子,摇了摇,“你还给我旗子干嘛?难不成一个人你都会弄丢?”
蒲煜均眼光淡下来,悲伤被他藏起来,抬眼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念逅,一本正经地,“以防,万一。”
这是什么话……
路上,念逅瞧着旗子发呆,到目的地时才被蒲煜均喊回神。
六月的天清风徐来,北煦镇被阳光描摹得如同油彩。
形形色色的游客众多,蒲煜均走在念逅身前,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这座远郊小镇的历史风情。
还是第一次能从蒲煜均嘴里听到这么多的话,念逅承认他金牌导游的名号确非浪得虚名。
行至一处小山坡,山脚下一个巨大的石墩立在上山的必经之路,只见上面刻着无忧百步的行楷。
蒲煜均站在石墩旁介绍,“这里是北煦镇的后山坡,曾经这儿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走过这条无忧百步道的人余生都能顺遂无忧。”
都能吗?属实有点荒唐了。念逅笑着,不免悲观,“确实是个传说。”
蒲煜均温和地反驳,“这不仅是个传说,也是古人对生活的美好憧憬。”
话罢,他踩上台阶举起旗,“从踏上第一个台阶往上走,你可以数数正好就是一百阶。”
念逅也不知为何竟听话地数起台阶。此山不高,一百步就登了顶。
不过比起北煦镇的拥挤,这座山只有他们两个游客。
她来到蒲煜均站着的观景台,他说:“从这看都是树林,你可以试试把烦恼喊出来。”
“我不要。”念逅本能地回,装作漫不经心,“而且我也没什么烦恼。”
蒲煜均识趣点头,换了个话匣,“念逅,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念逅看向山下的树林,飞鸟划破长空,一片生机盎然,尽收眼底。
伤心难过的事情,逃避真的很有用。她转身下山,沉默半晌后还是回了句话,“还没想好。”
两人沿着来时路准备回北煦镇,却看见无忧百步道的不远处围了很多人。
“怎么这么多人?”念逅困惑。
蒲煜均挑眉,贼贼笑道:“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念逅:“你不是最讨厌凑热闹吗?”
蒲煜均:“旅游不就是在凑热闹?”
念逅笑出声使着眼色,走上前扒开人群。
撞见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另外一个女人跪在身旁做着心肺复苏,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鼻尖滑落,低马尾散下来遮挡住视线,可她根本没时间整理。
要不要去帮她?她看上去好像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体力估计到了极限。可如果去了,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许云律师的话仍在耳畔回响。
念逅僵在原地。
倏然,手中的旗子被拿走,念逅转头看着蒲煜均朝自己点头,目光坚毅似在说“我知道你想去的”。
“救护车到了吗?”
一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入脑海,念逅回过头扒开人群冲到女人身旁,看着她焦急的神色,“我来替你吧,我也是医生。”
念逅跪在地上,打直手臂,心底里默念,“01,02,03……30。”
女人整理好头发,喘了口粗气,凑近念逅,“据家属说,他在18分钟前昏倒,我已经进行心脏按压15分钟。”
十五分钟……还没有恢复跳动。念逅的心揪起一块,可她不敢松懈。
机械地重复了大概十多次循环后,念逅再次按照流程判断复苏效果。停跳将近20分钟了,她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当手指摸到颈动脉搏动,亲眼看见胸腔微微起伏的时候,她的心震了震。
念逅压制住泪,“手电筒!”
接过身旁女人的手机,扒开病人的眼皮,两侧瞳孔都缩小的那一瞬间,她疲软地对表,望着身旁女人笑起来。
救护车赶来,念逅站在人群外,看着病人被送上救护车。
她忽然没头脑地对蒲煜均说:“我想再上一次山。”
蒲煜均疑惑,“不是才下来吗?”
没等他说完,念逅奋力地迈开步,百米冲刺般跑到山顶,冲着山下的树林大喊。
“啊——雨夹雪——”
炙烈的胸腔共鸣声响彻树林,不知名的鸟儿惊得飞向天。
蒲煜均站到自己身边,“念——逅——”
念逅对上他的眼眸,没崩住笑与泪交织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蒲煜均,你知道吗,你刚刚遇见了一个奇迹。”
他点点头,“我看见了。”
念逅将手背在身后,望着天空漂浮的白云,敞开心扉,“以前我大五刚实习就在急诊,第一天我就遇到了抢救,老师发善心让我上手,我当时想我马上就要拯救一条生命了,或许还会得到家属的感谢。可现实是,我没有把他救回来。”
她顿顿,“那段时间我很沮丧,可我的带教告诉我,很多时候除非很幸运,否则很难出现心脏按压了十分钟后还能复跳的情况。以至于我一直认为半小时的心肺复苏只是一场表演。后来在临床待久了,我不再共情,不知不觉也变成了那种在病人看来很凶的医生,甚至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学医。”
话罢,念逅自嘲笑笑,目光看向蒲煜均,一字一句,语调刻意变慢,“直到刚才,我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
蒲煜均认真地看着她,“其实很多人工作很久之后,会渐渐磨灭年少时的意气,所以你并不需要为此自责。”
“你说得对,”树林里的飞鸟盘旋,念逅埋头笑道:“或许,我们都应该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吧。”
蒲煜均愣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少女渐渐走远。
霎时,念逅回身站在台阶旁朝自己挥着手,“蒲煜均,走啦!”
风带着阳光的暖意吹来,念逅说罢转身下山,融入这场阳光的和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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