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逢梅雨季节,天势却一直不好,上空乌沉沉的,空气弥散着湿润。
“咔——”
“收工收工。”
“那边的把幕布收一下,别一会儿下雨被淋湿了。”
怕突然下雨糟蹋设备,横店的剧组提前收工,所有人心头埋着高兴地去干收尾工作。
演员们都去换戏服。
主演和配角区别还是蛮大的,前者有专门的更衣间,后者的条件一般般,和群演一起排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棚子外,等待换衣服。
这是个拍宫斗戏的剧组,宫女繁多,时雾是其中一个饰演娘娘身边的侍女,平平无奇,默默无闻。
排队换完衣服后,她收到手机的特殊提示音。
[今晚回去吃饭。]
短短六个字,她盯着看了许久,看到旁边年纪稍大一点的女群演偷瞄一眼,笑着打趣:“男朋友啊?”
时雾下意识收好手机,支吾两声。
是男朋友吗。
应该是吧。
也不算是。
时以至今,是不是似乎没那么重要。
时雾握着手机,抬头看天,几滴雨落下来,没带伞,姑且用衣服代替下,勉强赶到公交站台。
公交来的时候,雨开始下大。
平时时雾都是一个人住,家里食材稀缺,速冻为主,霍以南好久没说来她这里吃饭,冰箱一直没有填补的机会。
赶着雨天,她去超市采购。
脚步总是不自觉地往他爱吃的食材那边去,不知不觉选了一推车,堆得快要装不下,路过酒水区的时候,她犹豫几秒,拿了打啤酒。
东西买多,回去路上吃亏,哼哧哼哧两大袋地往出租屋上提。
时雾租的是老破小,没电梯,拎东西爬到四楼,额头上的水滴往下落,雨汗交织,忙得很狼狈。
在外面耽搁久了,回到家时候不早,还要煲排骨汤,时雾顾不上去洗澡换衣服,拎东西去厨房忙活。
她厨艺向来不错,以前读书时,霍以南因为她和霍家闹翻,两人一起被迫在外度过一段时光,他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煮个烂土豆都要夸。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太多太漫长,导致她每做一件事总能不经意地想起他,今天拍戏的时候被女主演员欺负,想的就是,这要是被他看到的话,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淋雨的时候也在想,他怎么可能舍得她淋成落汤鸡,一定会来接她的。
切菜切到手的话,他指定会心疼,一边安抚一边去给她买药。
这样想想,做事总归是有不少动力的。
七点了,排骨汤煲好,骨肉都炖得酥烂,人还没来。
先做出来的第一道菜都凉了。
时雾满打满算一番,可以让这些菜轮番去微波炉加热,这下待会他回来的时候还能吃口热乎的。
一轮热下来,人还没来。
天不好,时雾没打电话,解开围裙,先去洗洗再说吧。
衣服脱光,身子刚站到花洒下,就听到敲门声。
霍以南是有钥匙的,不过她说她喜欢敲门等待的声音,有种家的味道,所以他一直都在敲门。
实在敲不开,才拿出钥匙。
餐厅客厅连在一起,进屋就能闻到饭香。
没看到人,霍以南去厨房找,还是没有,只能来到卧室。
他唤一声:“雾雾。”
洗手间里的人听到动静,哗哗水声中断,几秒后,清晰女声传透雾气出去:“回来了?”
“嗯。”
“有点迟。”
霍以南解开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抱歉,刚和客户谈完合同,下次早点。”
“嗯。”
一阵沉默后,时雾开口,“你能不能出去下?”
“怎么了?”
“我浴巾放阳台晒着忘记拿了。”
霍以南目光抬起,顺着直线过去,果然看到一条白色浴巾,他径直过去,取下来,来到洗手间门口,“我帮你拿了。”
过一会儿,门从里面开开,一只纤细手腕伸出来。
递过去的过程,门缝要大一些,视野更广,雾气环绕中,霍以南隐约看到女孩的上半截,肌肤雪白得像是牛奶,胳膊细细小小的一条,该胖的地一点没少,圆滚滚的,料头很足。
不过有浴巾和雾气挡着,没太看清,也正因如此,幻想空间极大,让人思维无限发挥。
霍以南有些口渴干涩,喉结处滚了滚,转过身去客厅。
时雾洗完澡出来,头发没顾得上吹,用干毛巾擦拭完后罩在头上,去忙活饭菜。
她炒了芹菜,拌了金针菇,还有蒸鱼和煲汤,都是可口的家常菜。
坐下后,她像个小妻子似的,看男人在对面一口接一口。
食客吃得多,也是对做饭人的肯定。
“和谁谈的合同啊。”时雾笑道,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把你饿成这样子。”
霍以南“嗯”了声,回答敷衍,不过因为在吃饭,不太让人看得出来。
算一下年龄,他们也不小了。
在商圈混迹多年,霍以南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慢慢消失,近几年擅长隐藏情绪,各类发展都迫近于他家二叔霍遇。
不过没他二叔那般深沉和难以捉摸。
时雾有时候倒希望他学得像一点,藏得好一些。
“最近真的太忙了。”饭吃得差不多,霍以南给自己刚才的敷衍打补丁,“本来爷爷分工公平,给我一部分集团管理权,谁知道二叔半路杀出来。”
商圈的事儿,时雾懂得不多,只知道一点皮毛。
霍家不论人才还是发展趋势都是鼎立于其他大家族之上的,霍以南曾经作为私生子被人设计抛弃,后来被接回家,小小年纪便是大人斗争棋子,现在凭着自己本事有立足之地,各方面深得老爷子的喜爱,奈何上头还有二叔那方人压他。
霍家二叔霍遇和他是对立面。
和经验老道的二叔相比,霍以南确实弱势了些,不过老爷子现在态度不明确,最终继承权交予谁,家主落于谁方,都是说不准的事。
明知道时雾听不懂,霍以南讲的还是说商圈的事,好似最近他忙的都是这些,时雾也认真听着,好像信了。
