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既然你真心实意的道歉了,她凭什么原谅你!

苏甄儿转身就走。

破盒子,她不要了!

竹林潇潇,男人单手托着捧盒站在那里,目送少女离开。

片刻后,他寻小径,侧身翻越琼林苑,一路来到镇抚司。

镇抚司内正忙,谢楚安刚刚脱掉自己的靴子坐在榻上想休息一会,大门就被打开,陆麟城径直走入,开始翻看今日锦衣卫们送来的卷宗。

外间传闻,锦衣卫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金陵城内确实到处都能找到锦衣卫的暗桩。

“找什么啊你?”

“今日琼林苑内发生的事。”

“这呢。”

谢楚安随手拎过一卷扔给陆麟城。

陆麟城拿着手里的卷宗,皱了皱眉。

“怎么了?”谢楚安不解。

“你没洗手。”陆麟城的眉头皱得更深。

谢楚安:……

他确实脱了鞋没洗手,他又不是摸了脚!再说了,他就算摸了脚又怎么样!

“我身上的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谢楚安挺直腰板。

陆麟城拧着眉,将卷宗摊开在书案上,仔细查看起来。

谢楚安撇了撇嘴,穿上长靴,想了想,还是去外面种碗莲的大缸里随便洗了洗手,然后湿漉漉地甩着回到屋内。

从前认识的时候,谢楚安就觉得这小子长了那么一张漂亮脸蛋,肯定吃不了苦,没想到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先天吃苦打仗圣体。

就是穷讲究,不提没条件的时候,那是真没条件。

但凡有条件,就必须要沐浴更衣,然后看书习字。

一个武将,非要弄一身酸儒气。

啧啧。

暗地里俳腹陆麟城的谢楚安完全忘记了自己长了一张嫩生生娃娃脸的事实。

“找什么呢?”谢楚安凑上去。

陆麟城用指尖翻过一页,目光顿住。

墨汁,衣服。

大抵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卷宗上没有多言。

谢楚安还没看清楚,陆麟城已经将卷宗合上。

男人直起身,视线落到谢楚安挂在墙壁上的那面弓箭。

“你的弓箭有些旧了。”

“是啊,都多少年了,是咱们陛下当初还是王爷的时候送我的。”

谢楚安忍不住开始回忆往昔。

“想当初咱们三人一起在京口,就你小子藏得最严实,明明握着京口那么多兵,愣是装了一年多才让我们知道……”

“我替你带进宫去修修。”

“啊?”

-

以首辅郑大人为首的一行人终于在御书房内把新帝糊弄完了。

周玄祈坐在御案后面,盯着面前这群老不死的东西,脸上扯出一个假笑。

“朕这天下真就坐得这么稳?南方无涝,北方无旱,朝中无贪,民中无恶?”

郑首辅安静地站在领头羊的位置,眼神轻轻朝身侧瞥了瞥。

第一号狗腿子孙磊立刻站出来道:“陛下是天子,真龙之气笼罩大周天下,自然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好,说得好!”周玄祈抚掌。

郑首辅低着头,轻蔑一笑,“陛下,臣内阁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

“好啊,去吧。”周玄祈脸上笑容不变。

待这堆人出去后,年轻帝王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

御书房外,郑首辅刚刚走出三步,突然感觉耳畔一阵寒光袭过,便听到身后传来孙磊的大叫声。

他扭头看去,孙磊面色惨白地挂在御书房大门上,身上插了支箭,跟只风干的腊鸡一样。

“护驾,有刺客!”郑首辅虽年过半百,但身形依旧敏捷,一个侧身就躲到了人群后面。

“不必惊慌,我只是试试这弓箭。”一道男声传来。

老头们朝那方向看过去。

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男人手持单弓,鬼面狰狞,一双黑眸映衬着鬼面,淡漠的朝他们看过来。

黑衣鬼面。

“北辰王?”郑首辅拨开人群。

陆麟城视线略过郑首辅,落到孙磊身上。

孙磊四十出头的年岁,算起来年纪也不大,只因为续了胡须,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老。

此刻,他的官袍被一支长箭刺穿,牢牢地钉在御书房厚重的门板上。

再往下,是他遗溺的东西,湿了长裤。

陆麟城有分寸,箭并未伤到孙磊分毫。只是他胆子小,被吓着了。

周玄祈施施然从御书房内出来。

郑首辅阴着脸,正准备告状的时候,就见周玄祈单手捂鼻,“孙爱卿年纪大了,憋不住,朕能理解。”说完,他将视线转向郑首辅。

郑安邦下意识后退。

“阁老啊,您这裤子湿……”

“老臣先告退了。”郑安邦阴沉着脸,恶狠狠盯着陆麟城瞪上一眼,与他侧身而过。

陆麟城拨弄着手里的弓箭,剩下的老臣们白着脸,纷纷作鸟兽散。

-

御书房内,周玄祈高兴的使劲猛拍陆麟城的肩膀。

陆麟城被他拍得不耐烦,“户部亏空的银子被拿出去放印子钱了。”

“什么?”周玄祈愣住了,“户部拿国库的钱去放印子钱?我的老天爷,老子活了这么久,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

