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南山镇,雨后的石板路是湿漉漉的。
南山客庄分外热闹,只因今日是南山客庄每五日一次的义诊。
早前雨刚变小的时候,已经有人撑着油纸伞在客庄门口排起了队,到如今已经大排长龙。
客庄的院子里,摆了结实的红木桌椅,正中坐着一女子,正为来客们诊脉。
她头发半挽,只簪了些简单的银饰。脸上戴着面纱,只余一双翦水秋瞳。
她右手边有人执笔写方,身后还有两位壮汉抱着臂戒备。
见此,队伍中间有人问:
“这位医师是位姑娘?靠谱么?”
“你是外乡人第一次来?”常客刘大娘打量着旁边的人。
“阿梦姑娘虽才来咱们南山镇不久,但是十个医馆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人呢!”
“这么神?可我见那方子是旁边的人帮她写的,这么厉害的医师不识字?怕是江湖骗子吧!”
他这话吸引了周围人不悦的目光。
刘大娘嗤笑了一声,好心给他解释道:“阿梦姑娘不是大渝国的人,虽会说咱们的话,但写起来不是很利索,故而找了旁人来帮她写方子。”
“不是大渝国人?那是哪人?”外乡人还是不依不挠。
“你是来看病还是找茬的?管那么宽?”
“就是啊,不看病就别占着坑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纷纷出言维护阿梦,外乡人终是闭上了嘴巴,但丝毫没有要离开队伍的意思。
队伍里闹的这一出动静不算太小,都悉数进了阿梦的耳朵里。
她悄悄瞥了一眼那外乡人身上的服饰,动作如常。
无人知道她面纱下露出了不寻常的笑意。
她是巫疆的蛊女。
从巫疆溜到大渝国的夷州,便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她等了两月,终于等到机会了。
别人不认得这外乡人的服饰,她认得。
那腰带上的绣花分明是京城云绣,这在偏僻的西南边境夷州属实是稀罕物。
传闻,皇帝突召驻守边境多年的端王回京,特派淮安世子带队南下相迎。
显然这位是京城的人。
也是她要等的机会。
不多时,便轮到这外乡人了。
“姑娘,我家老爷常年有咳疾,状似风寒,寻常药方却无法根治,你可有办法?”
阿梦抬眸,透亮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无法根治。”
外乡人突然一下恼了,态度颇为傲慢:“哼,看来真的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医点小病罢了……”
阿梦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面前的银针,一边说:
“你家老爷可是每日正午时心口咳得最厉害?一咳还心口疼?”
“……是。”
“自从染上这病后,不爱辛辣,反而偏爱甜食?”
“你如何得知的?”外乡人惊讶。
呵,她当然知道。
这不是什么病,而是中蛊了。
当年她的母亲偷偷跑到夷州游玩,遇见端王。
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没多久,端王病重,太医说命不久矣。
母亲舍身培养血花,浑身消瘦干枯,只为护爱人身体康健。
最终母亲是得偿所愿了,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端王的囚禁和折磨,逼她再养一朵血花。
可惜端王低估了蛊女的自尊心,母亲拼死搏斗,利用毒蛊逃出了那吃人的地方。
但母亲临走时还是心软,给他下的噬心蛊,虽是折磨人的蛊,却不致命。
所以不是人爱吃甜食,而是体内的蛊爱吃甜食。
阿梦自然是不会跟他说这些,敛了敛神色,自顾自地给旁边执笔的人说着药方。
药方听着便是寻常的风寒药,只在最后添了句:“加一味蓟草。”
“你这药方,不是胡来吗?!”外乡人一掌拍在她桌上,“我家老爷本就咳得厉害,还加如此寒凉的蓟草,岂不是要加重他的病灶?”
“这位爷,你也是医师,难道不懂正午时咳得厉害是热咳?既然普通的方子不凑效,何不试试性寒的药材呢?”
阿梦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热咳是她胡诌的,不过噬心蛊爱吃甜甜的蓟草,确实可以缓解他心口之痛。
对方咬咬牙,沉默了片刻,最终在身后排队的人不满之下,终是接过方子走了。
他走之后,阿梦向身后的两名壮汉悄声吩咐道:
“去拦住队伍末尾,就说我今日有事,看完这些就收摊了。”
-
距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
一处竹林华苑之中,比平日热闹了不少。
端王回京的必经之路就在南山镇,便从夷州的都城来到南山镇与淮安世子汇合。
今日此处,便是接风宴现场。
乐师舞女,早早就安排好了,正在前院准备着。
后院的人也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梨花,今日轮到你熬药,这是医师给的药方,你可得仔细了。”管事将一张药方交予舞女梨花便急匆匆地走了。
那浅米色的纸,正是南山客庄常用的纸。
“加蓟草、紫钱子、藿苓?”梨花有些疑惑,“平时的方子有这几味药么?”
她正思索着,却突然后颈一痛,两眼一翻便晕过去了。
“抱歉了,梨花。”阿梦轻盈地从树上落下,“借你的身份一用。”
她将梨花安置妥当,然后拿起那张方子扫了一眼。
“紫钱子”、“藿苓”两味药与前边明显是不同的字迹。
“哼,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要你死。不过,这也太蠢了点。”
这两味药与风寒的药材相加,便成了毒药方。
那人倒是聪明,既能害死端王,又能嫁祸给她来脱身。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两味药材味道重,不等到喝便能闻出来了。
阿梦自不会让任何东西破坏她的计划,于是她将药方和不需要的药材都烧了。
按照原来的方子熬着药,顺便将最毒的毒蛊下了进去。
阿梦握着蒲扇的手紧了紧:“今日定要让你个负心汉去见阎王。”
药熬好没多久。
“梨花,舞衣可换好了?”管事柳烟挑开帘子,扭着腰肢就走进里间。
扮作梨花舞女的阿梦,盈盈一笑:“换好了!”
“哼,还是你这张脸生得好啊,王爷非要把今日的舞女换成你。”柳烟涂着丹寇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细细打量。
皮肤白皙,朱唇小巧,鼻梁秀挺,眉眼深邃,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
梨花与阿梦原本的样子区别甚大,反而有七分像她的母亲。
所以梨花近日颇为得宠,常被点名献舞。
这也是阿梦设计的一环。
阿梦乖乖点头,垂下的睫羽掩住了眼中的狡黠。
她的易容术,可是巫疆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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