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宽阔高大的胸膛,他略微抬起的臂膀将她困在青铜大鼎间,若是后退,便是将整个腰肢撞在他身上。
他生的高大,只是在她面前时,总是垂着凤眸,掩住过分凌厉的气场。
这般不加掩饰之后,他周身的檀香气息,锋利地入侵,叫她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沈听芷抿紧唇角,僵着胳膊,踮起脚将竹篮往前倾斜。
谢时宴单手握住竹篮边缘,视线落在倾斜而出的黄豆上。
他的视线冷得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说出的话却依旧还算温和。
“嫂嫂可要祈愿与大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沈听芷抿着唇,呼吸都在发颤。
她摇了摇头,细白的颈就这个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
她没有说话,他却自顾自地笑了,“只是同嫂嫂一同倒的是我,佛祖难道要保佑我们三人长长久久?”
沈听芷视线猛地一跳,黄豆却已悉数倾倒,坠入大鼎之中,只余窸窣声响。
说罢,谢时宴便快步退回,与少女拉开距离,似乎方才真的只是顺手帮扶一把。
沈听芷握住竹篮,下意识去看玄衣绯领衣袍的少年。
只是他的视线冷淡,眉眼锋利,并未向她看来。
沈听芷收回视线,上前向谢老夫人和永泰郡主福身行礼道:“祈愿牌还未挂,汀芷先不打扰老夫人和郡主雅兴了。”
谢老夫人笑容满面打趣道:“知道你是个面子薄的,去吧。”
永泰郡主略微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沈听芷带着青兰想要离开庭院,谢时宴却突然开口道:“嫂嫂若是想挂祈愿牌,我知有一个地方比这菩提院落更好。”
沈听芷顿下步子,抬起潋滟秋水眸朝他看去。
她垂下眼睫,看了看手中重新接过的祈愿牌。
她其实并不一定要给谢家众人挂在多么要紧的地方,只是给爹娘的,她想挂最好的。
沈听芷抬眸看去,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二公子了。”
谢时宴点了点头,迈步往月门外走去。
沈听芷隔着一段距离,迈步跟上。
谢老夫人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道:“都这么大了,当年去边疆的时候,还不过一个刚过桌高的毛头小子。”
她偏头看向永泰郡主,劝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
永泰郡主有些疲惫地偏过脸,一双漂亮得过分的丹凤眼有些疲惫地闭了闭。
片刻后,她睁开眼,视线淡淡地看向前方,“母亲,儿媳身体不适,便先回去歇息了。”
谢老夫人见状,也知一时半会儿劝不动,点了点头,“山中雾凉,仔细身子。”
待永泰郡主走后,谢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柳嬷嬷扶着她的手道:“郡主这性子,也就老太太您容忍得下。换作寻常人家,哪能让她这般作态?”
谢老夫人哼笑道:“她是郡主,太后面前她都能说上三分,国公府的权势再大,哪能拿真正的天潢贵胄怎么样?”
柳嬷嬷有些心疼地说道:“老夫人您真是太苦了。”
谢老夫人杵着黄花梨木拐杖,转身往回走道:“罢了,回去了,这处人多,看得老身头疼。”
*
寺庙中处处都是游走赏玩的贵女公子,谢时宴走在前面,步子倒是不急不缓,但沈听芷却要略微提着罗裙,才能勉强跟上。
时不时在曲廊转角见到三两成群的贵女,沈听芷开口的话一次次被压下。
她有些哀怨地看向少年的背影,心里想着他怎么能走得这么快。
视线却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被鞶带收束的后腰上,紧实有力,衣摆随着他的行走微微地晃,像是要晃在人心里。
沈听芷偏开视线,蝶翼般的睫羽不自觉颤了颤。
上京城的男女之防虽不严,可这般跟着未来小叔,始终是有些叫人觉着不妥的。
眼见越走越偏,沈听芷颤着声线开口,“二公子……”
谢时宴顿住脚步,偏头问道:“嫂嫂可有何事?”
沈听芷握着帕子,鼓起勇气问道:“还有多远呀?”
谢时宴握着剑柄,语气有些疏离,“嫂嫂可是觉着有什么不妥?”
他微微偏着脸,浓而密的睫羽遮住幽黑凤眸,在外人面前毫不内敛的锋锐,在此时变得有些寥落。
沈听芷心中一涩,忙上前两步,仰起面颊,唇畔扬起淡淡笑意,“只是有些好奇,那处比菩提院落更好的去处,怎看起来并不热络。”
谢时宴唇畔扬起笑道:“既是好去处,叫旁人知晓了,又如何算得上好?”
沈听芷点了点头,但心中又有些奇怪,旁人不知晓,未来小叔却知晓,不知到底是何处。
谢时宴迈步上前,继续往禅院后面草木森浓的院落走去。
沈听芷小步跟着,山中雾气渐起,将廊侧的湖面掩映,乍一看去,颇有几分山鬼侵袭的森然。
沈听芷心中一惊,加快脚步,紧紧跟在少年身后。
绕过曲廊,谢时宴走入一方清冷幽寂的院落,偶有僧弥从积水的月门前走过。
在寂寂庭院中,一颗蜿蜒的古树赫然矗立,高高的枝干上面,迎风招展着挂着红绳的祈愿牌。
沈听芷仰起头,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这里是……”
谢时宴伸出手,示意少女将祈愿牌递上,“上京城中有情的眷侣祈愿的地方。”
沈听芷神色一怔,“眷侣?”
谢时宴点了点头,“婚事未过明面的男女,都喜欢到这处来悄悄挂上祈愿牌。”
沈听芷看着手中的竹牌,可她的祈愿牌,并非是祈求婚事的呀。
谢时宴将少女不答,偏了偏头道:“嫂嫂可是要亲自挂?”