“我再往上查,”说到这里,陆麟城顿了顿,“牵连甚广,不止是半个内阁,就连太后那里都脱不了关系。”

“朕懂了,”周玄祈抚掌,“孙磊区区一个户部尚书哪里来的胆子拿国库的钱去放印子钱,他必定是上面有人啊。”

“上面的人我们现在还动不了,不过断她一条臂膀,倒也不是难事。我的暗卫不好出面,让谢楚安协助我一道办事。”

-

高高兴兴的出去,怒气冲冲的回来。

苏甄儿猛地一下推开书房门走到英国公的牌位前。

四方桌上,牌位前置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三支烧了一半的香,明显不是苏甄儿今日晨间上的。

她抄起一个剪子,直接将那还在燃烧的三根香给剪断了。

“你们今日都禁食!别吃了!”

正在读书的奇哥儿:???

-

四月过,入五月,白日天气的温度变得灼热起来。

“户部尚书孙磊,御书房前尿裤子,羞羞羞~”

苏甄儿坐着马车,听到外面传来孩童的唱歌声。

“姑娘,他们在唱什么呢?”绿眉好奇地伸出头,“好像说什么户部尚书尿裤子?”

绿眉说完,发现自家姑娘还在发呆。

“姑娘?姑娘?”

琼林宴后,苏甄儿的神思一直处于恍惚状态。

绿眉以为是自家姑娘这几日没有买新衣服导致的,便自作主张联系了绣花楼,说今日苏甄儿要去看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我哪里有心思看衣服?”出门前,苏甄儿十分排斥。

“听说绣花楼新到了一匹蜀锦,跟贡品都差不离,整个金陵城只有这么一匹。”

苏甄儿缓慢坐直身体。

“奇哥儿,你的书是不是不够了?阿姐出去替你再买一些回来,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如此才不辜负阿姐对你的谆谆教诲,知道吗?”

奇哥儿:……习惯了,只盼着他的阿姐回来的时候除了几箱子衣服外,能真的替他带回来一本书。

虽然热情被调动了起来,但出了门,苏甄儿的呆还是没有发完。

在到达绣花楼后,苏甄儿摇着手里的扇子,目光落在绣花楼的招牌上,突然开口,“绿眉,去派人盯着孙曼,然后再去打探一下大表哥的消息。”

若梁玉果真背叛了她,这婚约,她是定然不要的。

绿眉恍然,“姑娘,原来您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家姑娘不是来绣花楼买衣服的,是借着买衣服的由头来探查未婚夫的!

其实苏甄儿并没有想那么远,她只是在看到绣花楼后临时想起来的。不过王氏盯她盯得紧,她要真想调查梁玉和孙曼,确实得避着点。

孙曼会出现在绣花楼,也在出现在别的地方。她会跟梁玉在庙里相亲,若是两人互相看中了,那自然还会有别的接触。拿人拿脏,她得有证据。

“姑娘,金陵不比姑苏,咱们带的人不多,就算是带足了人,这人生地不熟的,奴婢还要花费些时间,您在绣花楼内多等等奴婢。”

“嗯。”苏甄儿点了点头。

正好,她看看蜀锦。

掌柜的轻车熟路将贵人引进来,奉上香茗,糕点,然后派人将蜀锦抬上来。

蜀锦被装在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里,还没打开,苏甄儿就听到了绿眉的声音。

“姑娘,姑娘,奴婢打听到了!”

苏甄儿:???

“啊?”

绿眉查到梁玉今日要去梅园参加一个诗会,此次孙曼也在梅园诗会的受邀名单之内。

“你是怎么查到的?”

说起这事,绿眉就觉得巧。

“探花郎去参加诗社的消息是奴婢刚才出门的时候,听门口路过的一位年轻公子说的。”

“啊?”苏甄儿再次发出一个单音节。

“说起那孙曼,就更巧了!奴婢听说了表少爷的消息,就想去打听那孙曼的事,没想到刚刚走出三步,又路过一个卖鱼的。那卖鱼的正跟旁边同行的人一起聊天呢!说她今日晨间正好去孙府送鱼,看到孙曼的马车就随口问了一句,原来今日是孙家姑娘去梅园参加诗会。”

这也……太巧了吧?

苏甄儿抬头,对上绿眉单纯的视线。

说不定是她运气好,真是老天帮忙呢?

“下次再来看。”苏甄儿从包厢里出来,看到候在门口的掌柜,随口敷衍了一句就下楼直奔马车往梅园去。

隐藏在闹市中的北辰府暗卫们看着苏甄儿那辆香车远远而去,实在是不知道上面怎么派下来这么一个“说八卦”的任务。

-

梅园位于金陵城外一处山庄内。

听闻山庄的主人是荣安县主,此次梅园宴会也是她广邀金陵城内青年才俊,贵族小姐举办的。

这位荣安县主请了那么多人,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荣安县主痴恋北辰王的事已经被传开,她此次的梅花宴也是为了北辰王才举办的。

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最想请的人没来,倒来了一堆不相干的。

对于这些八卦,苏甄儿现在没有功夫吃,她下了马车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邀请函,进不去。