餐厅光线打在她白净小脸蛋上,添了几分柔美。
时雾小时候不太出众,长大后才张开些,眉眼生得很漂亮,眼角轻轻上挑出媚意,眸子却是水水灵灵的,里头盛着一泓清水似的,清透透的明亮。
饭罢,看她要去洗碗,霍以南主动去帮忙。
这边厨房不大,两人挤在一起,难免身子靠近。围裙只有一条,时雾说他衣服会弄脏,让他离远一些,霍以南没听,衬衫袖子卷卷,人就挨到水池边,拿起一只碗去洗。
认真洗了很久,才见时雾一动不动,眼底笑意憋不住。
他问:“干嘛看着我。”
“你可拉倒吧。”时雾把他手里的碗拿走,“这是我刚刚洗过的。”
回到霍家当少爷的时间久了,连生活基本琐事都不会做了。她记得以前的时候,十四别说刷碗拖地,农村最常见的土灶台都烧得利落,冬天也是生炉子的一把好手。
人总是会变的,变好变好,都是常事。
吃完饭刷完碗,他又陪她看会电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九点多。
时雾倚靠在沙发上,圈腿而坐,吃着手中薯片,随意地问身边的男人:“今晚回去吗?”
“嗯。”霍以南看了眼腕表,起身而立,“公司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忘记时间,都快十点了,他确实有事要做。
起身时忽地想到自己喝了酒,不宜开车,叫代驾要浪费不少时间。
时雾见他犹豫,便问:“不走吗?”
“不走了。”霍以南轻笑,“要不今晚陪你。”
这次坐下的时候,离她位置靠得更近一些。
一顿饭吃完,时雾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散发着柑橘清香,和这夜晚格外搭配。
霍以南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不知不觉间,手顺势摸到她细软的腰,他声音低沉:“雾雾。”
应该不止是这个夜晚恰到好处的缘故,应该有可能是男人还没拿到猎物的征服感。
时雾感知到,他想要得到她。
他们从小就认识,对彼此最熟悉不过,但最亲密的那层关系始终没有捅破。
因为时雾不愿意。
二十一世纪,她依然保持着要将第一次留给新婚丈夫的传统思想。
刚开始他试图压她的时候,就被挣扎逃开了。
哪怕他们再熟悉,感情再好,但是想要她,就娶她。
他们年龄够了,足以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但霍以南是霍家少爷,娶一个人不是说说就行,最初的时候,他咬牙看着把自己弄出火来依然逃之夭夭的时雾,让她等着,等结婚那天有她受的。
霍家少爷没有自主婚姻权,但是成为未来家主的话,是有的。
又或者,他干出什么大成就来。
霍以南也确实有本事,从起初他父亲的棋子,成为能和霍家二叔抗衡的人,最近经常被霍遇针对,也是因为他成为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不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会结婚的。
时雾传统,一根筋。不是怕他不负责,不是怕自己嫁不到霍家……是觉着有些东西,留到最后总归是好的。
男人本色,和女人思想有着差异,尤其在霍以南想到浴室门口没看清的春色,喉间更干涩了,干脆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对视相望,声音低沉醇厚:“可以吗,雾雾。”
时雾穿的睡裙,这一坐裙子就像盛开的花,小腿别在两侧,两只手抵着他的肩膀。
她看着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男人面庞,漆黑双瞳定格在他的眼睛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霍以南纹丝不乱,“我会娶你。”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男人话音刚落,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串串的铃声。
时雾离得近,掉头就能看到,霍以南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备注为“林思娇”的来电显示。
只看一秒,手机就被男人拿走了。
动作很快,且淡定,电话拿到手后没有一点慌乱,直接摁断了。
时雾依然坐在他怀里,就像没看见一般,问得随然,“秘书打来的吗?”
“嗯。”
“那你应该出去忙的。”她模样格外乖巧,额头蹭蹭他的下巴,“你陪我吃顿饭,我已经很知足了。”
一个月来,这还是他陪她吃的第一顿晚饭。
明明以前,他们都是形影不离的。
望着女孩天真懂事的笑脸,霍以南的心口似乎被什么石块压得喘不过气来,低头,吻她的额角,“以后我会经常陪你的。”
时雾笑得更开心了。
他又问:“你刚刚说要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嗯……”时雾说,“以后再问把。”
她不说,他便没当回事,女孩子嘛,问的无非就是你还爱我吗之类的话。
这种话,类似问一个瓜农,你卖的西瓜甜吗,去看看街上哪个瓜农说不甜?
但时雾的问题,并不是这些。
她的问题,已经在他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这个陪她度过所有青春岁月的男孩,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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