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叶丹青坐了很久的飞机回到老家。她坐在轮椅上戴着帽子和墨镜,将护照递给工作人员时,收到不少好奇的目光。
已经十月了,夏天稍纵即逝,我们都祈盼高温的日子赶紧过去,至少不会让我们在体感上回到不堪回首的事情中。
遗憾的是秋天很晚才来,最近几年的夏天都很漫长,暑气久久不散,让我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半夜三更惊醒是常事,醒来我会发现叶丹青也醒着,我们就躺在病房的灯光下聊天,一直聊到天亮。
我重新适应黑暗是回到老家之后了,也许是熟悉的气味给了我安全感,也可能是叶丹青重新躺在了我身边,我总算可以关着灯睡觉。
爆炸事件足足被讨论了两个月,警察出具了一个初步说明,有关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戴星野此人第一次走进大众的视线,他的同事和同学纷纷出来爆料,说这个人上学时就有点不合群,可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没有了古峰和古时云,盛和竟然有回温的迹象,古时雨现在是春风得意,所有的阻碍都一扫而空。
我带叶丹青回老家的事谁也没告诉,连霍展旗都不知道我回来了。之前他还打电话来问我叶丹青的事,言语之间让我远离是非。我觉得家里人对叶丹青的态度发生了逆转,不敢贸然让他们知道。
我们两个就像隐居一样,除了丁辰,谁都不知道我们在这。
我没有新租电梯房,那一带有些偏僻,生活不便。但我把屋子里的窗户全换成了新的,这样冬天不会结冰花,还新买了一辆新车,可以带叶丹青出门走走。
本来她要直接买一辆送给我,我没答应。我知道她是过意不去,她还提出所有的生活费都由她承担,在我拒绝后,两天没理我。
其实我只是想证明,就算靠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她。
她还是给我转了车钱,比那多一倍。她附言说如果我转回去,就等于跟她绝交。我默默收下了钱,她也没再提这件事。
回老家半个月后,我发现照顾人是件很辛苦的事。叶丹青的下半身没有力气、没有知觉,她自己也还没适应,二十四小时离不了人,我连买菜都是飞奔着去、飞奔着回。
一日三餐都是我做,还要帮她上厕所、洗澡。做这些事的间隙,我才有时间工作,因此经常干到很晚,白天一直犯困。
她把她的一切都交给了我,她是一个需要随时随地照顾的病人。我在帮她时不忍心看她的眼睛,我害怕看到她对自己的厌恶和失望,更怕看到她对我的愧疚甚至略带讨好。
有时,我会想起外婆。现在的我终于理解了她当初为什么不让我辞职回来,也体会到她患病后复杂的心情。照顾叶丹青,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弥补当年对外婆的疏忽。
我从不觉得这是件苦差事,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叶丹青,能听她说话、看她笑,躺在她身边。不仅如此,我认为照顾她是我的义务,我会让她和以前一样开心。
叶丹青后来经常等我一起睡,我不睡她也不肯睡。我们总要躺在床上说一会话,我发现她比过去沉默了一些,这是我唯一捕捉到的,她身上的变化。
自从受伤,叶丹青从未抱怨、从未歇斯底里、从未灰心丧气,那么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反而是我,常常脆弱得崩溃,却还要在她面前掩饰。
那天晚上她问我:“你累吗?”
“不累。”我答得斩钉截铁。
“是真的不累,还是不敢说累?”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我鼻子很酸,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问:“你在为了我自责,对吗?”
我没说话,但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去。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可冤头债主已经死了,我能责备的只有自己。
如果当时我可以老实地待在杜灵犀家,可以机灵点不被绑架,如果我更强大,也许她就不会坠楼了。
“不要这样,是我连累了你才对。”她哀伤地说,“我欠你太多了。”
我吸吸鼻子,不太高兴地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谁欠谁的事了?”
“但你真的准备一直照顾我吗?”
我在心里求她别再说了,可她不听我的,紧接着又说:“维克托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那通电话我也听到了,不过没有听清,只听出维克托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
“他知道我的事,说……如果我能给詹妮弗一颗肾,他可以让人一直照顾我。”
我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答应了?”
“我还没有回复。”
“不可以!”我瞪着她,“你不能回英国,你这样他们会更嘲笑你、欺负你,找你的麻烦!”
“但目前来说,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不同意!”我喊道,“你本来就受伤了,他们还要这么对你!而且你还有康复的希望啊,你现在不是可以坐起来了吗?”
她伸手想碰我,被我甩开。
“他们请人照顾你和我照顾你又有什么区别?”
“你还有你的生活。”她苦涩地说。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赌气地关灯,“我要睡觉了,别和我说话!”
我裹成一个团,背对着叶丹青,饮声哭泣。我上辈子一定是海的女儿,这辈子才这么多眼泪。
哭了一会,我感到一只热乎乎的手伸进被子里,抚摸着我的手臂。我忍不住翻过身抱着她,这是我们回老家之后第一次在睡觉时离得这么近,之前我总怕我睡熟了会碰到她让她难受。
她摸摸我的头,小声说:“阿柠,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我抽泣道:“我很开心,真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亲了亲我的额头。我擦干眼泪,轻轻趴过去吻住她。我们好久没有接吻了,我害怕压到她所以不敢用力,但她抱住我的脖子吻得又深又久,像我们第一次在这张床上接吻时一样。
她的手渐渐绕过我的脖子,往我的后背和小腹走去,她问我:“你想要吗?”
我急促地喘着气,饱胀的**被唤醒了,身子热得厉害。
“不了,”我说,“我想睡觉了。”
躺回去,我驱散了刚刚冒头的鳞片。我们骤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呼吸平稳后,我才伸过手去拉住她的手。这是我们说好的,如果她晚上有需要就拉拉我的手,我会马上醒过来。
那天之后,叶丹青没有提过回英国的事。我也决心振作起来,要真正地轻松愉悦,叶丹青才会随之放松下来。
我为她在床头放了很多书,还弄了个床上桌让她可以用电脑。除了需要照顾她之外,我们和曾经在老家的生活没什么差别。
十月很快过去,十一月的初雪一下,我的生日就要到了。我和她说,不要给我买礼物,如果真的想让我快乐,那就不要离开我。她若有所思,最后还是送了我一条手链,还说要做蛋糕给我吃。
我们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件值得期盼的事,我买了两顶帽子和围巾,叶丹青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了,我决定带她去河滩看雪景,看看今年的雪是不是和前年的一样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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