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天,下午三点。
阮星禾从洛杉矶到桉京的飞机准时落地。
云遮日,微风,阴天。
阮星禾刚坐上一辆出租车,纪行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显然,是掐着点的。
“你人呢?”他这样问。
阮星禾扭头看向车窗外,显得诧异,“你来机场了?”
纪行疏的低笑声从听筒里传来,“除非第二天你想出现在各大媒体和营销号的视频里”
他的一句玩笑话让阮星禾落地后彷徨的心情陡然放松下来。
或许是司机师傅还是哪位乘客在她上车之前喝了中药,于是车里便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药膳味。
不刺鼻,但闻着苦。
这股苦味让她一阵战栗。
也让她瞬间回忆起从前的一些事情。
不由得,心里也泛起了苦味。
“所以来接我的人呢?”她下车,问道。
话音刚落,没等电话那头回答,阮星禾的目光在某处停住,“……我看见了”
语气有些无语。
视线尽头,一锅盖头背带裤男孩儿举着半人高的牌子,上面写着‘星禾星禾,欢迎回国’。
纪行疏笑得不行,明显是知道牌子的事儿,笑完给她介绍,“我助理小杨”
小杨还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找人,模样看着很着急,阮星禾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我给你租了房子,你先住那儿,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让小杨带你来剧组”
阮星禾应了声‘好’,纪行疏又交代了几句电话便挂了。
“你好”阮星禾走到小杨面前,向他表明身份,“我是阮星禾”
小杨愣住,脸莫名开始染上红霜,声音也有点磕磕巴巴,“你,你好……”
“您本人比照片还漂亮……”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笑。
阮星禾的确生了一张漂亮脸蛋。
皮肤白而清透,五官又柔和又艳丽,而在这其中,也难掩她的清纯干净。
她美的实在难得少见。
“阮老师,老板说先送您去公寓,明天上午十一点再接您去剧组”
小杨在开车,阮星禾坐在后座。
“嗯,他跟我说了”
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在阮星禾眼中急速而过,指示路牌、广告牌上面写的都是熟悉的文字,一张张与她有着同种肤色的人脸也进入她的视线。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她时隔五年之久。
小杨的话很多,他说他全名叫杨小强,21岁,是南方一个贫困县城出来的,很小就出来打工了,进过厂,当过服务员,还上过工地。
他说他以为这辈子只能这么过,没想到遇到了贵人。
“我遇见老板那会儿在南远,后来才跟着一起来了桉京”
小杨眼眶红红,感叹又腼腆地笑着:“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能在这里生活下来,还生活得这么好”
这可是首都啊。
多少人怀揣着梦想到来,又有多少人被它的不近人情扼杀遣返。
小杨很激动,急于分享的喜悦让他滔滔不绝。
他表述的过程很有意思,所以阮星禾即使已经很疲惫也没有打断他,安静听着,偶尔也会搭上两句。
“阮老师,您之前来过桉京吗?”他终于说完了,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她从来没有来过桉京。
或许有过念头。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
久到她想起来时都觉得陌生。
过了一会儿,阮星禾轻声说:“小杨,我睡会儿”
她的思绪还未平静,人有些疲惫。
小杨默默将车窗关上,隔绝了车外的喧嚣。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电梯停在十六楼,小杨边帮阮星禾拿行李箱边说:“阮老师,这个小区的环境很好的,而且保密性做的也非常到位,所以即使您一个人住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她不是什么知名红人,并不需要住如此严格私密的地方。
纪行疏既然选择了这里,除了安全问题,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你老板住几楼?”
这个原因无非就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诶?阮老师你怎么知道老板也住这儿?”小杨瞪大眼表示惊讶,开门的动作停住不动。
老板不是让他保密先不要告诉阮老师的吗?
阮星禾淡笑不答。
小杨努嘴一笑,眼神往对门点。
阮星禾叹口气,她就知道。
“本来老板是住十楼,给您租这儿的时候看对门正好空着,索性他也就搬上来了”
小杨拿着行李箱进门,阮星禾随后跟进来。
房子要比她想象得大很多,简洁干净,有些家具看起来很新,都是她用惯了的牌子,应该是纪行疏刚置办的。
“阮老师,老板吩咐我要买的一些生活用品都已经买齐了,等会儿您录个指纹,小区隔壁就有一个大型超市,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那儿看看,或者您直接吩咐我”
阮星禾点了点头,“谢谢”
“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小杨脸又红了,“那……那您好好休息,我回去找老板复命了”
阮星禾看了眼时间,想了几秒,说:“你等我几分钟,我跟你一起去”
…
纪行疏是阮星禾国外艺术学院的学长,在一次交流会上认识的。
异国他乡,兴趣和理念又十分契合,所以两人很快便熟识。
认真说起来,他算是阮星禾这么多年在国外交好的唯一一个好友。
纪行疏两年前突然决定回国发展,第一部作品就一炮而红,以高票房、高评分的成绩斩获了电影界的各大奖项。
而他,电影圈史上最年轻的最佳新人导演,是舆论头条、是热搜常客、是圈内炙手可热的存在。
然而除了自身的优秀之外,另外一个最大的谈资便是他那一副堪比顶流偶像的皮囊了。
目前纪行疏正在筹备他的第二部作品,指名道姓让阮星禾回来帮忙。
起初,阮星禾极力拒绝,但是纪行疏铁了心让她回来,竟然还用上了‘道德绑架’这一招。
正思及此,小杨将车停在影视基地门口。
“阮老师,咱们到了”
阮星禾跟着小杨绕了几个建筑,终于看到了剧组场地。
场地非常大,工作人员很多,工具设备到处都是,周边停放着几辆紧闭车门的大房车。
纪行疏远远就等在入口,挺拔清俊的身形阮星禾一眼就认出来。
“不是让你明天再来吗?”