正急着,她目光一瞥,看到不远处慢慢悠悠行来的一辆高调马车。

马车很大,以华丽昂贵的蜀锦做帐,马匹皆是良驹,毛色纯白毫无杂色,帐帘轻轻晃动之时,隐隐有浓香袭来。

马车离近了,苏甄儿看到马车一角上绣着的“荣安”二字。

因为自己最想见的人没来,所以身为主人的荣安县主才拖延到现在这个时候。

苏甄儿迅速上车,吩咐马车夫跟着前面的马车一起进去。

“贴紧些。”

门口看守的婆子并没有检查前面那辆马车,显然,她们都知道那辆马车里的主人是谁。

轮到苏甄儿的马车时,婆子突然上前阻拦。

“我跟着荣安县主一起来的。”苏甄儿以檀香扇半遮面,素手捏起一角马车帘子,用眼尾瞥着面前的婆子,“妈妈可别误了我与荣安县主的事。”

坐在马车内的女子衣着虽素,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好料子,且身上气度不凡,再加上前面荣安县主的马车,婆子更加不敢得罪,毕竟那位县主身份高贵,脾气又不好,谁也不想触霉头,便赶紧立刻放人。

苏甄儿掩唇笑了笑,成功进入梅园。

“姑娘,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荣安县主?”

绿眉作为苏甄儿的贴身丫鬟,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她贴在一起,居然不知道自家姑娘什么时候与那位荣安县主成为朋友了。

“不认识。”

“啊?”

躲在暗处的两个暗卫看着成功进入梅园的苏甄儿,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请柬。

“这请柬还要假装丢失让那位姑娘捡到吗?”

“不用了吧,人都进去了。”

-

梅园很大,诗会已经开了半日。

打扮靓丽的小姐和公子们三五成群,早已熟络。

年轻人嘛,凑在一处难免要说说最近金陵城内的八卦话题。

“哎,你们看到探花郎了吗?生得可真好看。”

梁玉从这几个贵女身边路过,听到此话,脸上下意识扬起笑,然后不小心扯到上次打马球时摔到的伤口,疼得唇角一抽。

“一个探花郎,哪里比得上北辰王。”另外一个贵女直接道:“荣安县主可说了,北辰王的容貌比探花郎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玉脸上虽挂着笑,但那笑已然不达眼底。他想到上次被北辰王按在马球场上摩擦的事情,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胭脂色袖袍,立在不远处的亭子里。

孙曼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丫鬟会意,出了亭子,在路过梁玉身边时,将手里的纸团扔在了地上。

梁玉趁着无人注意,捡起纸团攥在掌心。

-

偌大梅园,想要找到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

苏甄儿作为女子,脸皮薄,又不能逮着个人就问,“你知道探花郎在哪里吗?”

矜持如苏美人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

“曼娘。”这是男人的声音。

“玉郎。”这是女人的声音。

孤男寡女,大抵是在……私会。

苏甄儿正站在一处假山上,想站高些,望得远些,可不是有意偷听人家孤男寡女的。

她往侧边走了走,却发现如果她现在下去,那必定会惊起那对野鸳鸯。

隔着一层树木屏障,那女声又道:“你那未婚妻怎么如此难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我?”

哦,渣男出轨。

“再给我些日子,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也知道,我如此优秀,她怎么肯轻易放弃。”男声用力保证,然后又哄了那女人许多的话。

苏甄儿:……

苏甄儿沉默了下来,那边的女声似乎也沉默了一下。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苏甄儿小声跟绿眉吐槽。

绿眉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虽然她家姑娘平日里是矫揉造作,装腔作势了一些,但美貌却是真的。

当然,厚颜无耻也是真的。

苏甄儿听了一会,真是十分可怜那没什么脑子的未婚妻。

未婚夫都搁这跟人家海誓山盟了,她还不知道呢。

“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坏了她名声,到时候看她如何还有脸赖着你。”那女声多了几分冷意。

苏甄儿:……

“我知道的,我定然会处理好的。”

那两人终于说完了甜蜜情话,也诉说了这几日无法相见的相思之苦,苏甄儿的瓜也吃完了,心中对那位未婚妻产生了无限同情之意。

她隔着树木缝隙,看着先走出来一女子。

脸很是眼熟。

孙曼?

居然是她?

如此轻易简单说出“坏人名声”这样恶毒的计划,这位孙曼姑娘跟她爹一样臭名昭著是有原因的。

那么跟她一起私会的人……苏甄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假山石洞,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孙曼走后,另外一个男人又鬼鬼祟祟的整理着衣冠从假山石洞里出来。

苏甄儿小心翼翼将树叶缝隙拨大,也看到了男人容貌。

月白长衫,容貌俊秀,比之那个男人却还是差了一截。

不是他。

苏甄儿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男人生得倒是人模狗样,怪不得能迷惑上孙曼这个户部尚书之女。

当然,比她的未婚夫还是差了一截。

既然跟孙曼私会的是这个男人,那就说明她的大表哥是清白的。

苏甄儿原本郁郁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她刚刚走出三步,便听有人唤道:“探花郎,你可让我好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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