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西京突然升温了，天气越来越热了。

院子里的蝉鸣声也一日胜过一日。

整个秦府如同一个大型的蒸笼一般，将人闷得喘不过气来。

接连几个晚上，沈冷金都没有睡好。

几乎是彻夜难眠。

偏偏床上还挤着两个人，沈冷金看着旁边的秦书槐，恨不得把他踹下床，可这人很会撒娇，说几句就哄得沈冷金心生愧疚。

她目前自己给的身份是没礼貌没规矩的小户之女。

所以她很自然地跑到蒋氏面前发牢骚。

大约十几年前，秦府还会买些冰来降温解暑，那是在国公府用惯了，一时以为是理所当然，只是越到后面就越力不从心了。

府里开销大，收入又少，还要各处人情打点，很快就入不敷出了。

为此蒋氏砍掉了很多支出，缩减得最厉害的便是下人的月例银子。

虽然怨声载道的，但这些都是有卖身契的奴才，不怕他们逃跑反抗。

可仅仅是这样，还是不行。

后来实在没办法，夏天的冰也不用了，冰贵的很，又是消耗品，哪里禁得起那么花，夏天嘛无非是热一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沈冷金闹了几次脾气，蒋氏仍旧没有松口，实在是西京的夏天长，大约有三个月的时间，若是日日用冰，那将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沈冷金也不会委屈自己，直接花了大价钱预购了几车冰，让人每日按时送过来。

府里的人都知道沈冷金大方，一个个都积极得很。

每次给流云居送冰的活都是众人抢着干的，这样热得天气，谁想去大太阳底下干活，送冰就不一样了，站在那大冰块边上，凉丝丝的冷气直往人身上钻，别提多舒坦了，不仅舒服还有赏钱，一次得到的赏钱比他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还要多。

以至于到了后面，只要阿柿往门口一站，都不用开口，四面八方能钻出十几号人来，这番大动作很快就传到了金玉堂蒋氏的耳朵里。

蒋氏恨沈冷金自私不上道，有钱买冰给自己用，怎么就不懂得给她孝敬一点。

偏偏当初她为了不采买冰块说了一些自断后路的话，如今都没脸讨要。

这样又煎熬着过了两日。

不知为何，蒋氏觉得这几天似乎格外地热，比起去年前年似乎热了不止一丁点。

屋子里又闷又热，外面热浪滚滚一丝风都没有，简直没地方躲。

女儿也跑来发牢骚。

就在蒋氏心烦气躁的时候，秦书瑾因为天气太热起了一身的疹子，一边挠一边哭，整日里哇哇大哭，蒋氏又心疼，又被吵得脑袋疼。

找了大夫来看，也说只是一些热疹，等天气凉下来就好了，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只知道自己难受就哭。

此时的蒋氏当即也顾不得脸面，带着秦书瑾就来到了沈冷金的流云居。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热闹不断，似乎有很多人似的。

蒋氏也没管那么多，让丫鬟在外面等着，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刚刚走近，蒋氏瞬间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定睛一看，发现院子里有四五个人，除了沈冷金主仆三个，大贱人带着小贱人也在这里。

而在她们的周围摆着两大盆冰块和一个冰鉴，两个丫鬟正用扇子不断地对着冰块的方向扇着，随着她们的动作，凉气四散开来，不仅如此，此时沈冷金和那个小贱人手里正捧着一个冰碗吃得正欢。

一想到她们这群人在这里享受这这样的生活，而自己和儿子却在苦苦煎熬着，蒋氏气得胸口发疼，差点都要站不住了。

两人刚进院子，沈冷金不经意瞥了一眼，看见秦书瑾的样子，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明明记得他出天花的时间还有十来天呢，怎么现在就一脸的疹子。

沈冷金瞥了一眼秦书枝，心跳如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出了岔子，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秦书瑾不要接触秦书枝，以防传染。

沈冷金正琢磨找个什么借口让秦书枝离秦书瑾远点。

就瞥见满脸疹子的秦书瑾立刻撒开蒋氏的手，飞快地跑到了秦书枝面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冰碗，大叫：“娘我要住在这里，这里凉快。”

等沈冷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秦书枝委屈地看了一眼秀姨娘，秀姨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

沈冷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蒋氏又看了一眼秦书瑾，没好气地说：“母亲来这里做什么？”

她都有些怀疑，蒋氏是不是故意带秦书瑾来散播疫病的。

蒋氏知道沈冷金不耐烦，她情绪都写在脸上，一时舌头打结，不知道怎么说。

看了看自己正大快朵颐的儿子，还是忍不住了，稍微放下了点身段说：“这不是天太热了吗……”

“母亲不是说只要静下心来，天气也没有那那么热，晚上还要盖被子呢。”沈冷金并不愿意给蒋氏留脸面，将她几日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了。

蒋氏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倒是不怎么热，主要是你弟弟，他年纪小，皮肤又嫩，你看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热出了一身的疹子。”

这会子说话的功夫，秦书瑾很快就将冰碗的酥酪吃得干干净净，一丁点都没留，他还没吃过瘾呢，眼睛四处乱看，一下子发现沈冷金手里还有，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抢。

秦书瑾在秦书槐这边是惯犯了，眼看着他要冲过去抢自己沈冷金的东西，立刻前去帮忙。

沈冷金完全没想到她会冲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两腿一点，连人带椅一偏，正好躲过了过去，扎进了秦书槐的怀里。