纪行疏脸上带着笑,语气温和熟稔,让一旁调设备的工作人员感到吃惊,看向阮星禾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好奇和猜测。
阮星禾跟着他往里走。
“我要不来让你亲自看一眼你能放心?”她意有所指。
纪行疏当即明白过来,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静默几秒,许久未见的好友相视一笑,纪行疏先张开手。
“好久不见”
阮星禾敛眸,抱过去,轻声说:“好久不见”
电影开拍正在初始阶段,纪行疏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让另外一个女工作人员带阮星禾熟悉场地。
女工作人员叫笑笑,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性格面上看着算得上是腼腆,但好奇心实在是大。
“老师,您是纪导的女朋友吗?”这是她跟阮星禾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总有人这样误会,阮星禾无奈地笑了,但还不来及澄清,走廊外的几米之处就荡来一声震惊诧异的惊呼。
“阮星禾?!”
阮星禾循声望去,等对方摘掉墨镜口罩和帽子,表情刹那间滞愣。
即使不意外会面对面,但这个瞬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点从前的事。
宗晴踩着高跟鞋大跨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保镖和助理,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直到阮星禾跟前都没有消散。
她上下将人来回打量,确认是本人无疑,才开口问:“竟然真的是你?你,你回来干什么?”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阮星禾冷声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终于回来了。
还好你回来了……
可偏偏最后到嘴边却变成了那样一句令人生厌的话。
的确,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可面前的人却变了好多好多。
她眼神好冷漠,宗晴甚至不敢直视面对。
周围人多眼杂,她敛下心底的复杂惊浪,重整了一下脸色和语气,“我们单独聊聊”
“抱歉,没时间”阮星禾想也不想就拒绝,“况且,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她转身就走,冷冰冰的像个陌生人。
“阮星禾!”
宗晴气急喊她,声音能听得出来委屈。
委屈?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阮星禾面无表情的想。
盯着愈渐愈远的背影看了数十秒,宗晴按捺下一口气,扭头问助理:“我哥回来了吗?”
助理说:“早上刚回,这会儿应该在公司”
宗晴没应声了,低着头若有所思,几秒后像是坚定了某个想法,从助理那里拿来手机。
没过一会儿,走廊一幕便传遍整个剧组。
而且越传越离谱——纪导带来的三十六线新人演员得罪当红女顶流宗晴,与之为纪导争风吃醋,被宗晴指着鼻子骂。
甚至开始断定阮星禾的职业生涯就此断送,猜测她的凄惨下场。
毕竟宗晴背靠星传。
消息很快传进纪行疏的耳朵里,他边说边笑:“怎么一会儿没见你就成我带来的新人演员了?”
阮星禾翻改本子,懒得理会他的调侃。
她的毫无反应让纪行疏更加狐疑,于是便放下手中的电脑,坐在阮星禾对面。
察觉对方注视,阮星禾瞥了他一眼,对方挑眉,一副‘从实招来’的架势。
“我出去走走”阮星禾合上剧本,起身。
纪行疏‘啧’了一声,“又没让你真交代,跑什么”
他示意阮星禾坐下。
“要是真看人不顺眼,给你换个顺眼的也不是不行”
阮星禾一时愣住。
纪行疏挑选演员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一旦敲定概不更换。
在演员契合角色这一点上,他尤为坚持且严格。
"你认真的?"阮星禾盯着他。
有些原则一旦放弃,往后要是想要重新拾起,恐怕连弯腰都很难。
纪行疏不是开玩笑,他真是认真的。
“虽然有些棘手”
阮星禾嘴角牵起一抹嘲意。
岂止是棘手啊。
纪行疏很可能会为此丢掉所有工作,甚至遭到行业封杀。
“换人就算了”
阮星禾抿了口刚煮好的茶,味道清香怡人,是上等的极品茶叶。
说来也怪,纪行疏这种看起来很会喝酒的男人却从来不碰酒,反而是爱喝茶,还练就了一手的煮茶手艺。
在国外那会儿,阮星禾时常去蹭一口,后来纪行疏回国她就再没喝到过比这更有滋味的茶。此刻熟悉的清香嵌入口腔,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怀念。
这样的纪行疏,永远不该落魄。
“纪老师茶艺见长了”
纪行疏闻言一笑,又给她续上一杯,“能得阮老师一句认可,也算值当”
她悄无声息将话题转移,纪行疏便顺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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