沈听芷点了点头,“既然是祈愿,当是自己挂更显心诚,多谢二公子了。”
她侧身对青兰说道:“去寻根小凳来。”
青兰嗳声应道,快步往月门后走去,找禅院修行的僧侣借矮凳去了。
沈听芷仰起头,细细看着牌匾上的字句。
发现上面也挂着些许为家族祈愿的牌子。
不多时,青兰便拿着矮凳过来,放在树下,对沈听芷道:“姑娘小心。”
沈听芷点了点头,扶着青兰的手,绣鞋小心翼翼踏上矮凳。
她从青兰手中接过祈愿牌,扬起细白的藕臂,将祈愿牌挂在树杈上。
山中雾气渐浓,少女站在雾中,如同从山涧逃出的软兔,伸长了肢颈,去嗅坠.落的山红。
沈听芷将为爹娘与谢家祈愿的竹牌挂上,伸手去接下一个,却见上面用朱笔写着给谢大公子的祈福。
想到这处的寓意,她系红绸的手指都快了些。
眼见青兰还要将最后一块递过来,沈听芷忙出声道:“好了青兰。”
她伸出染着绯红丹蔻的素手,温声对青兰道:“扶我下来。”
青兰愣了愣,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将竹牌藏在掌心,抬手去扶少女。
沈听芷下了矮凳,等着青兰去将物归原主,便对谢时宴俯身行礼道:“多谢二公子,山中多雾,怕是又要下雨,我们便先回去了。”
谢时宴神色如常,颔首温朗道:“嫂嫂小心。”
沈听芷又一福身,便转身往回走去。
朦胧山气浮荡,将树杈上悬挂的竹牌吹得微微晃荡。
少女方才匆匆而挂的祈愿牌恰好转了个圈,露出上头鲜红的簪花小楷。
“愿谢大公子,安康顺遂,事事如意。”
谢时宴眸色幽暗,唇角却挂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
她并不知晓谢辞远的名字,却仍要将他写在神佛面前。
当真是用心极了。
探出的竹枝微微一动,一道飞影一闪而过,割断了祈愿牌上系着的红绳。
竹叶铮然没入青石墙壁,不见了踪影。
刚在空中转了个弯的祈愿牌倏然坠地,落入低垂的草丛之中。
谢时宴轻笑,“用心?”
沈听芷带着青兰走过曲廊,偏头对青兰道:“祈愿牌,给我吧。”
青兰将最后一个竹牌递给她,疑惑道:“姑娘为何不挂在那处?”
沈听芷温声道:“总觉着,挂在那处有些不妥。”
青兰不解,“有何不妥?”
沈听芷转过视线,漫步走在曲廊上,“二公子是未来小叔,那处是有情人祈愿的地方,当着他的面,总该避险的。”
青兰点了点头,问道:“那姑娘还挂吗?”
沈听芷点了点头,“要挂的,咱们去寻个寻常的地方挂吧。”
青兰点了点头,随沈听芷一起转回正殿。
沈听芷看了看院落,终是寻了檐廊下一株挂着绿果的桃树,将祈愿牌挂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沈听芷微松一口气,领着青兰一起回到了南边厢房。
山中气候变化极快,回来的时候还能见着隐约露出的新月,到了院中便听到外面草木沙沙作响,点滴屋檐被初夏的山雨惊醒。
沈听芷支开合窗,迎面拂来一阵夜风,带着泥土湿润的气息,庭院中栽种的翠竹被雨打得影影错错。
青兰端来禅院备好的斋饭,在桌上一一摆开。
总共三菜一汤,倒是做成了糕点和海味的模样,吃在嘴里却是最新鲜的山中珍味。
分量不大,沈听芷也知晓在山中要戒断口腹之欲,用完之后便让青兰撤去了碗筷。
赵嬷嬷安排好了浴房,撩开珠帘进来请少女过去沐浴。
沈听芷点了点头,放下正在就着油灯看的经书,走进了浴房。
仔细泡了个澡,沈听芷将湿发用素白锦帕挽在臂弯,过了水,便又回到桌前翻看书册。
青兰拿了床厚床褥进来,叮嘱道:“山中天气凉,姑娘晾着发,仔细凉了身子。”
沈听芷点了点头,视线却并未从书册上离开,她柔和着声线应了声,“知道了。”
这般说着,她伸手挽起湿漉漉的长发,走到镜台前,翻找起来。
“青兰,我的簪子收在哪儿了?”
青兰闻声揽起珠帘,快步赶来,“姑娘是说那只碧玉簪吗?今晨姑娘不是还顺手簪在头上了?”
沈听芷愣了愣,她今晨梳了个百合髻,簪了一簇简约清丽的绒花簪花,又觉着朴素,便将及笄那日阿娘送她的玉簪别在了发间。
方才去浴房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看到。
沈听芷微讶道:“坏了,大概是掉在外头了。”
今日在庭院中,在禅房幽亭那边,她都仰过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
青兰立刻拿起琉璃花灯,“奴婢去寻。”
沈听芷却有些坐不住,“我随你一起。”
夜深风重,少女执着花灯,快步走在长廊上。
与此同时的宝阁寺门口,一队护卫森严,千拥万簇的车队停了下来。
当中众星捧月的吊角鎏金马车上,下来一个白衣翩翩,姿容仪雅的男子。
小厮立刻将伞撑开在他头顶,问道:“大公子,可要先去见老夫人?”
谢辞远抬起一双静雅的瑞凤眼,看向宝阁寺漆金的牌匾,“罢了,先去正殿。”
最近心情很不好,大抵是戒了碳水,很难快乐了,呜呜呜,肥宅就是需要快落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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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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