秦书槐气呼呼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总是欺负自己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欺负自己的年年。

他双眼怒火盛炽，沈冷金看着愣了一下，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没事我自己能解决。”

随即脸色一变，看向蒋氏嫌恶道：“他这脸上长得是什么东西，这样往我身上扑，该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

沈冷金说的煞有介事，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

秦书瑾不仅没扑到，反而摔了个狗吃屎，立马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烦人的小孩哭闹声，震响耳膜。

秀姨娘见状，立刻松开了怀里的秦书枝，想要去将秦书瑾抱了起来，又听说沈冷金说他身上有传染病，犹豫再三，还是抱着秦书枝往一边挪了挪。

宝贝儿子受伤了，蒋氏尚没来得及发作，又听到沈冷金这一一番话，内心瞬间积蓄了一腔怒火。

偏偏沈冷金还不当一回事，再度冷冰冰地开口了：“母亲来该不会是专程来给我添堵的吧？”

蒋氏有些发愣，不知道为何，此刻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明明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怎么处处要看庶子媳妇的脸色。

这太荒谬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如今她不仅自己受委屈，还连带着儿子也遭尽白眼，向来只听说过婆婆磋磨儿媳妇的，可从没听说过什么儿媳妇拿捏婆婆的，这是有违天利人伦的。

似乎是心里的这些发现，给予了她勇气，蒋氏瞬间挺起了背脊，神色变得冷淡，陡然产生几份威严来，她流露出不屑的眼神：“不管怎么样，我是你母亲，你的长辈，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蒋氏的这番转变，着实让沈冷金有点惊讶，她抬起头看着那张前世无比熟悉的脸，有些反胃。

就是这个表情，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她胆战心惊，一度成为梦魇。

然而站在院子里的不再是从前的沈冷金了，她不在乎段婚姻，更不在乎蒋氏她们对自己的看法，所以她回了蒋氏一个轻蔑的眼神，慢悠悠地道：“母亲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一直这样啊，我呢就只会这样说话，若是母亲不喜欢听，那就出门左拐，儿媳就不送了。”

蒋氏终究是被她这几句话气到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找般行径，不怕我秦家休了你，让你从此没有脸面活着。”

天底下的女人哪个不怕被夫家休弃，怕被世人耻笑，她不信沈冷金不在乎。

沈冷金冷哼一声：“求之不得。”

蒋氏一口气泄了出来，脊背也挺不直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不怕，世上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便是覆水难收，蒋氏一把推开秀姨娘，抱起秦书瑾，看了沈冷金一眼：“我们且走着瞧。”

这焦灼又让人紧张的氛围，吓得秀姨娘一句话也不敢做声，如今见蒋氏离开了，自己也颤着嗓子告辞。

沈冷金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一样，笑眯眯地邀请她明天再过来玩。

秀姨娘敷衍了几句，正要离开，沈冷金叫住秦书枝笑着告诫她：“二妹妹，你三哥哥脸上不知道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要离他太近，万一传染给你了，你那脸上可是要长麻子的，你想想长了麻子得多难看啊！”

秦书枝捂住脸，一副害怕的模样，说道：“我知道了嫂嫂，我一定不跟三哥哥一起玩，我不要长麻子。”

秀姨娘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沈冷金，又看了看一旁的秦书槐，微微点头，随后带着女儿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沈冷金看着秦书枝离去的背影，心里暗叹，只能这么告诫一下了，希望这孩子能躲过这次劫难。

这天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秦府。

丫鬟小厮们个个都在偷偷议论。

蒋氏为此卖好几个丫鬟小厮，声音才彻底消失了。

秦祐给蒋氏做了几次思想工作，可惜没有一点效果，什么只要忍得了现在的一时，未来好日子多得是。

如今的蒋氏只知道，什么儿子未来的前途光明，那些都是虚的，谁知道有没有希望，而她如今受的委屈可是实打实落在身上的。

这群爷们自己早出晚归，家里的事情是一丁点也不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难处。

反正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再供着沈冷金了，甚至开始撺掇秦祐将沈冷金给赶出去，到时候一个下堂妇，看看她还如何张狂。

秦祐自然是不同意的，蒋氏也就不坚持了，只是与沈冷金老死不相往来，连每日的早间请安也都免了，为的就是不想看见沈冷金那张脸。

沈冷金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逍遥自得，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她知道秦书瑾快发病了，到时候蒋氏怕是有的忙了。

沈冷金享受着手中的美食，两个丫鬟一个“跑腿”鞍前马后地伺候，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她到时舒心快活，阿柿眼泪里差不多要冒火星子了。

平日里有个阿桑与她争宠也就罢了，反正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现在来了个人高马大的跟屁虫。

姑娘走到哪跟到哪，什么活都跟自己抢着干，把她这个大丫鬟倒给挤兑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阿柿看着面前这副岁月静好，令人艳羡的神仙场景。秦书槐正在给姑娘捏肩膀，偏偏自家姑娘也不争气，不仅眯着眼睛享受，还时不时用竹签插点瓜果送给他吃。

阿柿将牙齿要的咯咯作响，脸一黑看着同样被挤兑一旁的阿桑，小心地凑到她身边，低声耳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